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8319 字 8個月前

這日參加盟約簽訂的除了謝瓊瑛以往自己培植的人手,自然還有定陶王的人。按他前些日子對著謝瓊琚的自得, "阿弟兵臨上黨郡乃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定陶王的性子,還沒有這般大膽激進。原也有使者前來催我撤兵。我隻回話他,幫殿下擾亂這東線,殿下安心鎮守長安即可。功績自歸殿下,過錯末將一肩擔下。"

定陶王後來還是譴了三五心腹過來,卻不再為催促過謝瓊瑛。再明顯不過的意思,他默認了謝瓊琚之意。接二連三的使臣,看著是催他撤兵,實際是輔助又監察他的行動,為了今日這盟約的簽訂。

而高句麗處除了先前種種考察外,還有一重便是為著謝瓊瑛身後的定陶王,畢竟這才是三百年大梁齊家天下的承天命者,比各處諸侯王要名正言順許多。縱是齊梁皇室早不如從前,但這層金身名聲總還是好看的。

是故設在這與天同高的山巔之上的一場盛宴,看著是謝瓊瑛和高句麗兩方人,其實還是有來自長安京畿屬於定陶王的第三方人。

這會,謝瓊琚一句“不是嫡親手足”,將宴上所有人都聞愣了。

就算高句麗隻是耳聞謝氏姐弟手足情深,生死與共,乃頭一回見過這對謝家兄妹,可能會荒唐認為是否其中一人為冒名頂替的?

然而來自京畿的朝臣,可是都識得當年名滿長安的謝家五姑娘,甚至其中兩位還赴過她兩次婚宴。

一次,是她嫁給了袁家九郎,亦是後來讓人唏噓的皇太孫。

一次,是她嫁給中山王,成為中山王妃。

縱是多年過去,這說話的女子無論是嗓音、相貌、儀態都是謝家女郎,斷無二人。

“阿姊,莫鬨了。”謝瓊瑛後背生出一層冷汗,卻也很快鎮定了下來,隻側身對著謝瓊琚道, “阿弟知你還念著姐夫,怕這盟約簽訂了,毀他大業。但是,這麼些年過去了……"

話至此處,他將收回目光,不無歉意地看向左邊的長安使者,右案的高句麗君臣,然後重新落在謝瓊琚身上,輕歎, "你始終愧念當初,情意不減,然他呢?他已經忘卻舊情,試問這東線上,何人不知他即將與幽州刺史家的女郎成親?再退一步講,他若是對你有一分情意,怎會將你這般送來,換回他的表妹?難道不該寫信說服與我,與我兩處合兵,如此皆大歡喜嗎?可見,他並不念舊情,你又不必為了他這般同阿弟置氣呢

?"

道歉的信,合兵的卷宗,他都收到過。隻不過紙上言,紙被他燒了。送信人,人意外死了。

營中有了三三兩兩夾耳低語,有高句麗處高雲霄當作笑談的低眉不屑。

“阿姊,你若累了,阿弟還是送你回去吧。”謝瓊瑛飲了一杯酒,都是自罰,讓諸人稍後片刻,容他胞姐回營歇息。"翁主,妾聞高舉麗最尚忠貞,今日怎能與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簽訂盟約?"謝瓊琚的話快於謝瓊瑛近身的攙扶。兩張桌案,就隔了半丈地,她就這麼點時間,就這麼一點力氣。為今日一宴,熬儘最後的心力。

她將壓在舌根下的一點已經沒有苦味的人參嚼碎咽下,汲取上頭最後一絲藥效提神。然後將如刀的話吐出。她沒有握刀的力氣,更沒有直刺要害的準頭,但是這裡有的是能持刀握劍的人。

果然,聞她話,高雲霄開口道, "謝將軍,請令姐把話說完。"

"翁主,家姐身子不爽,尚需醫官看顧。"謝瓊瑛已經攙起謝瓊琚。

“翁主,這麼一個家奴,你確定要與之聯盟?”謝瓊琚也不掙紮,隻在謝瓊瑛將她拖著的間隙裡,將話語如數吐出, “他根本不是我謝家子,乃我謝氏一家奴而已,且是三姓家奴……"

