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著青蛇的模樣扭了個腰,藍姍姍舉起未撐開的傘,小碎步般往台上挪去,邊走邊回頭做出單山膀手位,衝風紅纓招手:“來來來——”
換上戲曲腔的藍姍姍恍若換了一個人。
風紅纓笑了,一揮衣袖漫步走上戲台後方。
戲台之上,早有身披蓑衣的船夫做著撐船的動作,除了白蛇,青蛇,還有許仙。
四人齊齊亮相後,底下數百名村民立馬鼓掌。
梆子二胡一拉,不管是懂戲的,還是過來看熱鬨的,均歇了聊天和嗑瓜子的動靜,大家昂著腦袋,一瞬不瞬地看著戲台。
出場的藍姍姍打扮俏麗,活潑地沿著舞台走了兩圈後,按掌合十以示青蛇內心的歡悅。
見到湖中撐船的船夫,藍姍姍揚唇一笑,手中捏著的紅帕子繞了一圈手法,隨後對著舞台後方不停招手。
風紅纓走上台立到藍姍姍身邊,兩姐妹站在舞台中央頓了下亮相,底下又是一陣掌聲。
藍姍姍終不負風紅纓的期望。
起初兩人對白,藍姍姍有些緊張,演到船上時,藍姍姍明顯比剛上場時要穩不少。
到底是從小唱戲的人,真功夫是有的。
這邊,風紅纓微抬水袖過胸,另一隻手牽住水袖的尾部往前輕輕一推,啟唇吟唱。
“雨過天晴湖山如洗…”
要麼說唱戲的要一個好嗓子,即便是科技發達的年代,很多京劇人上台依舊沒有彆麥克風,用的是自己的純嗓子。
蟋蟀蟈蟈此起彼伏的叫喊聲下,台上戲曲一字一字的唱著,歌聲盤旋在大榕樹上空。
聲音細膩悠揚,餘妙繞梁。
【恭喜宿主
支線任務正在進行中:戲曲之夢,薪火相傳
當年任務進展:505
獲得描述:山村公益演出,《白蛇傳》選段打分92,獲得3進展】
見任務進度超過了一半,風紅纓開心的不得了。
對係統道:“記得幫我緩存下視頻,等我有空我要看。”
係統:【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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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百歲老人搓了搓眼角沁出的淚花,風紅纓等人唱到高潮時,老人忽而顫顫巍巍的要拄著拐杖起來。
“阿萍,我好像看到三妹了——”
錢萍指著藍姍姍,配合道:“對對對,是三妹,穿青色衣裳的就是三妹。”
錢萍從吳翠花那打聽到了一些事,得知百歲老人在村裡看到穿青衣的女人就喊三妹後,錢萍實在不忍糾正老人。
一曲唱完,錢萍找到藍姍姍。
“姍姍,先彆卸妝。”
藍姍姍正在接受風紅纓的誇讚,小姑娘這會子要是長了尾巴,早就翹到了天上。
“錢老師,怎麼了?”
藍姍姍臉上笑容來不及收,待看到錢萍身後跟著的男男女女,藍姍姍的笑容頓時僵在那。
風紅纓將這一變化看在眼裡,拉了拉藍姍姍的手,快語道:“呼氣,吸氣,彆怕,村民不是豺狼,聽我的,挺胸,抬頭!”
說完風紅纓就站到了一旁。
藍姍姍定了定神,當錢萍領著男男女女到她跟前時,藍姍姍揚起一抹笑。
笑容雖有點僵,但比從前一遇到人就縮著肩膀的藍姍姍要落落大方。
“這是香茶太奶奶的曾孫子孫女。”錢萍介紹。
一男一女衝藍姍姍和風紅纓點頭:“你們好。”
風紅纓故意將說話的機會交給藍姍姍,藍姍姍硬著頭皮問:“找我有事嗎?”
