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病弱家主(二十八)(1 / 2)

“審判……開始!”

——周圍升起了灰黑的霧氣,朦朦朧朧罩在人眼裡。

普通人、天師都有幸見到這盛大的景象。在絲縷霧氣環繞中,他們瞥得鬼魂遊蕩的身影——

這一刹間,他們聽見粗重鎖鏈在地麵拖曳的晃響聲,厲鬼戴著鐐銬穿行而去,猙獰麵孔能叫小兒啼叫;

下一秒裡,他們又看見黃色的浪花下,前行的小船邊,一雙雙乾枯烏黑的鬼爪用力抓、拍向船隻的邊際,忽地一隻黑色的槳往船沿一戳、一抖一蕩,水麵震揺,鬼爪不甘沉沒入黃泉水下。

樣貌猙獰,形態多樣的鬼怪好似在霧氣中若隱若現,叫人們偶然看上一兩眼。

平日裡人們要是見了這詭奇驚悚的鬼怪,定要做一場受驚的噩夢。

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隻感到了一陣浩蕩正氣,明正之威充斥在身邊,將一切妖鬼魑魅鎮壓!

這些猙獰鬼怪,不過是受縛之軀,哪能動他們分毫?

這般呈現的幻象,才正切合人們對地府的幻想,而非是紀冉冉那幻化作的濫竽充數的假貌!

“呼——”有人長長地傾吐出一口氣來。

他們過分的驚異、彆的任何情緒在這一刻都好像被一起壓下,有隔膜將它們暫且屏蔽,隻剩下震撼、和對這場審判的期待。

他們望向,紀冉冉。

紀冉冉的腳現在踩在一方祭壇之上,這和她朱紅的祭壇有異曲同工之妙,周邊飄逸古樸的雲紋將這方祭壇襯得越發大氣、寬闊,仿佛有著納儘寰宇的野心。

這也是一方神明的祭壇!

但這祭壇上傾潑著大量的鮮血,它們凝固成深黑色,張牙舞爪地顯現自己的存在,充滿著不詳的色彩!

“啊!”

紀冉冉的緊縮的瞳孔間凝固著這乾涸的血色,她渾身的力氣仿佛都在這祭壇上被抽走。

……胸口破開的血洞好似又在永不止息地淌著血。滴答滴答的摔落聲充當了逼近的、催命的聲響,她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被一點點榨乾。

紀冉冉難以遏製地顫栗著,連牙齒也在抖動著。她腳下的祭壇是她所見的那個神明被處刑的祭壇,乾涸的血液伴隨著神明的慘叫聲重新在耳邊蕩響,她最恐懼的記憶在此時被剝開!

她仿佛回到了那噩夢的一天,在那一天,她第一次知道神明也可以和凡人、和豬狗沒有一點區彆,他們的輝煌他們的榮光在天意下被輕易剝奪——

神明會死、神明會死!

她會死!

紀冉冉的嘴角溢出鮮血,是鮮紅、而非淺金色,在天意的審判中她不是神明,而變成了一個羸弱的人類。

紅衣的鬼王黎淵抬著手,“業鏡”鏡麵朝向她,在引動她心中恐懼,幻化出她最懼怕的一地之後——

無數鎖鏈從虛空中探出束縛住紀冉冉的四肢,天穹紫色的雷霆突兀降落,一道銳光帶著死亡的威脅在紀冉冉大睜的眼中降臨。

它沒有奪去紀冉冉的生命,而是暫且附著在鎖鏈上,成為她難以忽略的一道道恐懼的源泉。

而後,所有人都看見,“業鏡”的鏡麵上倒映著一個充溢著黑氣的、畸形的身影,那半分不像是紀冉冉外表那般清麗美好的樣子,而更像是一個撕破了皮囊的惡鬼!

