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1 / 2)

算上今天,秋漾已經離開一個月整了。

昭武帝略微有些出神,這在他身上可是極少發生的事,以至於下麵的大臣彈劾完了皇後的所作所為等了半天都沒能等到聖人回答,竇和正忍不住出聲提醒:“聖人?”

“嗯。”昭武帝迅速回神,語氣溫和,“照你的意思是,皇後做錯了?”

彈劾秋漾的大臣正是竇和正親信,晉州那邊傳來快報,皇後私自離宮不說,竟如此冷血殘酷對待平民百姓,傳出去豈不是令人心寒?他定了定心,再度道:“臣以為皇後娘娘此舉過矣!須知法不責眾,那小蓮花村村民固然有作惡之人,卻也不乏無辜之人,皇後娘娘如此武斷專橫,豈非矯枉過正?還請聖人定奪!”

武秀傑陰陽怪氣道:“照這說法,魏王叛亂,先帝爺也不該誅殺他全家,畢竟魏王雖叛亂,可滿門家眷又何罪之有?”

“強詞奪理!”

“我看你才是沒事找事!”

當著昭武帝的麵兩人便掐了起來,竇和正小心地看著昭武帝,有些拿捏不準昭武帝的心思,叫他來說,實在是難以理解一代帝王為何要給予皇後如此之大的權力,將皇後捧成神仙也就算了,竟還讓她參政,甚至許她作弄兵權……聖人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武秀傑常年守著國庫,跟那些哭窮的官員打交道,自然練就一副好口才,胡攪蠻纏時絲毫不落下風,昭武帝便任由他們吵,眼看即將大打出手,他才出聲製止:“好了。”

“聖人!皇後娘娘私自離宮——”

“誰說她是私自離宮?”昭武帝反問,“難不成她做什麼事還需要朝你報備?”

完了,聖人又開始不講理了!

“臣——”

“仙女的事你少管。”昭武帝毫不客氣地說,“如今水銀鏡賣得不錯,你的俸祿應當買得起。”

武秀傑毫不客氣地笑出聲。

隨後昭武帝又道:“皇後此行朕早已知曉,她對於小蓮花村的處置朕亦深表讚同,朝廷法令早已頒布,小蓮花村卻無視律法扼殺女嬰,按律本就該罰,沉屙當下猛藥,皇後此舉以一警百,朕不覺得有何不妥。且皇後並未殺人,可見其仁義,爾等還有何不服?”

竇派官員敢怒不敢言,皇後是沒殺人,可她那做法比殺人更狠!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便被昭武帝這般輕拿輕放過去,他令各州省傳道官將小蓮花村作為典型進行宣揚,務必要使小蓮花村在大齊揚名,若要殺女嬰結陰婚請自便,可一旦違法亂紀被抓住懲處,那麼不止自己要遭殃,連累子孫三代有汙點記錄可怪不得朝廷。

有時候好聲好氣的商量沒有用,殺伐決斷的雷霆手段反倒能震懾一群宵小,一味的仁慈隻會換來恬不知恥的得寸進尺,隻有剛柔並濟恩威並施,才能維護律法的尊嚴。

雖然皇後從去年起便已參政,但小蓮花村事件才讓群臣真正意識到聖人並非是為了討皇後歡心,這令包括竇和正在內的人都十分不理解,古往今來的帝王哪一位不是抓住權力便死守不放,怎地會有人願意分權出去?這樣的話他又能得到什麼?

若是秋漾在這裡,一定要說一句小了,格局小了,昭武帝生來便是人傑,他的思想遠超同時代的人,以至於秋漾開始覺得,如果當初她剛入東宮時便與太子爺推心置腹,即便沒有去往現代世界的契機,他興許也能夠接受這些新奇的想法。

但此時此刻,他卻在想她。

可惜的是這份濃濃的思念之情秋漾並沒有收到,交通方便那也是針對從前到處坑坑窪窪而言,等昭武帝的信送到她手上,時間又過去了半個月。

經曆過小蓮花村的事後,寧秋娘與溫慧都有細微的變化,尤其是溫慧,她原本沒什麼大誌向,隻是因為獨生女的緣故,宗族想要吃絕戶,她便想闖出個名頭,日後回家繼承家業,不至於叫爹娘一生心血拱手讓人。

