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天欲雪 風裡話 10162 字 8個月前

於是出遼東郡百裡後,九月二十九,烏雲密布之際傳令紮營修整,隻道待過雨止,再行救援。卻不想這雨時大時小,就沒有停止過。

轉眼兩日過去,雲中城中雖未有催援,但賀蘭敕自己觀天色,隻道不好。西邊儘頭聚滿魚鱗雲,此乃暴雨征兆。此去並州雲中城,還需越過冀州群山,恐遇山洪。

遂連夜傳令拔營冒雨出發。

然天不遂人願,果然在進入冀州後,十月初五這一日,連著前頭兩日暴雨,引發山洪。三萬大軍滯在該處,莫說前往救援,就是自救都艱難異常。

而此時的雲中城中,早已是刀槍劍戟廝殺,戰鼓占星辰。

本來是就是兵力相當的兩處,莫說皚皚在其手,就是不在謝瓊瑛手中,賀蘭澤攻城也是占不到便宜的。

是故才拚命想法子引謝瓊瑛前往。

搏的就是一個引君入甕。

但是猶豫城中七座哨台被毀,遠程暗殺的弓弩手,弓箭手便都發揮不了戰力。賀蘭澤之所以同意以這樣大代價取得謝瓊瑛掉以輕心,原就是想著有賀蘭敕三萬援兵。

如此加上二比一的戰力,再行甕中捉鑒之計,以此勝算更大,傷亡更小。

結果萬萬沒想到,賀蘭敕處會如此延緩行程。

這是廝殺的第三日。

謝瓊瑛是十月初二到達的雲中城。彼時按計劃,賀蘭澤命人應敵,並州將領則成懶政

狀態。

陣前兩軍將領交鋒數個回合,謝瓊瑛下觀戰況,上查並州士氣,一時未急攻入城池。兩軍戰一日,得最新軍情,原是有部分並州舊將早早便遷入定襄郡,並不在這場戰役中。

當夜休戰。

謝瓊瑛則派兵甲突襲,自然未占到便宜。但卻帶出一則消息,賀蘭澤與如今的並州剌史公孫纓皆譴將不行,公孫纓不得發,隻得前往幽州調兵,如今已經連夜出發。

遠水解不了近渴。

十月初三晨起,謝瓊瑛再度派人叫陣,出來的已經是賀蘭澤的冀州兵甲,護城門的則是從涼州遠調而來的人手。

如此,謝瓊瑛未再猶豫,領兵攻城。

這期間,皚皚一直在他馬背上,從城牆砸下的碎石,射來的箭矢,並不長眼,為此賀蘭澤隻得減少護城人手。換言之,謝瓊瑛乃以皚皚軀體作盾,再當矛,以此破開雲中城城門。

兩扇城門轟然倒下,賀蘭澤領殘部帶上謝瓊琚按計劃撤離。

雖一切為計,一切反複推演了無數遍,一切尚在掌握中。然皚皚一聲“阿母”還是喊碎謝瓊琚心扉。謝瓊瑛一聲“阿姊”,更是將她萬千記憶聚攏而來。

賀蘭澤退入內郭城,外城門四下關上,原本被破開倒下的城門口由重弓弩壓陣。四下裡伏擊的兵甲儘數出現,將隨謝瓊瑛入城的五千精銳團團圍住。

而城外還未來得及入內的兵甲,顯然也進不去了。原本離開的並州將士從東南邊定襄郡方向領兵而來,公孫纓則帶原本伏好的幽州人手從西邊圍上來。

城外城內陷入一片廝殺。

謝瓊瑛至此回神,此乃兩計連環。

先以情報引蛇出洞,後請君入甕。

賀蘭澤在城樓觀戰,本該是轉瞬間措手不及的獵殺,由不得他叫陣威脅。然而百密一疏,賀蘭敕沒有按時到達,二比一的絞殺戰,成了一比一的拚殺戰。

雖然攻其不備,那處又是遠程而來,依舊是由賀蘭澤隱隱占了上風。但是也隻是微弱的優勢,大半日廝殺,謝瓊瑛砍出一條血路,騰出手持刀於皚皚脖頸,要求賀蘭澤開門散兵,讓出一條路。

