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黎夫人簡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這一場及笄禮的,隻聽得周圍人紛紛稱讚,還有人在低聲竊竊私語:“……似乎……不是她那個女兒……”
“……不是親的吧?”
“我聽說……收養……”
“奇怪……不是說她親女兒及笄……”
“誰知道……”
“你看她……臉都綠了……”
議論之聲不絕於耳,像針一樣刺得黎夫人渾身難受,她很想擠出一個禮貌的笑,但是失敗了,一雙手緊緊握住圈椅扶手,骨節突起,手背上青筋都繃起來了,她才壓抑住滿腔的驚怒和不可置信,她竟被戲弄了!
從長公主答應為黎素晚上簪,到如今,整整一個半月,四十多天的歡喜,在這時候成了一場空,她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笑話。
黎枝枝款款來到她麵前,施施然作揖行禮,姿勢從容完美,儀態端方,哪怕再挑剔的人,也說不出一個錯字來。
少女抬起頭,對她緩慢露出一個笑,那笑裡透著諷刺的意味,神態竟然和長公主出奇得相似,仿佛在譏嘲她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舉止,黎夫人死死盯著她,簡直要控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怒。
但是肩頭那兩隻大手,如鐵鉗一般抓著她,但凡黎夫人要做點什麼出格的事情,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拗斷她的膀子。
黎枝枝站直了身子,再沒有多看她一眼,而是轉向長公主,又深深作了一揖,司儀唱道:“請正賓盥手,為笄者理妝。”
立即有兩名婢女捧著銅盆和棉帕上前,黎岑連忙站起來,但見身側的妻子沒有動作,皺起眉看過去,低聲嗬斥道:“你要做什麼?”
片刻後,黎夫人才緩緩站起了身,姿勢頗有些僵硬,這時候長公主才站起身來,在銅盆中淨了手,複又用棉帕擦乾,她接過輕羅遞上的玉梳,替黎枝枝梳了發。
司儀又唱:“請正賓為笄者加冠笄。”
又有人捧了一朱漆描金的托盤來,上麵擺了滿滿的首飾,簪子珠花,應有儘有,長公主取了一支蝴蝶趕花金簪,替黎枝枝挽起發,她眼神溫柔地看著麵前的少女,微笑道:“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便賜你萋萋二字,往後此生,如花如木,萋萋生長。”
婢女即刻送上文書,觀禮的人群終於騷動起來,有人低聲道:“這不合禮製吧……不是該由她母親賜字麼?”
又有人道:“她爹娘都死了,哪裡還有母親?”
“不是有養母?”
“養母也不是親生的,還不都一樣。”
“說得也是,我倒覺得由長公主賜字頗好,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呢……”
這下黎岑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被人當著麵說死了,這感覺也太荒謬了,他忍不住看了妻子一眼,眼神不無怨懟,咬牙低聲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黎夫人麵白如紙,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黎枝枝向長公主拜了三拜,接過文書,原本這三拜,應該是拜親生父母的。
長公主似乎很高興,憐惜地看著她,笑道:“今日我受了你的禮,理應是你的義母了,好孩子,叫一聲來聽聽。”
黎枝枝抬起頭望著她,清澈的眸中有水意閃動,像是含著無數複雜情緒,片刻後,她才眨了眨眼睛,微笑著喚道:“母親。”
空氣一下就安靜下來了,過了好一會兒,長公主也沒說話,像是愣在了當初,直到司儀朝她使了一個眼色,她才反應過來,啊呀一聲,道:“這……”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複又笑道:“這一聲叫得真好聽。”
有眼尖的人自是看見了長公主微紅的眼眶,她緊緊握住黎枝枝的手,笑吟吟道:“往後便是我的女兒了,再有誰敢欺你辱你,便隻管告訴我,母親替你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