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1 / 2)

兩個人短暫卻令人緊張的對峙, 在宋皎的英明抉擇下,“化乾戈為玉帛”。

趙儀瑄似笑非笑地深看了她一眼,仿佛對於這個回答倍覺滿意, 他悠閒地背了手準備去更衣。

臨轉身的時候他還不忘吩咐:“把地上收拾乾淨。”

盛公公早有這種自覺, 已經招手喚了兩個小太監進來,手腳利落地把那些折子, 信,宮扇等收拾妥當。

宋皎正想抓住機會一覽無餘,聞言大失所望,心裡暗暗咒罵。

她隻得退而求其次的盯著拿折子的小太監,留心看他拿了東西會去哪兒。

正緊密盯人之中,眼前突然多了一個微圓潤且鼓的肚子,絲滑的褐紅緞子往上是隻呆呆的四爪蟒, 瞪著眼睛跟她麵麵相覷。

宋皎驀地抬眸,看見的是盛公公勉強乾笑著的胖臉, 他言不由衷地說:“恭喜啊宋侍禦, 你惹怒了太子殿下,居然還能留寢東宮,這可是破天荒的稀罕事兒。”

宋皎敷衍地嘿嘿一笑, 歪頭又去看那太監,早不見了蹤影。

盛公公察覺她的動作也回頭看了眼:“殿下這會兒有事, 你若要見, 且等半個時辰後吧。”

宋皎含含糊糊答應了聲,忽見盛公公手裡握著那柄摔碎了扇墜的烏骨木泥金扇,那個墜子隻剩下了半邊在上頭。

盛公公用扇子敲了敲掌心, 惋惜道:“這個可是殿下這幾天最喜歡的, 如今竟摔壞了, 殿下就是這個脾氣,火頭上來就不管不顧了……可惜了兒的,少不得叫禦造監的人拿去再修修,另換個墜子。”

宋皎聞言,絕口不敢提這不是趙儀瑄摔的,是之前她拚命掙紮的時候不慎推翻在地的。

不過,這倒是個合適的話題,宋皎趁機說道:“公公,太子殿下難道不僅僅是在書房裡批閱折子?可見殿下時時刻刻心係天下,才能這樣奮而不輟,真是叫人肅然起敬的有德儲君。”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就算盛公公對她有偏見,聽見她拍了太子的馬屁,就如同自己也被拍的舒暢一樣。

盛公公自得地一笑:“殿下當然是不拘一格的,有時候就在寢殿,有時候在書房,不管哪裡,反正都能辦成了事兒,你說對嗎?”

宋皎滿臉心悅誠服,而心裡暗罵這句真是廢話,等於什麼有用的也沒說,畢竟她隻是想打聽那些折子給放在哪裡罷了。

大概是宋皎的表情偽裝的過於懇切,盛公公發了慈悲,忍不住多口道:“我說宋侍禦,你看著長了一張挺機靈的臉,怎麼那麼傻傻的總要跟殿下對著乾?現在殿下沒有要你小命兒,你就該知道點好歹,儘量的把殿下哄高興了才是,殿下喜歡了才是你的福氣,彆總傻不愣登的給人家當刀,卻不知道給自己留條後路。”

宋皎怔了怔,低頭道:“公公說的是。”

她知道盛公公這幾句話確實是在提點自己的,心裡卻五味雜陳。

“走吧,給你弄個住處去,”盛公公用扇子拍拍掌心,且走且道:“晚膳有沒有忌口的?天兒熱,回頭再叫人給你準備些洗澡水。”

“沒有什麼忌口,多勞公公操心了,”宋皎跟在他身後,謙遜地說道:“我是第一遭到東宮,完全的一頭霧水,簡直怕自己不小心走錯了地方,對了公公,剛才您說的太子殿下的書房又在哪兒呢?”

