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漾不樂意了,昭武帝隻好摟著她的腰哄她多叫兩聲,莫名覺得這個稱呼親近又動人。
隆平宮內殿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但泉陽宮的太後次日起得特彆早,李嬤嬤都驚了。
奚寒一進泉陽宮就瞧見太後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自己,然後又飛快把視線移開,“吃飯了嗎?”
“回貴人,還沒呢。”
奚寒隨手拉開一把椅子坐下,她的坐姿跟尋常女子很是不同,大刀金馬的,豪放恣意,腿長的幾乎沒地兒放,這姿勢看得太後眼皮子一抽,忍不住提醒道:“你這坐的……太難看了,雙腿並攏。”
奚寒問她:“你也這樣要求先帝跟聖人嗎?”
太後道:“那怎麼能一樣?”
奚寒反問:“怎麼就不一樣?”
“女子這樣的坐姿,是要被說沒規矩的,粗俗又不雅。”
“懂了。”奚女士頷首,太後還以為她是要改,誰知奚寒下一句就是,“男人粗俗不雅。”
太後:……
她非但沒有改變坐姿,甚至高高翹起二郎腿,整個人極其舒適地往後麵倚,雙手環胸下巴一抬,示意道:“還愣著做什麼,不趕緊吃飯嗎?待會兒跟我出去。”
因為李嬤嬤還在,太後沒好意思問,等早膳上了,她讓其他人下去,才小聲說:“這、這不大好吧,倒也不必去得如此頻繁。”
見她麵上一片嫣紅之色,奚寒知道她是想歪了,隻是沒拆穿,難得好心告訴太後一聲:“記得多吃點。”
多吃點是不可能的,至少到今天為止是不可能的,後宮嬪妃不會做跑步跳繩這種不雅的舉動,想要維持曼妙的身材基本靠餓,而且這麼多年下來,早就習慣了,改也無從改起。
見太後還是淺嘗輒止,估摸著隻填了十分之一的胃,奚寒沒有再提醒,等太後放下筷子,她立刻讓她去換衣服。
太後想起昨日圍繞在自己身邊那些小意溫柔口吐蓮花的美少年們,心情不由得微微蕩漾,她最愛先帝是不假,為了先帝跟貴妃爭得你死我活頭破血流也不假,可皇宮裡能看的男人也就那麼一個,內侍們倒有生得清秀,然而為了防止禍亂宮闈,都是無根之人,哪裡比得上蘆鳳館裡的美少年,個個長得好看,說話又好聽,超喜歡到那裡去的!
唉,仔細想想,奚寒說得也對,太後努力回想著先帝的音容笑貌,發覺自己簡直都要忘記少年時初見的怦然心動,記憶裡隻剩下駕崩前那身材發福又神情凶惡的模樣,怨不得先帝口口聲聲說愛貴妃,卻也不耽誤他睡年輕貌美的小妃子。
也是,摸著良心講,先帝那張風乾橘子皮般的臉,確實是比不上美少年的白皙細嫩。
怪不得男人總喜歡把妻子關在家裡,叫她們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生怕她們瞧見好的了,才知道家裡這個有多差!
眼見太後換了身衣服,奚寒眉頭微微一蹙:“這個不方便,你換套樸素點的,彆整得這麼隆重。”
太後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為難道:“可是哀家隻有這種。”
奚寒想想也是,說著走上前,直接把太後那滿頭珠翠都拔了下來,衣裙上的裝飾也什麼都沒留下,太後人都傻了,感覺奚寒就跟戲文裡唱的匪寇一樣蠻不講理,她還想做最後的掙紮,整個人卻被拎了起來,又是昨天的姿勢!
不過想到蘆鳳館那群嘴甜又會叫人的美少年,太後終究還是心動了,她個頭不高,再加上平常不怎麼鍛煉,所以走路很慢,奚寒大長腿一邁,她得兩三步才趕得上,走沒多久便開始氣喘籲籲,體力差得驚人。
結果去的地方並不是太後心心念念的蘆鳳館,而是工部!
太後瘋狂掙紮:“哀家要回宮!哀家不來這種地方!”
奚寒完全無視她的反抗,直接把人提了進去,太後絕望地當個掛件,根本沒人敢管奚寒,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居然連她這個太後都不放在眼裡?
奚寒一路將太後拎到了工作間,這個院子是格外辟出來給秋漾用的,平時其他人事情做完了也會過來圍觀,太後則是從沒來過這種地方,直到被奚寒丟到紡織機前,她還茫然地看看紡織機,又看看奚寒,“這是什麼?”
奚寒把紡織機的資料給她看,太後也看不懂,她在閨中時也是出了名的才女,能被選為皇後,自然有自己的過人之處,隻是在之後的歲月裡,隻顧得上爭風吃醋跟貴妃彆苗頭去挽回先帝的心,這些記憶早就生疏了。
而身為世家貴女,不必學習女紅,因此彆說這是改良後的紡織機,就連老式紡織機,太後都沒見過。
雖然她身著綾羅綢緞,卻並不知這些珍貴的布匹從何而來,又因何而來,她天生便享儘了富貴,天生便站在旁人的終點上。
“是紡織機。”
“紡織機?”太後看著眼前這怪模怪樣的東西,“這跟哀家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奚寒反問,“你是一國太後,這新式紡織機,你不該帶頭上陣親自試一試做個示範嗎?怎麼隻讓臣民供奉你,你卻什麼都不願付出嗎?”