女的叫常繁,男的叫常簡。
常繁開門見山:“姍姍同學,我們想求你每天抽空去我家陪陪我太婆婆行嗎?她今晚聽了戲後,就一直說看到了三婆婆,我猜她把你認成了三婆婆。”
藍姍姍愣了。
風紅纓和錢萍走了出去。
半個小時後,常繁常簡感激不儘的走出院子。
“謝謝,謝謝,謝謝你們。”
常繁握著藍姍姍的手不放,又對錢萍道:“真的太感謝你們了,我還記得您,十年前我十一二歲,那時候我也是留守兒童,您當時帶著一群城裡人來我們這免費唱戲,我們一幫孩子高興壞了。”
常繁也在北京上大學,這次放暑假之所以沒留在北京打暑假工,是因為香茶太婆婆身子骨越來越不好,得需要人照顧。
他們為了哄香茶太婆婆開心,買了電視,連了寬帶,將最新的京劇片子放給香茶太婆婆聽。
太婆婆總是擺手:“這人不真哦。”
在太婆婆的印象裡,唱戲的戲台子應該離她幾步遠,而不是隔著冷冰冰的電視。
常繁知道,太婆婆想早些年挑著唱戲的頭麵在各個村子遊走的戲班子了。
可現在哪裡能找到這樣的戲班子?壓根就沒有。
然而就在常繁決定放棄尋找時,村長開會說北京有所大學京劇係的學生要來幾個村子唱戲,還是免費的。
常繁立馬將好消息告訴給了香茶太婆婆。
太婆婆老了,健忘的很,可唯獨一聽這事,太婆婆齜著無牙的嘴,笑著一臉開心。
“對,就是她們,我們約好的。”
太婆婆拄著拐杖來到屋腳:“就在這,我跟你三婆婆,還有城裡來的唱戲小姑娘們在這拍得照片,我還以為她們食言了呢,沒想到她們還記得我這個老婆子。”
回憶結束,常繁對錢萍笑了笑。
“我記得小時候您帶著隊伍走後,太婆婆和三婆婆一幫老人還哭了呢,說舍不得你們這些優秀的京劇人,後來,她們天天在大榕樹下排您教給她們的戲,你們沒來之前,她們會的也就那一兩場戲,你們走後,她們會的可多了!”
頓了頓,常繁有些愧疚:“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在外邊忙著掙錢,沒時間陪,老人家又都不會用手機,每天的消遣就是靠聽戲,磁帶壞了不會修,那就自己學著唱,你唱一句我唱一句消遣時光,說句真心話,戲曲更像是她們的子孫後代,每人都圍著它們轉。”
錢萍歎了口氣。
常繁姐弟兩走後,藍姍姍跟著去了,接下來的暑期實踐中,藍姍姍每晚都會扮做青蛇去香茶太婆婆家唱一曲。
在太婆婆眼裡,藍姍姍儼然成了自己的三妹。
她的三妹真好看,唱得也好聽。
京劇藝術先鋒代表藍姍姍後來接受采訪時說道:“我人生中最該感謝的人有兩個,一個是紅纓學姐,她對我來說,亦師亦友,是她鞭策我勇敢地站到了舞台之上,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
記者:“那第二個呢?”
“香茶太婆婆。”
“誰?是唱京劇的前輩嗎?”
“她是個京劇票友。”
記者笑笑:“愛聽京劇的婆婆?”
藍姍姍抿嘴:“票友可不是一般愛聽戲的哦,她們還會唱,香茶太婆婆和她的一幫老姐妹就是這樣的存在。”
“我最擅長的《白蛇傳》,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香茶太婆婆的影響,那個暑假,我每天都去她那唱戲…練膽又練功。”
記者:“票友還能指導您唱戲?”
藍姍姍:“為什麼不能?香茶太婆婆這種幾十年戲曲經驗的票友有時候並不輸給台上的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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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姍姍去香茶太婆婆家的第三天,風紅纓寄來的第二批物資來了。
當風紅纓這個正主提出由她來分配物資時,村長吳大有臉色訕訕。
吳大有搓著手難堪地問:“你這娃難不成不相信我這個村長,以為我私吞?”
