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2)

天欲雪 風裡話 8430 字 7個月前

並州城內人心不穩、上下離心的消息能傳到數百裡外的遼東郡,如此較近的子辰縣自然更能傳到。

和賀蘭澤推算的所差無幾,謝瓊瑛再此屯兵四萬。然因為十中七八的糧草被燒毀,如今最多還能再維持一月,故而正向長安求援,要求糧草供應。

然而長安城中的新君,當年的定陶王,本就不是冒進的主,如今熬了近二十年上了天子位,麵對著四分五裂的國土,亦不想多作折騰,隻想占得長安司隸處,做一方君主。

是故這回同意謝瓊瑛東征,原也是被勉強說服,打的算盤無非是能破開東線聯盟,收複東邊半壁江山自是再好不過,若其收複不了,且早早歸來,守住長安即可。

後又聞賀蘭澤歸來,新繼位的天子更是起了讓謝瓊瑛退兵的念頭,欲要與賀蘭澤東西分治。左右都是齊家血脈,總不算太荒唐。

故而,麵對謝瓊瑛的增援糧草之求,並不十分願意。這半月過去,謝瓊瑛連派兩回八百裡加急催促。

第一回天子並無準信,隻說在與群臣商榷中。

第二回,便是如今時下,九月十六,天子使臣來此傳召,道是讓他退兵回朝,擇日再戰。

謝瓊瑛在主帳中跪聽旨意,領旨謝恩。翌日送歸天使,傳三軍拔營,緩緩而退。

不想又兩日,才退至二十裡,尚在子辰縣地界上,竟又有天子使臣入軍帳,道是長安天子處,得多處諸侯籌糧,現已經從京畿運糧而來,此戰還望將軍重振軍心,一舉攻克東線諸州。

而隨此天使同來的,還有暫解燃眉之急的五千石糧草。

五千糧草供給四萬將士,不過十數日。但聊勝於無,最重要的是可以看清京畿主戰的決心,以此鼓舞士氣。

於是,大軍調轉位置,重新挺進子辰縣,占據點、立營帳。

晚間時分,謝瓊瑛摒退左右,獨自回來主帳中,內氈簾一掀,便看見懨懨趴在桌案上的姑娘。

皚皚今歲十二,縱是幼時體量不足,但近些年隨雙親在隆守城中修養,身姿已經拔高許多。麵容稚氣脫去大半,多出兩分少女的柔美。

這一抬眸,因被喂食軟筋散之故,原本瓷白如玉的麵龐少了光澤,隻剩下倦態的蒼白,像極當日在上黨郡上的謝瓊琚。然縱是這般境地,依然擋不住她鳳眼凝出的光,眼尾攜飛的淩厲之勢,帶著桀驁和不屑,便又和當年

長安城裡的謝五姑娘如出一

轍。

有那樣許多年,謝瓊瑛都不知道,謝瓊琚當年在那樣的境地裡,竟還能保下賀蘭澤的孩子。

初時,她有孕,傳出是和中山王婚前暗通款曲得來。他自知曉這不過一個幌子,孩子是賀蘭澤的。好不容易拆散了他們,要了賀蘭澤半條命,結果他還能留一條命繼續在他阿姊身邊。謝瓊瑛自然動過將孩子除掉的念頭。奈何繈褓中的娃娃身在王府後院,頭頂翁主名號,竟是他輕易觸碰不到的千金貴體。

後來總算有了機會。

延興十三年早春,謝瓊琚帶著孩子前往城郊彆苑養病。莊子上的殿室,比不得王府守衛森嚴。

他盤算著,如此有許多動手的時機。卻不想才掏空中山王府,折斷中山王的羽翼,困住他,如此騰出功夫,想要換了彆苑人手,容他方便行走,他的阿姊卻以易於常人的敏銳,讓孩子假死脫身。

