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9260 字 7個月前

芝蜂草現世於二月二龍抬頭之日。

彼時根出於無極峰絕壁,身長一尺半,通體碧綠。

後需每隔七日得人以沸水灌溉,生滿七株扇形小花,如此七七四十九日,隨花色變為金玉色,遂為聖藥。三年一開花,七花齊現僅七時辰,故而珍稀。

“這不是荒唐嗎?峰頂終年積雪,人跡罕至,你如何生火煮水,以沸水灌養?花還是依次開放,且至少等四十九日。”“這得在上頭劈間屋子才行!”

午後歇晌的時辰,兩人在暖榻上隔案而坐。謝瓊琚將藥典扔下,又指向賀蘭澤已經翻閱多次、眼下正進行最後比對的地圖。

“還有就不說旁的,方才那些都是後話。但你看這圖上所示,也太難行了!你仔細看看,這是陡嗎?以此角度根本看不見坡度,整個就是直上直下了。”

“你不是說給足了銀子才入山來的嗎?那怎麼給足了銀子就行一半事,開了藥方不給藥!”謝瓊琚四下裡環顧,“一人兩百金……你不會是被騙了嗎?"

皚皚在外間圍著炭爐烤栗子,聞“被騙”二字,不由笑出聲來。

“被騙不至於……”謝瓊琚已然沒有這般好的聽力,隻嫌棄地掃了眼地圖,暗自嘀咕道,"從來都是你騙人!"

“我……”賀蘭澤被她成串的話追得難以開口,又聞女兒嬉笑聲,隻得認命歎氣。

更甚者,他扮成袁九郎騙她那遭,她原諒歸原諒,但是不妨礙她惱怒時隨時拎出來懟他。論起這遭,他更是無言以對。

好在謝瓊琚情緒來去快,這會又顰盛了眉頭,扯著他袖沿柔聲道, "蘊棠,要不算了吧。這等絕境,你又要去那樣久。我非急死不可!"

她探出身子看了眼專心致誌烤栗子的女兒,從暖榻上直起身來,示意對麵男人靠近。兩手捧上他麵頰,往他額頭親了一口,四目相視道,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就讓那薛真人給我紮紮針便罷了,我不要你去那勞什子地方。”

說完這話,她的眼眶有些泛紅,長長的睫毛輕輕打顫。“你的暗衛和人手呢?”她問他。

這原不是她頭一回問了。

她隔兩日蘇醒一回,前頭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時記時忘。譬如皚皚的名字,那日她入睡後,賀蘭澤便將早先已經擇好的幾個字給孩子挑選。

r />同皚皚相認之初,他本是翻了典籍,奈何不知她生辰八字,待後來從竹青口中知曉,便是前往上黨郡之時,後確實未再上心了。

皚皚擇了“梵”字為名,很好的寓意。內則獨幽如身在廟宇,出則朝氣如草木之欣榮。

待謝瓊琚第二回轉醒,聞擇了這字,亦是讚許不已。然而未幾,她便又忘記了。至今日,一月有餘,她醒了十餘回,直到半月前才完全記住皚皚的名字。

後來又想起賀蘭澤如何會孤身至此,周遭一個暗衛府兵皆無。賀蘭澤同她解釋此山之規矩,乃不放閒雜人等入內,是故如此。她當時點頭記下了,這會明顯又忘了。

是第二次問這事。

隆冬臘月裡,屋中燒著地龍,外間還點著炭爐,為取暖做雙層防護。

賀蘭澤摸過她撫在自己臉頰的手,給她將鬥篷前襟口掖好, “你哪裡好了?這雪天原是你以往最歡喜最鬨騰的時候,如今你都畏寒出不去,在屋內還需穿這般後的衣裳!"

“我們來這裡月餘,你才醒了幾回?”他將她雙手都放下來,退開袖子看她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 "不針灸,你根本就醒不了,你是要我以後日日麵對一個沉睡的你嗎?"

“一個不能說話,不能哭笑……”賀蘭澤緩了緩, “或者你我易地而處,你會選擇讓我一直躺著,無聲無息;還是背水一戰,去尋那顆救命的藥!"

謝瓊琚眺望外頭飄飛的大雪,伸手摸上窗欞,低聲道, "我怎麼就會病成這樣?"

我怎麼會病成這樣?

與此時的她,這隻是再尋常不過的問話。然而賀蘭澤聞來,卻覺摧心剖肝。

縱是非出自他之手,卻多來因他而起,他難辭其咎。隻無聲垂著眼瞼。

這樣的愧疚無處排遣,有一個瞬間甚至感到絕望。然而更多的,他意識到,因愧疚而起,當初她相比亦是如此。偏偏重逢之初,他隻在意自己的愛恨,沒有在意她的心思。

而這會,謝瓊琚這廂,尚且還在努力回想賀蘭澤說的話。

他說得有理,她反駁不了,便有些委屈。

為自己頻繁做針灸,紮出無數針孔,隱隱作痛而委屈。為他要赴那般險境而委屈。

於是,亮晶晶的眼淚滾落下來,

砸在賀蘭澤手背。

他抬眸看她。

如今少了往事積壓的姑娘,神思明顯輕鬆許多。如同她的心緒。難過便流淚。流完便堅強

重新昂起了頭,素手摸過眼角,隨著遠山眉眉梢的弧度,自然又熟稔地上揚抹淚,收起悲傷色。

“成吧,我們好好準備。你說得對,換了你,我也得這樣救你。與其糾結路難行,不若我們多備些法子!”

她似有些累了,雙眼微微虛閨。賀蘭澤笑了笑,起身抱她往床榻走去。

她又看一眼自己兩條帶著無數針孔的手腕,將袖子攙下,同賀蘭澤湊得更近些,圈著他脖頸道, "薛真人不是說睡得久,醒得也能久些嗎?不要兩日醒一回了,改成四日一回吧,讓醒的時辰長些。不然就這麼三兩個時辰,還總這般紮我,疼的!"

“總躺著,薛真人恐有有礙你肌肉。”

“你給我按揉就成,我問薛真人了,有相關的按揉穴位的書籍。趁著還有時間,好好學去。”

"成。"

“讓皚皚也學。”謝瓊琚一個也不讓他們落下。

賀蘭澤頷首。於諸多事宜都需要他做決定,卻無人告訴他對錯的彷徨中小小的舒出一口氣。

他本就在是否延長她睡眠這個問題上糾結,實在是不忍心每回讓她醒來之時,都因疼痛而頂著一頭細汗,但又恐薛真人所說病症。竟一時不曾想到有按揉之法可以緩減。

如此又半月過去,已是一年除夕日。這是謝瓊琚要求每四日醒一回後,第三次蘇醒。

紅鹿山雖在方外地,比不得紅塵中煙火人家。但比之平日裡,還是多出一些味道。譬如膳房裡送來了五辛盤和屠蘇酒。謝瓊琚如今不能飲酒,以茶代酒給賀蘭澤祝新詞時,把原本屬於自己的酒喂給了他。

“沒你這樣的,自個都飲茶了,還多灌我一盞。”

“為自個夫人飲的,你都要計較。”謝瓊琚看著他沒多久便上頭的麵色,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喉結。

“彆鬨!”賀蘭澤慌忙瞧過才將將離開兩步的皚皚,麵色愈發紅燙,隻嗓音抑聲。

謝瓊琚也看皚皚,這會已經沒了身影,遂挑眉收手。

賀蘭澤才喘一口氣,猝不及防地,她傾身上來,還是喉結處

,用唇齒含過,就那麼一瞬,退身的時候,以靈舌收得尾。濕潤的,纏綿的,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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