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後半夜,棠梔睡得很踏實。
江祗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再也沒有放開過。
腦子裡很亂,紛擾的記憶如雪花一般在腦海裡不停飄閃。
這個狀態其實很糟糕,他也不常有這樣的狀態。
原想不打擾棠梔,出門獨自走走,理順思路。
現在他緊握她的手,在黑暗裡靜靜地理順所有的回憶。
世界的崩塌不是從他喜歡棠梔開始的。
而是他隨著她的腳步,也站在了樓頂之上。
男主角也即將宣告死亡,作者無可奈何地開始瘋狂刪除文字,那隔世經年的咆哮也在這一刻,再度在他耳邊響起——
“你確信失去了這些,是可以接受的嗎?!”
“哪怕付出巨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你真的願意嗎?江祗,你的光環都是我給你的!”
他踏出了那一步。
嶄新的世界再度開啟,江郎才儘的作者沿用著一模一樣的設定,永遠是天子驕子,被受追捧的他,還有癡戀著他,卻永遠被他討厭著的棠梔。
他們一次次地被清理掉記憶,按照設定既定的路線走下去,又一次次地彼此吸引和靠近,卻獨獨不能在一起。
這樣的男主光環,有什麼意義呢?
他得到所有人的喜愛,卻獨獨不能與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與其說是幸運的,被作者挑選中的褒獎,不如說是最可悲的詛咒。
——他用自己的愛情,換來了無所不能的強大美滿。
江祗閉了下眼,在這寂靜的夜裡,他終於探尋到了失聲的真相。
現在的世界,是書裡所有人祈禱而來的,不被作者操控的世界。
他作為備受作者青睞的男主,正在一點點地喪失男主光環。
在這個世界裡,最大的打擊,就是拿走他的聲音。
他的失聲,也許會是永久性的。
江祗握著棠梔的手無可抑製地抖了下。
哪怕是這樣的輕小的動作,棠梔平穩的呼吸一下就被打斷,因為兩人的手還是相握著的,她迷迷糊糊地輕輕拍拍他的手背,似是安撫。
她的手溫暖又柔軟,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著,他的心尖泛著深的如針紮般的疼痛。
她那麼好。
他在這一刻,終於承認自己的自私和卑劣。
不能說話的弊端在這一晚展露無疑,誤會層層疊加,讓她害怕、不安、惶恐。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自私地不想放開棠梔。
他們好不容易迎來了,不再被作者操控,可以隨心相愛的世界。
他不願放手。
……
江祗失聲這麼大的事情,沒對大眾隱瞞,江家父母自然也知道了,一大早,兩人就回了家。
趙芸汐平日裡對江祗再怎麼損,這會兒也心疼得說不出話來了。
到底也是寶貝兒子,以前嫌他話少,她還吐槽自己生了個啞巴,這下一語成讖,他當真說不出話。
江祗平靜地安撫她。
“我沒事。”
趙芸汐白他一眼。
還沒事。
現在聊個天,都得靠手機了還。
早知道他會把自己的嗓子折騰成現在這樣,就不該讓他繼續當歌手,被那麼多人喜歡又怎麼樣?父母隻希望子女身體健康。
算了。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
趙芸汐歎一口氣:“就趁著這個空檔,好好休養吧。”
江祗點頭。
江祗是功能性失聲,器官沒有任何生理性病變,無需吃藥或者做手術。
一個小時後,醫生上門,指導他做物理康複。
他是專業歌手,發聲模式無需糾正,主要還是做喉部按摩和肌肉的放鬆練習。
經過一個晚上的思考,江祗已經徹底冷靜下來。
這個世界正在慢慢的,變成獨立的世界。
所有設定上的束縛和光環正在消退,這意味著,他的失聲很可能隻是一種光環喪失的懲罰手段。
休息的空檔,他看向窗外。
園子裡,棠梔正和趙芸汐一起賞花,有朵蝴蝶翩翩落在她的肩頭。
六月的時節,日光明亮又燦爛,她笑起來,頰邊凹起甜甜的小酒窩。
他的摯愛,再也不會遭受任何苦難了。
那發生在他身上的這點兒小挫折,又算什麼呢。
……
醫生說,保護聲帶最好的方式就是睡覺。
早睡多睡,放鬆心情,配合著吃藥,休養個把月,肯定能好起來。
等到飯後,棠梔就利索地把江祗摁到了床上。
“快睡覺,你昨晚睡那麼遲,今天肯定很困的。”
房間裡開了空調,她怕熱,就穿著一件杏色的背心,下身一條短短的牛仔褲,露在外麵一雙腿又白又細。
她主動鑽進他的被窩裡,愉快地把腿架在他的腰上,伸手輕拍江祗的手臂:
“快閉眼,我陪你睡。”
江祗看著她,抿唇笑了下。
他打字給她:“睡不著。”
棠梔其實也很亢奮,半點困意也沒有。
她昨晚可能熬夜熬得太過,今天反而很精神。
但她是她,江祗是江祗。
他一個失聲的人,得遵照醫囑,好好休養才是。
她伸手去遮他的眼睛:“我不管,你睡不著也得睡,江祗,你要聽話呀!不然不跟你好了。”
她今天軟得像是能掐出水來。
平日裡作氣刁蠻是一副模樣,今天倒是處處透著小鳥依人的味道,聲音軟綿綿的,像是撒嬌。
江祗聽話地閉上眼。
人特彆清醒的時候就容易無聊,她百無聊賴,乾脆盯著江祗看。
之前她一直嫉妒他,說什麼“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在他身上就完全不靈驗嘛。
這人從身高身材到五官,都是一等一的好。
但現在她不用嫉妒啦,這麼帥的帥哥是她的男朋友。
棠梔在他懷裡仰著臉,看見他濃密纖長的睫毛,用手輕輕戳了下,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