這就是持久戰的結果。

就是少了賀蘭敕兵甲的後果。

殘陽似血,賀蘭澤站在城樓上,無奈抬旗傳令止戰。內城早

已停歇,外城尚在廝殺,傳令不及。

謝瓊瑛帶著殘餘兵甲拍馬緩緩退至城門口,瞥眼看門外,吼道, "讓弓弩弓箭手全部撤下。"

“你能跑哪去?”賀蘭澤譴退弓弩弓箭手,聲音逆風傳來, “把皚皚放下,孤容你全屍。”“你閉嘴!”謝瓊瑛手中刀刃用力一分,皚皚脖頸便現出一道紅痕, “我阿姊呢,讓我阿姊出來,跟我走!”

“有她們兩個保駕護航,我自然走得掉。”謝瓊瑛環顧四周,重弓弩已經退下,而內城可伏弓箭手的哨台還未重塑好,一時心下稍定。

“我跟你走!”賀蘭澤還未來得及言語,卻聞耳畔一聲聲音響起。

原是方才隨他一到退到這內城,去了後院等候,卻不知什麼時候重新站到自己身邊的人。尚且穿著午後他親自給她挑選的披風,連衣風帽遮住她大半容顏。她側過麵龐看他,眼中帶著淺淡的笑意。

“你?夫……”賀蘭澤識出對方,隻本能地欲要四下環顧,隻看見一襲單薄身影匆匆下城樓而去。“我不會讓你走的!”賀蘭澤接過麵前人的意思,開始言語牽纏。

那句“我跟你走”確實是謝瓊琚說的,但是留在城樓的隻是熟悉她舉止的竹青。

謝瓊琚奔下城樓,在並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踏過屍水,踢走屍體,從地上揀來弓弩,翻上西邊半損的塔台。她的記憶,在隆守城中有覺醒的趨勢。

她總是想起有一場大火,還有一場大雨,但是看不清火中的人,也看不清雨中人。隻是隱約記得,她射出過那一箭,射傷了她夫

君。

可是其他種種,有畫麵,有人影,卻不能完整的匹配。

然而,無論這些年的記憶有還是無,有一點她從未懷疑過,就是她與她的夫君彼此相愛。

直到今日,撞見謝瓊瑛的臉,明明她也始終記得他的模樣,卻偏生在這一刻,看見他,觸動她全部神思。是因為那張麵具。

麵具後是被她烈火灼燒的肮臟印記。

她養大的手足,原是汙穢不堪。

她終於記起了所有!

謝瓊琚半伏在哨台,追來的弓弩手悄聲又急聲。

“夫人,這處不穩。”“這處如今位置有傷到翁主的風險。”

謝瓊琚沒有理會他們

,隻雙目灼灼盯著挾持她女兒、威肋她夫君、幾乎毀滅她全部人生的人。那個人,正滿目自得看城樓下走向他的女子。

一步三回首,似與夫君訣彆。在西邊天際雲霞收,突降的漫天大雨裡,認命重回他的身邊。

他那樣自得,那樣狂妄,掌控著一切。

是當年神色。

當年那場雨。

他在她耳畔言語,她永遠記得他的話。他說, “開弦,上牙,脫鉤…”

開弦!

上牙!

脫鉤!

時隔十三年,一樣的天地雨簾下,她重開弓、弩。

橫貫脖頸的箭矢帶出血花噴濺在孩子麵龐。青年從馬上跌落,看穿著披風跑來的女子,不是他的阿姊。

最後的餘光看見,西邊哨塔站起的婦人。風雨中挺立,卻不給他一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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