風紅纓笑著搖頭:“沒有。”
她倒沒有懷疑吳大有私吞,而是覺得吳大做事不仔細。
就好比藝術團寄來的京劇娃娃玩具,留言寫得清清楚楚,這批京劇玩具送得對象是留守兒童,吳大有倒好,壓根就不看留言。
這片戈壁灘一共有6個村子800來戶,每家每戶都能拿到電風扇不現實。
風紅纓儘量將物資平均分攤下來,過程中多多照顧曉曉和吳翠花這樣的祖孫組合。
有了寬敞的遮陽棚,一行人終於不用在烈日下暴曬唱戲。
遮陽棚底下的戲台子在六個村子裡輪流開唱,一月後,她們在六個村子走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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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風紅纓躺在涼席上吹風。
唐初夏重重鬆了口氣。
“紅纓,姍姍,等我回了北京,我要歇半個月都不唱戲…太累了,天天都唱,那些村民聽沒聽厭我不知道,反正現在誰也不能再讓我上台唱《鎖麟囊》,誰要我唱我跟誰急,我真的是…唱吐了。”
天天到香茶太婆婆跟前報道的藍姍姍說話聲音比之前要大。
“我也是,我現在閉眼是《白蛇傳》,睜眼也是《白蛇傳》,初夏學姐,我應該比你還嚴重,我是聽啥都覺得像《白蛇傳》。”
風紅纓噗嗤一笑。
“那完蛋了,我和初夏還打算等這邊結束了去杭州西湖逛一圈呢,看來不能約你了。”
“紅纓學姐,你彆在我麵前說西湖這個字眼!!”
藍藍姍佯裝痛苦的樣子捂住腦袋:“我現在聽不得這些!”
風紅纓哈哈大笑。
“紅纓,你確定結束了還要出去旅遊?”唐初夏眨眨眼。
風紅纓:“為什麼不?”
她五套房的租金到手了,現在的她,是個大富婆!
這個世界的任務她已經完成了一半,等進度拉到100,她就會離開這兒,原身不能死而複生接替這具身子,那她的錢怎麼辦?
難道要被惡心人的風爸風媽繼承去?
如其這樣,她還不如及時行樂。
唐初夏齜著大白牙:“還旅遊?你忘了昨天你直播的時候粉絲怎麼說你的嗎?你現在不是風紅纓了可知道?你現在叫風黑纓。”
風紅纓:“……”
她不就是防曬工作沒做好,曬黑了個度嘛。
沒事,唱戲的時候化濃妝,穿得嚴實,壓根就看不出來她曬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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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號,曬至燙腳的戈壁攤上站滿了人。
錢萍揮手:“回去吧,不用送了——”
村民隻當沒聽到,繼續扛著學生們的行李箱行走在黃沙漫天的窄小山路上。
行李箱裡裝滿了村民的謝意,各種山貨應有儘有。
風紅纓不是沒帶行李箱嘛,村長就往風紅纓的雙肩包以及那隻‘大媽買菜用的’單肩包裡塞。
望著兩個鼓鼓的大包裡裝著的瓜果,風紅纓笑了。
有時候這些廉價包包的作用並不比虧掉的奢侈品牌包包差勁。
看,幾十塊的包裡裝滿了吃食,盛得都是淳樸村民對她們的感謝,是心意。
坐上三輪車,她們就真的要分開了。
村民站在路口不停招手,吳家的曉曉抱著風紅纓送給她的京劇泥人追了老遠,邊哭邊追。
多年後,永泉村走出了一位聞名國際的蠟像師。
總有人問曉曉:“曉曉,名人蠟像館中很多蠟像都由你做主位操刀,你能說說你最滿意的是哪一位名人的蠟像嗎?”
胖嘟嘟的曉曉不怕得罪人,直言道:“目前令我最滿意的蠟像我還沒做出來,等她接到名人蠟像館的邀約,我一定要做出一個完美的蠟像給她看。”
記者:“哦?能告訴我們這人是誰嗎?”
