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8802 字 7個月前

暮色上浮,大雨滂沱。

謝瓊琚站在修築了一半的哨塔上,目光在長久地凝視後有短暫的渙散。被雨水打淋的睫毛勉強抬起,又被衝刷垂下。連頭都因失力而低垂。

她的眼前,唯剩雨水茫茫和鮮血淋漓。

周遭的困鬥之聲,未幾也變成了兵戈落地的投降聲。她從哨塔下來。

奔走的速度和來時路一樣快。奔到城門口,世人眼中她的血親身旁。

謝瓊瑛仰麵倒在地上,就在她的足畔,血從他身體中汨汨冒出,箭矢橫過脖頸,他已經發不出聲響。隻是從唇口張合中,能依稀辨出他的話語。

他說, “阿姊……你來了!”

謝瓊琚越過他,扶起自己的女兒。

他繼續喚,“阿姊!”

謝瓊琚一隻手摟著孩子,一隻手撿過地上長劍,指向他。他執拗道,"……阿姊!"

謝瓊琚搖首,終於開口,"我不是。"她將長劍捅入他胸膛,結束了他本就即將終結的生命。

賀蘭澤晚來一步,她將孩子推入他懷中,自己撞在他胸膛。賀蘭澤扶住她她說, "我都想起了,這麼多年……"她的話沒說完,終因力竭而散了了意識。

十月初五傍晚落下的大雨,連綿數日不曾斷絕。

雲中城處在並州北端,毗鄰涼州,再北便是匈奴之地,氣候比彆處更加陰寒。謝瓊琚在這日淋了許久的雨,當夜便起了高燒。

有薛靈樞在,最是熟悉她的體質病情,賀蘭澤便也沒多害怕。果然,搭脈開方後,薛靈樞道是隻是受了風寒,加之急怒攻心,喝兩貼藥,緩緩就好。

賀蘭澤被袖袍遮擋的手乾乾搓過掌心,點了點頭, “勞你去看顧皚皚。”

皚皚有些嚴重,脖頸有刀傷,小腿的箭矢傷因為縫合的粗糙而重新裂開,又被喂食了不少軟筋散,內外都需要救治。薛靈樞帶著一眾醫官研方開藥,拆線去腐,一連忙了兩晝夜,方將她傷勢穩定下來。賀蘭澤聞過,心下稍安,然眉頭卻也不曾鬆開。

近身的霍律和薛靈樞等一乾心腹自也不覺奇怪,畢竟眼下諸事還需要他主持打理。他們理所應當覺得是為這處。謝瓊瑛死後,手下三萬兵甲儘數投誠。

翌日,十月初六,賀蘭澤將這部分

人分作兩處。一處留在涼州護防,一處由原本冀州剌史宋淮帶往冀州鎮守。十月初八,北邊匈奴來犯,當是前頭聽聞並州上下離心,謝瓊瑛又有攻占之舉,欲想趁勢撕下一片肉來。卻不想不過是一預備許久的計策,更不想這場仗這般快結束。

賀蘭澤得消息,派李洋領兵對抗。

按公孫纓所言,李洋這些年磨煉得足夠,從九皇河之戰,到中線攻占虎牢關,立下不少戰功。

但是這會讓他領兵對抗匈奴,如此獨擋一麵還是頭一回。

議事堂中出現不同的聲音。

乃是前兩日從涼州趕來的賀蘭澤的大舅父,賀蘭敦。

賀蘭敦乃賀蘭氏家主,多年來在青州主持大局,因早年發妻亡故傷心情鬱,身子不大好,便鮮少征戰。直待賀蘭澤出走,受賀蘭敏所請,方守在涼州苦寒之地,如今隨著威望漸重,兩登亦頻添銀絲。

他所言亦是在理, “匈奴狠戾善戰,李將軍未曾與之交過手。從旁輔之即可,主將可換旁人。”

賀蘭澤接來話語, “那賀蘭將軍有何人選?”

“殿下不棄,老臣可去。臣早年二次與匈奴交手,尚有經驗。”

“如今十月天,賀蘭將軍早年腿腳有疾,恐有不便,還是保養為上。”這話是諷刺,還是關懷,全在聽的人。

而說話的賀蘭澤麵色無波,話語平和,隻繼續道, “將軍或者再薦一人!”