下一秒,紀冉冉忽然發出淒厲的慘叫,那雷霆在她臉頰上炸開,紫色的電光盤踞了她半張麵孔,頃刻間便血肉淋漓,“業鏡”上她的身影蠕動著,好似有什麼東西在被迫與她分離。

又幾道虛空中的鎖鏈顯現,將她半邊臉頰上逼出的那黑色的一團同樣拘縛。

“呀呀呀呀——”

刺耳的,嬰啼般的戾叫聲從那黑色的一團上顯現,它看著竟像是一個嬰童,它黑色的肚臍處伸連出來了一條肉絲,和紀冉冉的臉頰傷口緊緊相連,不可分離!

“顧……容南!”紀冉冉駭叫,那黑色的嬰童有著一張完全屬於成人的臉,此刻那張臉正不甘、怨毒地瞪視著她。

正是和紀冉冉“共享”了生命的顧容南!

業鏡麵前,沒有人敢發出任何多餘的話語,但天師們看見將他們連係在一起的惡心的肉絲,隻感覺到醜陋,和深深的作嘔感。

紀冉冉、顧容南此刻徹底連為了一體,組合起來就是一個畸形的怪物!

好惡心……好惡心,紀冉冉仿佛感覺到了眾人情緒的波動,她看著從自己臉頰蔓延出來的一條肉絲,厭惡、恐懼,憎惡至極。

顧容南也更徒勞地發出任何人都聽不懂的戾叫聲,聲聲嘶啞,語語發狂。

他不想要在這裡和紀冉冉一起接受審判,讓他離開!讓他離開啊啊啊!

哪一方都處在崩潰的邊緣!

可審判之人已經就位,業鏡鏡麵泛起一道灰芒,映入紅衣鬼王黎淵、謝煙客的腦海中。

隻頃刻間,黎淵、謝煙客就再清晰不過地在腦海中翻閱了紀冉冉和顧容南的每一項經曆,它們死死地印在他們腦海裡,是為一樁樁鐵證。

紅衣鬼王揚起眼,他紅衣豔豔,唇角卻無微笑,更帶上一番審判的威嚴,此刻他就是業鏡的選定者,是為此刻天意的代行者。

他啟唇:“你縱容親眷,放任作惡,分明有所察覺,卻一味袒護——”

“是、否?”

隨著黎淵第一聲發出,一聲落地,“業鏡”驟放出灰光,一幕幕虛像在眾人眼前顯現,它快速地、跳躍地篩選、顯現,將紀冉冉和紀瓔的過去赤.裸.裸顯現在所有人眼前!

數萬年前,紀瓔豢養的小猴兒將一整個野人族群屠戮,紀瓔將小猴兒抱在懷中慢慢離開。

再之後,這猴兒癮了腦髓、人血的美味,數年間敲碎多個頭顱抱著舔咬吮吸,這一片域內的野人紛遭毒手,總能看見紀瓔的一邊裙角。

有小神得了令來調查此事,隻見神女溫溫柔柔抱著隻小猴兒,眉眼繾綣:“啊呀……我不常看人間事,並不知曉。“

此事隻成疑案,那小猴兒壽命終結時,眾神還見神女哀戚地立墳。

……

這般種種。

越看,眾人越覺得一陣火氣不自禁往上竄,他們為之膽寒,為之憤怒,胸腔好似燒著了一陣難以熄滅的火。

你所親近的存在是命,那你親近的存在屠戮、抹殺,折磨的人和生靈難道就不算命了嗎?!

她如何能夠,如何能夠放任不管,還這樣溫溫和和笑著當做若無其事!

再之後,這虛像到了尾端,他們看見紀瓔轉世之後,紀冉冉這一世的事——

被她柔柔、親昵稱作安安的孩童,在虛像快速的掠過間肆無忌憚地顯現自己的惡。

他將活著的野貓的皮用小刀一點點剝下,扯住它的四肢,好奇又殘酷地研究貓的骨頭;他在床前,掐住嬰兒妹妹的喉嚨,看她差一點窒息而死,眼中閃動著天真、愉悅的光……

就算死後,到了紀冉冉身邊,“安安”也不總是那樣乖巧,鬼役做的一切都很難瞞過主人。

但紀冉冉眸光微閃,卻還是親昵地喚著安安,放縱他去“玩鬨”。

直至——安安用鬼氣撕開鬼域的裂縫,魂體炸裂,血色彌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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