盛公公完全不疑有他,往身旁一指道:“書房有兩個呢,殿下多在寢宮前頭東邊的慎思閣那裡召見朝臣,批折子之類,所謂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常來常往了,自然就熟門熟路,當然你自個兒可要爭氣點,彆再招殿下不痛快……畢竟殿下把你當心腹,你才有資格在這兒走動。”

宋皎苦笑:“那下官隻能儘力而為了。”

兩人才出寢殿的門口,就見諸葛嵩正在跟一個人說話。

那人一身青衣緞袍,不是彆人,正是豫王身邊的關侍衛。

關河察覺有人出來,立即抬眸。

宋皎的腳步陡然停下,幾乎沒忍住立刻上前跟他招呼。

但是關河身邊的諸葛嵩卻也正盯著她,而盛公公已然跟諸葛嵩招呼道:“我已經回稟過太子殿下了,你稍等片刻……”

說著又看關河:“喲,你不是跟著豫王殿下的關侍衛嗎?怎麼跑來東宮了?”

關河躬身道:“回您的話,王爺先前給皇後娘娘請安,出宮的時候聽說宋侍禦被殿下傳了來,正好王爺有些事要交代宋大人,若是……”

宋皎的心噗通噗通亂跳,她明白豫王必然是知道自己在這兒,怕自己有危險,所以叫關河來帶她離開的。

關河正要說下去,盛公公已經驚訝而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原來豫王殿下是叫你來要人的?”

他回頭又看了宋皎一眼道:“你這小人兒還成了香餑餑的,人人都追著要你。”

宋皎臉皮略熱:“公公……”

盛公公又不理她,隻看著關河道:“關侍衛是白走了一趟了,你且回去轉告豫王殿下,這個人今兒是不能給他了,因為太子殿下吩咐,讓宋侍禦今晚上留寢東宮,我正要給他安排住處去呢,嗬嗬,王爺要實在想見,就等明兒他出去再說吧。畢竟,王爺的事兒再怎麼大,那也不能公然跟太子殿下搶人,是不是?”

笑話,太子已經叫留人了,豫王過來橫插一杠,這不等於從虎口裡奪食麼?

已經咬在嘴裡的東西,怎麼還能送給彆人。

這個道理連盛公公都明白。

諸葛嵩跟關河聽見“留寢東宮”,臉色各異。

關河的眉頭斂了斂,像是所有一言難儘的言語都在這一皺眉之間了。

他的目光變了幾變,詢問似的看向宋皎。

在關河開口的時候,宋皎心裡第一個念頭其實就是趕緊跟他走得了。

畢竟之前她也不是甘心情願要留,一是太子威逼,二是她還想打探消息,但如果能夠全身而退,她還是寧肯一走了之的,畢竟留下來可是吉凶未卜。

然而盛公公說完後,宋皎這才浮起的念頭就又煙消雲散了:這會兒若執意要走,就算能成,也不過是給豫王又招了太子的仇恨罷了,何必。

對上關河的眼神,宋皎也故作輕鬆地溫聲說道:“太子殿下恩典,特留下官,不敢不蒙恩。關侍衛回去上告王爺,夜光定會循規蹈矩,按例行事,不至於舉止失儀,衝撞太子殿下的,請王爺放心,明日出宮,即刻前去謁見。”

關河聽清楚她的暗示,隻得輕輕點了點頭。

“這才識相呢,”盛公公笑道:“那就彆耽擱了,走吧。”

眼見兩人要走開,關河忙道:“宋侍禦。”

他叫了聲,卻往旁邊走開了兩步,宋皎見狀忙也跟了過去,關河從腰間拿出一樣東西說道:“這是殿下貼身之物,叫我給你的。”

那是一枚帝王綠的翡翠玉璧,下麵綴著銀灰色的穗子。

玉璧又叫平安扣,豫王這時侯把貼身之物送給宋皎,當然不言而喻。

宋皎攥著那溫潤的玉璧,心頭悸動,竟無話說。

而在兩人身側,盛公公跟諸葛嵩站在一起,盛公公看著這幅情形,忍不住小聲對諸葛嵩道:“先前常聽人說,豫王殿下跟這個宋夜光的關係非同一般,我還不太信,可現在看來……”

諸葛嵩仍是那副莫測高深的死樣子,幸虧盛公公已經練出了自問自答自係自結的本事,他突然一驚:“你說,咱們殿下今晚上留宋皎,又是什麼意思?”