賀蘭敦看著這個外甥,聞前話不由背脊發涼。然聞後半句見之又是一副真誠謙謹的模樣,遂一顆心緩緩定下, “那就讓犬子去,他自幼隨著老臣,雖無有與之對戰的經驗,然耳濡目染,多少知曉匈奴習性和作戰習慣。"

“末將但憑差遣。”出列的賀蘭正乃賀蘭敦長子。

“如此甚好!”賀蘭澤頷首, “賀蘭正為參將,擇日隨同李洋出征。”

此話一落,堂中議事者多有尷尬。

任誰都能看出,賀蘭澤這是拂了母族的臉,明順暗逆。賀蘭敦更是在這個外甥反複的話語中,被逼出一身冷汗。

議事堂散會,賀蘭澤卻又留下賀蘭敦,道還有事有勞他。

賀蘭敦接過熱茶,飲下一口。

見原本堂上高坐的賀蘭澤轉來在他一側坐下,從袖中抽出一分卷宗遞來。

“三舅父經冀州,遇山洪,全軍滯留險地,送信求援。”賀蘭澤遞去卷宗,持茶盞不緊不慢地拂了拂茶湯上的茶葉, “此事就不放在堂上議了,大舅父親去一趟吧。”

“殿下……阿郎!”賀蘭敦看著手中求援的卷宗,識出胞弟親筆,心中再恨慨,然這個時候也隻得再為他辯解兩句,隻歎道,"此番你三舅父延誤軍情,定也吃到苦頭了,我來訓誡他,斷無下次。"

賀蘭澤這才停下拂盞,押了口茶,也不接他的話,隻道, “事不宜遲,大舅父點兵前往。眼下將士們的性命方是最重要的。”賀蘭敦觀其容色,辨不清喜怒,終是起身領命離去。

和匈奴的這場戰役,從開始到結束不過十餘日。賀蘭澤原早早得了情報,不過是小股兵甲,不是未跟上遷徙的大部隊,便是王帳派出刺探的先鋒,無論哪一種,都非主力,李洋對之綽綽有餘。

此番讓李洋前往,分明就是特意給他鍍金的。然李洋不僅鍍了層金,更是立了實績。

十月十一,同匈奴交手不過半日,匈奴便發現來者硬茬,匆忙撤退。奈何李洋追咬不停,直追到大青山處,發現匈奴暫歇的王帳。

遂調轉馬頭佯裝收兵逃離。不想當夜卻抓山中羚羊野兔,潑皮取油脂,又命手下倒儘水囊清水,以糧換當地一鎮之酒水,裝入水囊。

平旦之際,領弓箭手三百,縱馬直奔匈奴王庭。弓箭手未持弓箭,隻按命令各自抽出馬背上的水囊,擰開塞蓋,高甩扔出。漫天酒水如雨下。

於此同時,李洋從後出,三支滾油箭,越過酒水密雨,延成一片火海。火入王庭,自絕不了匈奴根,但燒毀糧草無數,將其王庭逼出更遠。

至此,李洋一戰成名。

歸來雲中城複命。

賀蘭澤將原本讓其擔任涼州處酒泉郡太守的嘉獎,直接改成了擔任涼州刺史。

彼時,乃十一月二十,賀蘭敦已經救出賀蘭敕,正在冀州養傷。聞此訊,賀蘭敦隻長歎息,賀蘭敕擇氣不過。直道, “長兄守涼州多年,他怎能說換人便換人!”

“不對!”他從楊上起, “長兄,他分明故意調開你。黃口小兒,欺人太甚!”

“休得胡言!”賀蘭敦四下環視, “阿郎到底姓齊,這山河寸土,原都是他的。換便換吧,我也老了,想歇歇。”賀蘭

敕尚有話說,卻被長兄將嘴堵住, “你且想想此番延誤戰機,如何平他怒火方是上策!”

“他能讓長兄前來,自是不想將事鬨大。”賀蘭敕躺回榻上, "我下回注意便是。再者,他能拿我如何!"賀蘭敕合了合眼, "涼州不要也罷,左右我處四州,姻親裙帶,盤根錯節皆流有我賀蘭氏血液,他動不起。"“你養兩日,親去向阿郎秉承失誤。”賀蘭敦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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