“阿姊瘋癲了,這般胡言亂語!”原本扶在她臂膀的手陡然聚起力量,是手刀模樣,欲要劈暈她。如此眾目睽睽下,顯然謝瓊瑛被這話刺激亂了分寸,做出這般明顯的動作。

對麵的高雲霄眼明手快,腰間軟鞭一記抽來。並未護住謝瓊琚,也未傷到謝瓊瑛,隻是生生將二人隔開了。

失去人攙扶的女子,連鞭風都受不住,撞上桌案,跌在地上。她瘦得厲害,當年尺寸的裙褥早已裹不住她身影,腰封更是晃蕩空懸。這廂跌下,衣襟頓敞,現出雪白脖頸,大片呋麗香豔的色彩。

一營的文武官員,都大驚失色,心正者掩目,好色者垂涎。

“勞您把話說清楚。”所有人還未回神裡,高雲霄疾步上前,扯下披風蓋在她身上,將她拉往自己近身處。

“翁主,這是家姐,你何意?”謝瓊瑛欲上前奪人。

謝瓊琚計算了高句麗的崇尚與忌諱,但未有料到還能遇得意外的愛護,有酸澀直衝腦門,話語傾數落下。

>"這人,乃我謝家養子,我母生我一女,後誕一子未見天日而夭折,為固地位,買了同歲之子,給予教養。多年來,我謝家上下皆視為己出。尤其是妾,阿母故後,雖隻長他兩歲,卻如母照料,養他長大,不讓旁人欺他。多年來確實姐弟情深。"

"然,卻不知此子居心叵測,竟覬覦妾。為占妾,不擇手段。"

“妾之家族,早年蒙先帝托孤,找尋廢太子遺孤。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延興七年,尋得真龍。而這人因奪妾,於父入殮日,將消息露於中山王,使闔族子弟被困中山王府,如此趁機迫妾與君和離。他為一己之私,不顧我門中子弟,此為第一叛。"

“後妾嫁入中山王府,救族人脫困,以為日子就此平靜。卻不想中山王三年後倒台,原是這人見中山王不如定陶王,又恨其占我為妻,故下殺手,轉投定陶王。此乃第二叛。”

“妾在兩年前知曉前後真相,隻覺無顏麵對宗族雙親,又感被戲弄不甘,遂於彆苑設計放火,欲殺此子,自己死裡逃生。奈何他今日得妾存活,又來擾妾。同時野心膨脹,不欲再為定陶王所控,欲借此聯盟自立為王。此乃第三叛。"

謝瓊琚的話真真假假,卻將謝瓊瑛的三叛說得天衣無縫,坐實了“三姓家奴”。"翁主,此等人,身份不明,心意不貞,野心勃勃,您高句麗處當是最忌此類!"這是她一口氣吐出的話,速度之快,條理之清,讓在座所有人包括謝瓊瑛都是怔了又怔。

"你胡說什麼?我乃謝家正支嫡出的兒郎!"到底謝瓊瑛首先反應過來,疾步上前一把抓上她雙肩, "你才是……"

"混賬,你是要說我才是謝家抱來的女兒?"謝瓊琚被他控在手中,哀哀環望四周,癡癡笑道, “可憐我謝氏滿門,為你所害,雙王之戰中,兒郎儘滅,女子流離。我不是謝家人,我今日又何至於這般悲切?你是謝家人,你又如何這般殘忍,不念血脈親情?"

座下已經幾多聲響,然到底是籌謀多時的聯盟,憑她這般三言兩語,座下人多有隻當她是謝瓊瑛眼下所言的得了瘋癲癔症。

“我是說,我們乃手足至親。多年隱忍,種種所為,阿姊,我都是為了重振謝氏門楣啊!說我覬覦你,天方夜譚!”

自己不是謝家人,本就荒唐。

說她不是謝家人,眼下已經被她言語堵住。再者,從飛鸞坊謝家女賣畫傳出,到他交換胞姐回歸,無一處不都證明了她身份。

如此,眼下鬨到這般局麵,謝瓊瑛權衡利弊,唯有這一記苦情牌,還能力挽狂瀾一二。卻也是一次豪賭。

他的數個心腹在他眼神示意下,亦隨他話附和。

“是啊,五姑娘,七公子這些年多來不易,你怎可如此詆毀他!”“五姑娘,這是您最疼惜的阿弟,可不興這樣說。”

"覬覦二字可不敢這般言說,你們是嫡親姐弟。姑娘定是瘋魔了,來,隨老奴先回去.…"

“滾開!"謝瓊琚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退開侍者,撲向高雲霄處,拽上她袍擺喘息, “妾、妾能證明他不是謝家人,能證明他就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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