原來盛公公從豫王想到了太子,如果豫王跟宋皎“關係匪淺”,那麼太子這留人之舉呢?

可彆烏鴉笑話豬黑了。

諸葛嵩看著盛公公張口結舌略帶驚慌的樣子,總算開了口:“怎麼做,做到什麼地步,殿下心裡清楚。”

“哦,這就好這就好,”盛公公先是如釋重負地答應了,然後卻又皺眉:“阿嵩,你這話……怎麼聽著這麼怪呢,你是讓我寬心還是讓我……”

此時那邊宋皎跟關河已然說完,宋皎重新走了回來,盛公公隻得收起抱怨,心神不寧地帶人離開。

剩下關河站在原地,諸葛嵩道:“關侍衛還不走麼?再晚點,宮門可就關了。”

“多謝提醒,”關河笑了笑:“諸葛兄,不知殿下為何突然要留宋侍禦呢?”

諸葛嵩道:“不知道。”

關河雖然還在若有似無的笑,眼神卻透著些陰冷,他看著諸葛嵩:“那就不打擾了。”又看了一眼內殿,退後兩步,轉身離去。

一路上宋皎隨著盛公公而行,完全不在意他要領自己去哪裡,她的手中緊握著那枚平安扣,就像是有一顆心被牢牢地攥在那裡,有無儘的平安源源而來。

走了不知多久,盛公公自言自語:“這兒不錯,就在這吧。”他吩咐小太監:“快打掃打掃,宋侍禦今晚歇在這兒。”

小太監們奔去忙碌,宋皎把那枚平安扣小心揣入懷中,卻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趕緊又掏摸了一會兒,總算是把那個裝金子的錢袋子拿了出來,她雙手奉上:“公公。”

盛公公正指揮小太監乾事,聞言回頭,看到那個袋子略有些意外。

宋皎恭恭敬敬道:“這裡的金子下官用了一錠,其他的物歸原主。那錠金子等小人手頭寬裕了再行歸還。”

她能夠把金子還回來,這已經超乎盛公公的意料了,又聽了這句,盛公公臉上露出幾分笑:“還是不用了。”

宋皎抬頭:“無功不受祿,何況……”

“不是有功沒功,”盛公公一擺手:“這個,是太子殿下給了你的,就算要收回,那也得是經殿下的手,我是不敢私自做主的,若給殿下知道,隻怕我吃不了兜著走,知道麼?”

宋皎聽他說的鄭重其事,隻得道:“那、那下官找機會還給殿下。”

“隨你。”

卻在此刻,又有一個小太監快步走來,走到盛公公身旁,低低竊竊地說了幾句話,盛太監臉色大變,兩隻眼睛銅鈴似的在宋皎臉上轉來轉去,看的宋皎心裡忍不住發毛。

“真的、是太子殿下的意思?”盛公公聽完後,半信半疑地問小太監。

那小太監道:“錯不了,讓您老人家趕緊辦,要辦好。”

盛太監一臉的匪夷所思跟無法忍受,但卻還是忍了,他煩惱地揮手:“知道了知道了。”

小太監去後,盛公公把宋皎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嘀咕:“哪輩子造的……”

宋皎茫然問:“公公,有什麼事嗎?”