如今她已經成了女官,可眼中卻已不僅僅隻有那份家業了,她心中有什麼東西在叫囂奔騰,驅使著她繼續跟隨秋漾,去尋找自己人生中的目標。

之前她不明白自己還在渴求什麼,現在她似乎明白了。

不過越往南下,寧秋娘越是沉默寡言,她原本話便不多,又善於掩飾情緒,溫慧心大不曾察覺,卻瞞不住秋漾。隻是秋漾一開始以為寧秋娘是因為她們沿途走來所看到的那些悲劇現實,直到她們進入位於大齊以南的忻州治下舞陽縣,寧秋娘神色複雜,秋漾才想起來,寧秋娘在離家前,正是忻州人氏,其父便是舞陽縣令寧永言。

十六離家,如今已過六年,近鄉情怯不說,當年寧秋娘離家,還與家人鬨了不愉快,如今舞陽縣近在咫尺,她心中百感交集也是在所難免。

秋漾握住她的手:“可要回家看看?若是不想,咱們過了今晚明日一早便離開。”

寧秋娘素來注重禮法,此時卻反握住秋漾的手,足見她緊張之心:“女郎……我不敢。”

她與父慈母愛的溫慧不同,與無父無母的白虹也不同,她本應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閨閣千金,被父母視為掌上明珠養到及笄,原本該尋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可她心中卻生出了反叛的火苗,開始了自我懷疑,她意識到自己十幾年來都在依附父母兄長而生,因此當家裡來了嫂嫂後,她便成了即將潑出去的水。

她不敢麵對,因此憤而離家,吃了許多苦,最後反倒要謊稱自己是死了丈夫的寡婦,旁人才不會拿異樣的眼神看她。

夜深人靜時寧秋娘也曾迷茫過,她離家後過得並不順心,官宦人家的小姐獨身一人拿了銀子開鋪子,這其中辛苦哪裡是三言兩語說得完的?有時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錯了,應當聽從爹娘安排才是正確的人生。

不要去想,不要去懷疑,隻要聽話就可以了,把自己的後半生賭在丈夫兒子身上,多少人一輩子都這樣過了,她為何不能?

一個人的日子實在太孤單,離家後那些吵過的架都煙消雲散,隻記得父母兄長的好,於是愈發迷茫,直到被選中成為女官,從官宦小姐變成商女,又從商女變成農女,奇怪的是那壓迫自己喘不過氣的大山卻變得輕鬆起來,事到如今,寧秋娘敢肯定地說,她迷茫過、懷疑過,反思過,卻從來沒有後悔過。

秋漾甚至都沒有開導她,便見這個姑娘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短暫的軟弱與不安不僅沒能打倒她,反倒成為了磨練意誌的石頭。

剩下溫慧左看看右看看,沒弄明白這兩人手拉著手在做什麼,隻見她們相視而笑。

到底是父母親緣,雖曾有過齟齬,情分卻不能輕易斬斷,且寧秋娘憤而離家六年沒有消息,家中想必也焦急,她們出門在外輕裝簡行,若要歸家,不說是衣錦還鄉,至少也得有頭有臉,因此秋漾拽著寧秋娘進了舞陽縣最好的一家成衣鋪子,一氣試了好幾套。

雖說寧秋娘今年已是二十有二,尋常人家這個歲數早早做了娘,但她看起來卻跟十七八歲的女孩差不多,且因為多年經曆,身上自有一股沉靜氣質,這一點是養在閨閣的女孩沒有的。

溫慧亦十分支持秋漾的做法,因此寧秋娘不僅換了身衣裳,秋漾還親自給她重新梳了頭發畫上妝容。

寧秋娘真是受寵若驚,皇後娘娘親手為她選衣梳妝,比麵臨數年未見的家人還叫她忐忑呢!

秋漾一直都不大喜歡大齊女子的發型,有些不僅不怎麼好看,還累贅,她自己便常常換著法的梳頭,然後再出去亮亮相,身為皇後,又曾有洛京第一美人的稱號,她的存在就是流行風向標,潛移默化中,從前那種動輒十幾二十斤的發型已經很少有人再梳了。

這洛京都流行了,其他地方自然跟著走,有一個女孩這樣打扮,其他女孩便會效仿,更何況這是真的簡潔美觀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