她卻沒有想到,沒多一會,黎府也有一輛馬車駛出來,一路穿過長街,又過了東市,直到朱雀街頭,車夫道:“夫人,就是這裡了。”
黎夫人揭起馬車簾子往外瞧了瞧,吩咐婢女道:“著人去打聽一下,這附近有沒有見過一個瞎眼的道士。”
婢女應了,黎夫人正欲放下簾子,目光忽然定在不遠處,那裡有一輛十分豪華的馬車,駕以四匹駿馬,車壁上以金銀絲鑲嵌紋樣,華麗非常,車簾上又懸著明珠瓔珞、玉石穗子,這是除天子以外,最高規格的馬車。
黎夫人曾經見過這輛車的主人從車上下來,威風八麵,貴不可言,正是當今天子的胞妹,永寧長公主殿下。
而現在,她看見那個不起眼的黎枝枝站在車邊,長公主揭起車簾,笑吟吟地向她說了一句什麼,很是親昵的樣子,爾後又親自伸手,將她拉上了馬車。
黎夫人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那輛馬車已經開始往前,她急急吩咐車夫道:“快,跟上去!”
馬車上,黎枝枝才坐穩,眼睛就被一雙手遮住了,她聽見蕭如樂故意尖聲尖氣地問道:“猜猜我是誰?”
黎枝枝忍不住笑了,故意道:“輕羅?”
女孩兒很得意地道:“不對。”
“是……長公主殿下?”
“錯了。”
黎枝枝陪著她演了半天,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說過了,就連蕭晏都沒放過,蕭如樂笑得直打嗝,最後自己鬆開了手:“是阿央啦,笨姐姐!”
她很快樂地摟住黎枝枝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長公主在旁邊看得忍俊不禁:“也就你願意哄她開心,上次她用這招去騙小五,反倒被氣哭了。”
黎枝枝疑惑:“小五?”
“是哥哥,”蕭如樂不高興地撅起嘴來,氣呼呼道:“他太過分了!”
黎枝枝來了興趣:“怎麼過分?”
蕭如樂死活不肯說,長公主笑著揭她的底:“小五隻說了一句,這聲音聽起來不像人,倒像是豬,以後叫阿豬算了。”
蕭如樂急忙忙地去捂她的嘴,道:“姑姑!不許說!”
眾人皆是樂不可支地笑起來,馬車裡充滿了快樂的氣氛,唯有蕭如樂一個人氣急敗壞,連吃了兩塊龍須糕才緩過來。
她氣鼓鼓的,大聲對長公主抗議道:“以後不要在枝枝姐姐麵前說這些了!”
長公主問她:“為什麼?”
蕭如樂扭捏了一下,才小聲道:“枝枝姐姐會嫌棄阿央笨的。”
空氣驀地靜了一下,眾人都不笑了,黎枝枝忽然伸手捏了捏她微鼓的腮幫子,笑道:“沒有啊,聽說阿央這麼可愛,我喜歡還來不及呢。”
聞言,蕭如樂頓時笑眯了眼,立即改口:“真的?那可以多說一點!”
……
帝城春日暮,喧喧車馬度,茶館裡的小娘抱著琵琶,輕糯糯地唱著曲兒,酒旗戲鼓,花月樓台,都唱在了這京師軟紅香土之中。
一大早來這喝茶的人實在不多,堂內甚是清靜,隻有靠窗的位置有一位客人,正支著頭,望向窗外的護城河,河水正是新綠,柳色依依。
他一隻手輕敲桌麵,像是在應和著唱曲兒的拍子,腕上一串檀木佛珠在天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微光,他氣度從容,自如得仿佛在自家後花園一般,這茶館夥計和唱曲的小娘倒成了客人。
正在這時,有人從門外進來,向茶館夥計道:“小哥,向您打聽一個人。”
茶館夥計道:“什麼人?”
“這附近有沒有道士?”
“嗐,這朱雀街上的道士,沒有十個也八個,本事五花八門,算命的看風水的降妖捉鬼的,你要問哪個道士?”
那人愣住了,又道:“是一個瞎眼的道人,會……會看命數,算吉凶,原先給我家老爺算過。”
“哎喲,”茶館夥計就喜歡聽這種八卦事兒:“這意思是,說得靈驗了?”
“可不是?”打聽的人並不是一個嘴嚴的,道:“那道人說我們府上一個月內會出禍事,果不其然,前兒祠堂門口一株老梨樹倒了,把房頂都壓塌了,我們老爺夫人著急,要找到這道人尋個化解的法子呢。”
輕叩桌麵的手指頓住了,待那打聽的人離開後,客人才微微招手,立在一側的侍衛俯身,聽他問道:“昨日似乎是誰告了假,說家裡祠堂被樹
砸了的?”
徐聽風從懷裡摸出一個冊子來,翻了翻,答道:“是戶部侍郎黎大人。”
蕭晏麵露恍然,鳳眼微微眯起,指尖再次應和著琵琶打起拍子,他想起三月早春的那個清晨,隔牆聽到的密謀來。
正在這時,外麵又進來了一個人,是個年輕小公子,穿著一襲石青色的錦袍,冠玉麵,桃花眼,逢人先有三分笑,正是建昌侯的小兒子裴言川,他一眼就看見了靠窗的蕭晏,快步過來,拱手道:“這麼早叫我來,還以為是吃酒呢,急哄哄就趕來了,都忘了讓人替我遮掩。”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又說起方才遇到的事,笑道:“來的時候有一個盲眼道士,非要給我算一卦,說我印堂發黑,恐有災禍,這不就是想騙我銀子?我看起來特彆好騙麼?”
蕭晏微微挑眉,神色微妙:“瞎眼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