“沒、沒事……好的很。”他的話這麼說,語氣卻正好相反,表達出“簡直不能再糟糕”的意思。

裡頭打掃的內侍出來,稟告一切妥當。盛公公對宋皎道:“宋侍禦,進去瞧瞧,有什麼需要添減的且說。”

宋皎忙道:“費心了,不用看,一切都好。”

盛公公嗬嗬笑了兩聲:“你還挺省事兒,既然這樣,這兩個人留下來伺候,我還有彆的忙亂,宋侍禦有著急的事情就讓他們去找我。”

宋皎行禮,盛公公帶人去了。

這是東宮裡很尋常的一間臥房,並不華麗,也非簇新,看得出不常有人住,陳設一概都是舊的,然而很乾淨。

宋皎入內打量片刻,在床邊坐了,忍不住抬手入懷又把那平安扣拿出來瞅了會兒,臉上的笑就像是給那玉璧引動似的,情不自禁也跟著跑了出來。

她呆笑了片刻,便小心地將玉璧揣回去,這一動,忽地又想起一件事,趕緊在袖子裡翻波湧浪一陣掏摸,總算是摸出那個封著的精致小盒子。

這正是宋皎自小缺那裡打劫過來的,從春曇高價買的香,她舉著這盒子喃喃自語:“嚇得我,以為掉了呢……一兩銀子呢,豈不肉疼?”

本來她是想拿這個東西討太子歡心的,沒想到兩人天雷地火,竟完全沒有輪到這小玩意出場的機會。

現在想想,好像暫時還用不著。

宋皎打量著這盒子,望著上頭小小封條,想要打開看看,又覺著若是開了便顯得不鄭重了,還是作罷,以後再說。

忽然小太監敲門,說是洗澡水準備好了,問要否沐浴。

宋皎覺著這不是洗澡的地方,便道:“暫且不必。”

小太監麵麵相覷,其中一個陪笑說:“宋侍禦,太子殿下向來好潔,底下的人也都極留意,今夜殿下說不定會傳召,您不如……還是洗一洗的好。”

他這一說,宋皎提起肩頭衣裳嗅了嗅,雖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但想起方才在太子寢殿的種種,一時渾身不自在,倒果然得沐浴一番才得清淨。

小太監們將浴桶的水備好了,又問道:“要奴婢們幫著搓背嗎?”

宋皎忙道:“多謝,不必了,我習慣一個人洗。”

小太監們抿嘴一笑,果然退了出去,宋皎趕緊將門閂從內關好,這才鬆了口氣。

忽然聽到外頭兩個小太監低低嘀咕什麼,她忙把耳朵湊過來,隻聽一個說道:“這宋侍禦果然長得好,怪不得之前說豫王殿下愛他。”

“以前隻是聽說,今日見著了才信了……這樣容貌生為男人是可惜了,要是換了女裝再仔細修飾修飾,不比咱們的雲良娣還美?”

宋皎聽前一人的話之時,仿佛還有點沾沾自喜,可聽到後麵,卻趕緊甩手走開。

因為地方不對,宋皎不敢耽擱,隻飛快地洗了一番,原本頭發最是難乾,不過也是昨兒才洗過的,倒是不用麻煩。

一刻鐘後,正要起身更衣,就聽到門扇給敲了兩下,宋皎一驚,趕緊縮起身子:“誰?”

門外卻是盛公公道:“宋侍禦,給您送換洗衣物來了。”

宋皎頓了頓:“不用,我自有。”

盛公公的聲音裡好像帶著幾分黃連的苦澀:“宋大人,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您還是,還是……”

宋皎很清楚盛太監是不敢違抗趙儀瑄意思的,隻得趕緊裹了舊衣裳,起身開門。

盛太監正站在門口,身後卻跟著好幾個宮女,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個朱紅漆盤。

見門開後,盛太監一擺手:“送進去。”宮女們魚貫而入,將漆盤放在中間的桌子上,又悄悄地退了出門。

宋皎看這陣仗,便道:“勞煩公公的。”

盛太監滿是無奈地瞄著她,大概是忍無可忍了,便道:“宋大人,您還是看看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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