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10162 字 7個月前

謝瓊瑛殺天子使臣,夜屠兩鎮百姓,奪糧草五千石,此間種種,雖沒有露出真跡。但京畿天子處,自然看出端倪。他從計劃起的那一刻,心中亦明白,回不去了。

如今唯有一條路,便是殺賀蘭澤,破並州成,奪回阿姊。自己坐天下。

亂世,本就是大爭之勢。

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

或許在更久之前,他就有了這樣的念頭,眼下不過正式破土見光罷了。

但到底沒有急著攻城。

還有一件事需要他去證明。

這晚少年女郎說了太多話,耗了太多力氣,軟筋散藥效一催,她便合眼睡了過去。謝瓊瑛看燈下麵龐輪廓,心裡喚了聲“阿姊”。當夜,便有人快馬離開子辰縣,前往青州方向,打探事宜。

從子辰縣至青州,往來加急亦需要十餘日,謝瓊琚盤算糧草供給,尚且足夠。

而在這十數日中,伏在並州城周圍的暗子兩次傳回消息。

第一回是九月十九,距離衛恕回來複命的第三天,乃飛鴿傳信,道是並州城七處哨台全部被毀,眼下正在夯土澆灌中。

此證衛恕所言不假。

第二回是九月二十五,暗子快馬回來稟告,賀蘭夫人病情嚴重,漏夜欲私出並州城,後被賀蘭澤追上帶回。謝瓊瑛問, “確定其人乃本將阿姊?”

“深夜之中,麵容難辨。但賀蘭澤摟其身抱上馬背,兩人共乘一騎。”暗子道, “還有,卑職跟蹤城中婢子,得了賀蘭夫人近日所用的藥方,還有藥渣。”

說著,將兩物奉給謝瓊瑛。

謝瓊瑛遂傳醫官查之。

數位醫官會診,最後得出結論,藥方乃專門醫治鬱症,而藥渣是幾味提神、促進記憶的草藥。“果然病了?”謝瓊瑛嘀咕。

心中卻尚不敢確定,縱使病了,縱是再擔心孩子,他了解自己阿姊,以她的韌性和清醒,除非是同先前一般,與賀蘭澤尚有誤會,無從辯起,方肯回自己身邊。否則隻會與他齊心、斷不會做此等傷敵一千自傷八百的事。

是二救一,還是一救二,阿姊心裡定是清楚的。

部將催他發兵。

按照目前局勢,兵力相當,而並州內部人心不穩,外頭喪失弓箭手哨台,他們

處還有人質在手,當是攻城的最好時刻。

然謝瓊瑛還是按捺住了。

道是再等等。

又兩日,九月二十七,前往青州的暗子回來,得了關於謝瓊琚病症的消息。她竟是失憶了。

念及前頭草藥,又回想那晚皚皚的神態。謝瓊瑛驀然笑出聲來。確實唯有如此,阿姊才會鬨得要來尋他。

這廂證明阿姊的鬨騰是真的,賀蘭澤因她控製不住局麵、惹惱並州舊人,致使內部如散沙便也成立了。

至此,並州城內憂外患的境況皆成屬實,未防這東線上賀蘭澤的其他兵甲增援,謝瓊瑛當日傳令,三軍點將,翌日攻占並州處。

而這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在謝瓊瑛接到暗子從青州回來的消息時,公孫纓亦接到了來自青州處暗子的情報,遞交給賀蘭澤。

自該高興的,情報言明已經讓謝瓊瑛得了他胞姐病症的情況,如此卸掉他的防備。然賀蘭澤高興至之餘,卻依舊騰起一股惱意,直將茶盞貫在桌案上。

"想來當年殿下毀掉您表妹的一樁姻緣,其母從未釋懷。”公孫纓搖首道, “幸虧我們早做安排,布好了棋子。"“與虎謀皮。”賀蘭澤歎道,不由想起數日前捕獲的衛恕,以及被關押在莊上的呂辭。

都是和謝瓊瑛合謀者,哪個是他對手?眼下一切都按照計劃行徑,但尚有兩處並不圓滿。

一則是援兵,涼州賀蘭敦處已經將五千精兵增援到位。但是賀蘭敕處的兵甲卻絲毫沒有動靜。

二則衛恕處,前頭被俘時說好,謝瓊琚照養青雀,由他想辦法帶出皚皚,然已經這麼多天過去,想來並未得手。“天色不早,殿下先回去歇息吧,已備來日大戰。”