曉曉噓了聲:“暫時保密,但我能透露一點,她的蠟像有朝一日一定會陳列在名人蠟像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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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分彆的氣氛太過濃重,上蒼都為之落淚吧。
三輪車駛出戈壁灘來到小鎮上時,天上飄起細雨。
不止風紅纓她們歡呼不止,當地的居民一個個敲鑼打鼓出來慶祝,在一片笑語中,她們坐上了前往火車站的大巴。
戈壁攤上,香茶太婆婆在常繁常簡姐弟倆的攙扶下走上高地,老人嘀咕了一句:“三妹走了…”
常繁:“太婆婆,三婆婆明年會再來看你的。”
藍姍姍和她約好了,明年暑假還會來。
老人搖頭:“這次該換我這個老婆子去見三妹咯。”
常繁愣了下。
老人拄著拐杖步步往家裡走,嘴裡含糊不清的唱著:“雨過天晴…湖山如洗…”
回到家,老人需抱著風紅纓和藍姍姍留下的白蛇青蛇的兩套戲服才能入睡。
這一抱就是一年。
第二年暑假到來之前,老人永遠的閉上了眼。
常繁後來跟風紅纓說:“你和姍姍送給她的那兩套戲服都被摸出了漿…”
可見老人有多喜歡,有多想曾經一起在大榕樹下唱戲的三妹…
她們姐妹倆終於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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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香茶太婆婆逝世的噩耗,藍姍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風紅纓喉嚨哽了下,好久才平複心情。
給常繁打了個電話,安慰了幾句後,兩人這才說起正事。
常繁:“你放心,你是因為信任我才將‘少年京劇行’的公益事業交給我打理,我不會叫你失望的。”
風紅纓:“辛苦你了。”
常繁:“為公益事業奮鬥是一件無上光榮的事,談不上辛苦,要說辛苦,屬你們這些在前方拉讚助的京劇人辛苦。”
去年從戈壁灘回來後,風紅纓被網友質疑開直播消費京劇。
風紅纓直接將物資派送的單子往網友臉上砸。
誰知,這些人不依不饒。
[這絕對是詐捐門!現在誰做好事一聲不吭?]
[我也覺得有假,暑假你每晚都在直播,為什麼當時你不說你已經將‘少年京劇行’直播擁有的所有受益都捐出去了?一般人到了捐助地,不都會拍幾張和當地百姓的合照嗎?你的呢?]
風紅纓懶得和這些黑粉吵。
當時不說,是因為沒人問,她就沒想著去說。
現在既然有人懷疑她,她當然要解釋,不能因為這些人的指責而停了直播。
當天,一組九宮格照片傳上了微博,有收據,有照片,另有一則聲明。
[從今日起,‘少年京劇行’直播獲得的所有受益都將由北大xx係常繁同學代理進行公益活動,另,風紅纓本人已向‘少年京劇行’公益活動單獨捐贈十萬用於永泉村挖井。]
常繁轉發了此條微博,並添上了永泉村挖井施工的現場視頻。
施工現場拉了一條視頻,上麵感謝的並不是風紅纓,而是‘少年京劇行’。
看到這一幕,黑粉止步了。
也許這世上真的有人不圖名不圖利在默默的做好事。
經此一事,‘少年京劇行’賬號粉絲一夜之間突破了三十萬大關,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某短視頻平台隨手刷一個都是‘少年京劇行’直播截出去的視頻。
網友們並沒有出現視覺疲勞,隻因這個賬號下的視頻不是一個人在播。
有男有女,今天有青衣小姐姐教你各種優雅的京劇姿勢,明天則是白淨小生…
賬號背後的中戲京劇係x班全體學生私底下還拍了個換裝視頻,這個視頻在短視頻平台點擊破了千萬,好多網友都在用同一個bgm拍攝京劇換裝視頻。
京劇之美,正在慢慢走向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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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唐初夏捏著票進到宿舍。
蘇流星搶過票一看:“謔,這不是聞人大師的專場票嗎?!你哪裡搞的?我爺爺隻弄到一張,都不帶我!”
唐初夏:“是錢老師拿得內部票,我磨了好久才磨來四張,咱們一人一張,這周末晚上七點,國家劇院不見不散!”
崔玉和蘇流星兩個小姑娘拿著票又蹦又跳,就差在唐初夏臉上留啵啵印了。
雀躍聲少了一個人。
唐初夏:“紅纓人呢?”
蘇流星歎氣:“除了圖書館還能在哪?大家喊她論文精真的是一點水分都沒摻,她現在已經從論文精進化成論文魔了…”
崔玉:“那能怎麼辦?誰叫上頭又將她的論文給駁回來了?”
蘇流星:“告訴你們哦,有小道消息說,國家最近在咱們係挑人給百年前的京劇前輩們做‘音配像’,紅纓好像被選上了,但是吧——”
唐初夏:“但是什麼?”
蘇流星撓撓頭:“上邊要求紅纓不要再寫‘廢除女旦蹺功’的論文,因為論文不可能通過,如果紅纓一味堅持寫,那個名額估計會給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