溺水而亡,焚火燒儘。

雖然不是天衣無縫,但謝瓊琚動作之快,決心之狠,讓他回神細想或許是一計策時,已經尋不到嬰孩人影。尋不到也罷了,終究阿姊如金絲雀鳥,完全落入自己的囚籠。往後日久天長,都是他的了。

這樣的念頭起來,他也懶得去做那無用功,翻尋孩子。眼不見為淨。

卻不想,阿姊聰慧,孩子命大,竟得今日。

至今日,當年女嬰亭亭玉立,秉承阿姊姝色容光,仙姿佚貌。

尤記數日前,衛恕將她扔入營帳換藥時,謝瓊瑛尚且不欲理會。蹲下翻過孩子前,還隻當這人搞不定賀蘭澤,遂隨便尋來一個小女郎作他們的孩子應付他。

不想,將人翻麵,抬起下頜,竟讓他愣了片刻。隻要長著眼睛,都能識出是阿姊的女兒。就是脾性,都一般無二。當下便惡狠狠淬了他一口。

他在少女湛亮的眼眸中,恍惚看見阿姊容顏,心神蕩過一瞬,隻一手拭去麵上口水,一手將孩子扶起,扔給衛恕半顆解藥, “剩下半顆,用我活著的阿姊,或是死去的賀蘭澤來換。"

“如今雲中城戒備森嚴,我如何還能動手?”衛恕拿著半顆解藥,又驚又怒。

謝瓊瑛卻是撕開袍擺一縷,將不斷掙紮的孩子手足捆住,然後抱去座楊安置,一邊給她擦拭手足麵頰上的汙泥血跡,一

邊開口道, "誰讓你急吼吼把我外甥女扔來的,瞧瞧弄的我們一張小臉儘是擦傷。"

孩子扭動不已,他盛了盛眉,眼見被布條勉強係牢的小腿處又滲出血跡,遂鬆開手,隻坐在座榻邊緣,防她摔下。

又示意傳醫官。

洗了把手回頭繼續道, “你就該先讓我把解藥給你,你再把人給我。怎這般蠢的?和你那夫人當真成雙成對!你瞧瞧我阿姊,再看看我,聰明人的般配方讓人賞心悅目。"

說這話時,他忍不住又看一眼皚皚。蒙塵珠玉也一樣熠熠生輝。阿姊生的。是少年時候的阿姊。

醫官來得很快,給皚皚被箭矢擦過的小腿縫針,被地麵碎石咯到的額角止血包裹。軍中麻沸散已經不多,自然不會輕易拿出。

皚皚疼得渾身冒汗,卻也不吭聲,隻幾欲將唇瓣咬出血來。

謝瓊瑛揉了個布團塞入她口中,不料頂著劇痛的女孩,猛地直起身,一口咬上他手背。這樣一掙紮,醫官縫針的手一抖,將皮肉扯開好大一道口子。

皚皚瞳孔縮了縮,一股因疼痛刺激迸發的力氣全部推上齒口,生生將他手背咬出一道血流,兩排齒印。卻尤自不鬆口,牟足了勁繼續磨。

謝瓊瑛已經抬起手刀欲要一掌劈暈她,卻驀然想起阿姊咬他的時候,一時竟笑了笑,便也隨之任之,由她咬著。直到最後,醫官縫合完畢,皚皚奄奄一息靠在榻邊,無意識鬆開口,他方抽來布帶纏過手背。

“……不許辱我阿母!”皚皚喘息,接的是上頭般不般配的話, “阿母與阿翁方是登對。”

謝瓊瑛一怔,聞及自己不如賀蘭澤,兩道銳利目光如刀似劍投向楊上少女,露出凶相, "少得寸進尺!小心我直接弄死你!"皚皚如聞笑話,輕笑一聲, “你眼下最怕的就是我死了。”

兩廂對視,謝瓊瑛半邊眉眼柔和下來,仿若連那銀色麵具都有了柔軟的弧度,瞥頭笑出聲, "不愧是我阿姊生的,脾氣和她一樣

烈。

剛烈脾性,嬌嫩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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