太後馬上否認:“自然不是!”
“那你就試試。”
大齊的紡車十分落後,效率齊低,再加上棉花沒有普及使用,導致布匹價格極高,布商們幾乎將其壟斷,尋常人家隻穿得起粗布,而新式紡織機在珍妮機的基礎上進行改良,並且考慮了大齊國民的經濟現狀,等到棉花被推廣開來,各地勢必會迅速建立起紡織廠。
如水泥廠窯廠之類的廠子,前去應聘的女工數量與男工比起來少得太多,很多人除非是山窮水儘,否則寧可過得貧寒也不願意與男人一同工作,這並不是她們的錯,而是時代與環境所導致的結果,紡織廠則不一樣,紡織廠可以全部隻招女工!
要吃飽,還要穿暖,在這樣的基礎上,才能夠去追求精神世界的豐富與多彩。
可太後哪裡會用?
在奚寒的教導下,她總算是明白了用法,但懂得怎麼用是一回事,能不能乾起來那就是另一回事,她手無縛雞之力,做了沒一會兒便覺得受不了,偏偏奚寒的視線膠在她身上,不知為何,太後怕得很。
從這個女人第一次出現在她麵前,她就怵得慌,說不上來是為什麼。
要是秋漾願意跟太後說說心裡話,就會告訴她,這其實就是學生看到後門班主任的可怕,有些人他們天生就氣場強大、與眾不同,她媽媽就是這樣的人。
太後手都酸了,可奚寒不開口,她就不敢鬆手,好在救星終於降臨,秋漾姍姍來遲,就看見太後睜大眼睛望著自己,就差把救救我三個字寫在臉上了!
可秋漾會救她嗎?會為了討婆婆歡心讓自己媽媽退讓嗎?這可能嗎?
所以秋漾立刻表揚太後:“母後真是辛苦了,春櫻,快派人回宮跟聖人說一聲,讓聖人也來瞧瞧。”
春櫻機靈地應聲,火速離開,太後傻眼了,秋漾鼓勵道:“母後再堅持堅持,等聖人來了,妾身一定幫您多說兩句好話,讓聖人明白您昨兒雖然不在宮中,今兒卻嘔心瀝血相當認真。”
本來太後想收手,可秋漾提起昨天,她不免有些心虛,比起坦然的奚寒,她真怕昭武帝知道自己去了蘆鳳館,就算她可以說自己是被奚寒逼迫的,但蘆鳳館的美少年們都知道,她一開始確實是拒絕的來著,可美少年們實在是太溫柔了……
她隻是犯了女人都會犯的錯誤,她隻是情不自禁,她隻是意識到過去那些年自己好像都白活了!
而如今她與聖人關係不佳,太後也確實是想給昭武帝留個好印象,於是忍氣吞聲開始繼續踩紡車,奚寒隨意往後一靠,雙手環胸,時不時出聲提醒太後哪裡做得不對,秋漾則去到另一邊看剛燒好送來的玻璃。
國庫裡的銀子雖然源源不斷,但需要用到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光靠賦稅與水泥廠等利潤,目前還夠用,卻早晚入不敷出,所以這玻璃窯根本就是為有錢人家準備的,平民百姓暫時負擔不起,秋漾拿起燒好的玻璃看了看,色澤透明度都很不錯,因為是第一窯,所以表麵略有些瑕疵,主要工人們還不熟悉,再多燒幾窯,想必成品便能看了。
一想到這些玻璃都會變成白花花的銀子,秋漾骨子裡遺傳自爸爸的生意細胞開始激動,玻璃製品在大齊從未有過,琉璃雖然珍貴,卻沒有玻璃透明,且玻璃價格也低廉,以後還可以推出磨砂玻璃雕花玻璃……秋漾相信,一定會有人願意買單。
眼下人才稀缺才是最重要的事,雖然隨便一抓都能抓到個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的才子,可才子有什麼用呢?才子連雞兔同籠都算不出來,科學創造需要理科人才,而大齊科考中,“數”的占比低得可憐,甚至連續幾屆科考,根本沒有將“數”列入其中。
先前招商引資時,秋漾所說的開恩科並沒有騙人,隻不過考試內容側重比會有偏差,除此之外,工部也貼出告示,招聘能工巧匠,但凡是有一技之長的人都可以來試試,眾人拾柴火焰高,隻靠秋漾是絕對不行的。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還是農作物的推廣與普及,不知道女官們那邊情況如何。
當初這些被選上的女子都經過再三考核,能力與見解或許有限,但心性極佳,決不會因為一次打擊便一蹶不振,秋漾信任姐姐妹妹們。
等昭武帝到來,太後還在那織布呢!
不知為何,昭武帝瞬間心情舒暢。
隻是這說出來太過不孝,他隻能自己一個人愉悅,思及幼年太後逼著他進學,態度苛刻冷漠,隻知道催他上進好爭氣,卻吝於給予絲毫溫情,那時她應當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