賀蘭澤頷首,亦道, “你也早些歇下。”

九月十三,丁朔發喪。

公孫纓以繼任刺史的身份給他扶棺,送他入陵園,算是另一種圓夢。之後便一頭紮入公務中,精神尚好,隻是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消瘦。

賀蘭澤趁著夜色,拐了個彎,來到謝瓊琚處。

自謝瓊琚鬨出要回謝瓊瑛處,將這處鬨得雞飛狗跳,便索性和賀蘭澤分居而住。兩人除了那日在城門口撕扯著共騎一回,私下便未在見過。

其實這是在後院內幃,原

無需如此。

但是謝瓊琚道,以防萬一。

當年暗子都能潛到呂辭處,焉知這裡頭是否已經被徹底清除乾淨。且將戲做足了。賀蘭澤便按她所言。原本,這一切就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從夫妻離心,病發,欲要回去謝瓊瑛處,搶來青雀照料,分崩並州上下人心,一直到最後的將計就計讓衛恕毀哨台,以子換子,都是謝瓊琚的意思。

她說,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這是他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他一定會來。”

是故按理,賀蘭澤這夜也不該過來。當忍一忍。

但賀蘭澤覺得他忍不了。他不怕旁的,就怕她真的在如此環境下恢複全部記憶,重新病發。

他看過左右、推門入內時,已經梳洗上榻的婦人正在撫拍青雀哄他入睡,見他進來做了個噤聲的姿勢,遂繼續低頭俯拍孩子。賀蘭澤低眸尋她目光,見她一心在孩子身上,並未打算理他,便低聲討好,將上述現成的緣由講來。

謝瓊琚抬眸看他一眼,還是未普言語。

賀蘭澤便又道, "青州處來書信,你……謝瓊瑛處當不日就會來攻伐此處。"

謝瓊琚撫拍孩子的手頓了頓,湊過身子拉來被褥,給他蓋好。看他的目光愈發溫慈。

然轉過身來,麵上容色卻是黯了黯, "不說旁的,若不是丁刺史誤入那盞酒,如今郎君已經不能坐在這處與妾閒話了。再論皚皚在他手,人人為他棋子,兩鎮百姓因他旦夕殞命,他罄竹難書。故而郎君擇日沙場見,生死間不必留情。"

她抓上他左手臂膀,伏在他肩頭, “他是妾阿弟,既各為其主,死後妾自為他收屍全手足之情。但是妾的郎君,妾的孩子,需長長久久伴著妾。"

"妾很好,沒有舊疾發作。往事記得也不甚清楚,但是妾很清楚,示遠都會與郎君站一起。"

她綢緞般的青絲覆在背脊,梳洗後的發間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桂花油芳香。賀蘭澤五指插入繁茂烏發中,一縷縷嗅,一絲絲看。

他記得,當年她生孩子的時候,產痛之際,汗透發絲,他也這般撥開她披散的長發。卻忽見一根華發,如雪夾在青絲中,狠狠發刺痛他眼眸。

如今,五

年過去,他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人,擱在掌心養護,終於養出血色芙蓉麵,青絲三千丈。

“把他抱走。”他抬手示意不遠處的侍女,隻將懷裡人臥上床榻。

翌日,九月二十八,探子飛鴿傳回消息,謝瓊瑛領全部兵甲奔往雲中城。賀蘭澤接過情報,放出另一隻鴿子,催促賀蘭敕的援兵。

眼下賀蘭敕已經聚兵三萬離開遼東郡,往雲中城而來。

底下參將建議道, "將軍,觀天色,之後數日皆有大雨,我們可要加快速度?且子辰縣較我們更近於雲中城!"

賀蘭敕道,“既要下雨,且安營紮寨,修養兩日。”他並不是不願支援賀蘭澤,隻是心中所想,這般被召回去,若是過於聽命,手中權柄轉眼即逝。

即是前往增援襄助,便該是個輔弼模樣,且不能被輕易攙去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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