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避寒有點意外,但臉上卻並沒有露出分毫:“你為什麼這麼問?”
“我問你我夫君有沒有出事?!”羅盼兒似有點崩潰,大叫起來。
陶避寒眯起眼睛看著她:“你好像在斷定他會出事。”
羅盼兒站起來:“帶我去見他,我要見我夫君!”
陶避寒掃了一眼她已然顯懷的肚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願意為難一個孕婦。
但他沒有彆的可選。
“你既然這麼說,心裡隻怕已經有數了,”他的聲音冷冰冰的,“你想見他容易,隻要你說出你上回來見程子勵時候跟他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又暗中給了他什麼!隻要你說出來,我即刻帶你前去跟他相見,如何?”
羅氏直直地看著他:“不,我要先見到人!”
陶避寒眼神一變:“少奶奶,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羅盼兒卻不再理他,轉身衝向門口:“夫君,夫君!”
門開了。
一道身影站在門口處。
羅盼兒猛地停下腳步。她本來是急著要跑出去的,但在看到這個人的時候,她突然後退回來。
就好像是人看到了可怖的蛇蟲,出於天性,總是會害怕的避開。
朱厭站在門邊上,他背後是諸葛嵩。
修長而慘白的手指在蛇頭藤杖上摩挲了會兒,朱厭說道:“真是個不知好歹的賤婢,小桃子好言好語的對你你不聽,非得往我手裡撞麼?”
“你、你又是誰?想乾什麼……”羅盼兒退到了桌邊上,她畢竟是個怯懦婦人,實在不願意麵對眼前這人:“我、我夫君……”
“你不是知道了麼,你夫君已經死了,你親手把他害死的。”朱厭毫無隱瞞,開門見山地說。
羅盼兒的眼睛直了,然後她悲愴地叫了聲:“不!”
她往前衝了一步,卻又捂著肚子,搖搖欲墜。
陶避寒忙起身將她扶住:“朱厭!你有點心吧!”
外間諸葛嵩也閃身進來。
朱厭嗤了聲,他走上前喝道:“閃開。”說話間他的左手一抬,點在了羅盼兒的眉心:“看著我。”
羅盼兒正覺腹痛,聞言抬頭看向朱厭,目光掠過那蒙著布條的蒼白的臉,她看到他點在麵前的那白骨似的手指,以及手上戴著的一個碧綠色的翡翠戒指。
那點綠光閃閃地躍入她的雙眼,羅盼兒的臉色卻逐漸地從原先的悲慟扭曲迅速地恢複了正常。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繼續動。
諸葛嵩拉了發呆的陶避寒一把,兩人退後半步。
朱厭則道:“說罷,你給了程子勵什麼?”
羅盼兒直直地望著他,失了神一樣,終於回答:“是……一張紙條。”
“什麼紙條?”
“寫了兩行字的。”
“說出來。”
“夫君不讓我看……”她仿佛有點為難。
“但你看過了對嗎?女人的好奇心總是格外重些,這不是你的錯。”
羅盼兒放鬆了些,她喃喃地念道:“始知相思,不似相逢好。”
諸葛嵩跟陶避寒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朱厭仍是毫無表情:“是情詩啊,是你寫給你夫君的?”
“不是。”羅盼兒痛苦的。
“那是誰?”
“是……我也不清楚。”羅盼兒猶豫著。
朱厭也覺奇怪:“你送的你不清楚?”
“夫君、珍藏了很久……是他的、寶貝。”喃喃地,羅盼兒的臉上又浮現痛苦之色。
朱厭頓了頓:“那麼,你跟你夫君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羅盼兒也停了一會兒,才說道:“如意死了。”
說到這裡她像是有些受不了似的,又重複了一遍:“如意死了……夫君一定是為了她、為了她……”
朱厭見她已經有些不受控製了,指尖用力,羅盼兒一聲不響地向後倒下,諸葛嵩及時把她扶住。
陶避寒滿臉駭然。
朱厭道:“如意是誰?”
陶避寒的臉色有些怪異,他記得這個名字,雖說隻看過一眼:“應該是程子勵在鶴州曾納過的一個外室。”
“外室?人呢?”
“早在鶴州事發前,程子勵就已經不要她了,她也離開了鶴州本地,所以在追查的時候,並沒有……”
朱厭嘿嘿笑了兩聲:“怪不得主子要我回來,小桃子,你怎麼就想不到,這程子勵是早有預感,所以提前安排了後事呢?”
陶避寒死死地閉了嘴。
諸葛嵩已經把羅盼兒放在靠牆的羅漢榻上:“這麼說,之前程子勵說的‘多謝把它帶來’,應該指的那字條,而後麵的‘它還好麼’,應該是問如意,羅氏剛才說如意死了,而程子勵也是為此而死……”
陶避寒道:“她當時對程子勵可沒提半個死字,隻說程殘陽會安置妥當、老子不會不管兒子之類的。”
朱厭道:“你試著想想,倘若兒子在外弄了個身份尷尬見不得人的外室,德高望重的老子會怎麼給他安置妥當?彆人我不知道,若是我,那外室……嗬嗬,早就化成灰了。”
諸葛嵩顧不上跟他挑刺:“可這叫如意的外室怎麼會如此重要,讓程子勵肯為她而死?程禦史向來穩重謹慎,按理說絕不會對一個妾室出手。”
朱厭道:“忘了字條了嗎?那個字條呢?”
陶避寒接口:“沒有字條,事發後裡裡外外都找過了,就算他撕得粉碎也會看到蛛絲馬跡,程子勵身上也翻過了,監牢裡也並無火折子,不會燒毀。”
朱厭又露出那種令人厭惡的笑容:“他身上你找過了,身子裡麵呢。”
“你說什麼?”陶避寒吃了一驚。
“彆忘了,他可是中毒而死的,你不是找不到毒物嗎?”
“你難道說,那字條……”
“小桃子,你這會兒立刻趕去把他的胃挖出來,興許還能找到點蛛絲馬跡,那字條可是他珍藏多年的寶貝,也是他致死的關鍵,找到它,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雖然說去切開程子勵的身體,讓陶避寒有點猶豫,但既然有助於破案,他沒什麼彆的可說。
“你可不要猜錯了!”臨去,陶避寒扔下這句。雖然他並沒有懷疑朱厭,反而相信他的判斷。
朱厭露出森白的牙齒:“我當然從不會讓你失望。”
停屍的房間在大理寺後院一處偏僻所在,陶避寒帶了兩個親隨跟一名仵作前往。
他一邊希望那字條確實是給程子勵吞下,給他留一點線索,一邊又覺著朱厭一回來就牽著他們的鼻子走,這種感覺令人很不喜歡。
親隨挑了燈籠開了房間,陶避寒揮手示意仵作上前開屍。
燈影下,程子勵的臉色雖不佳,但確實他還是極清俊的。陶避寒打量著他的眉眼:“真奇怪,你可是程殘陽的兒子,難不成竟會因情而亡嗎?那麼……你在鶴州做的那些事……”
每個人總是有軟肋的,程子勵的軟肋好像跟那字條和叫如意的妾脫不了乾係。
但在陶避寒看來,程殘陽卻是沒有軟肋的。
果然,父父子子,大有不同。
耳畔是有些瘮人的,刀子割破皮肉的響動,他掃了眼,仵作給程子勵開了胸,慢慢地伸手去掏摸所需要的。
陶避寒忍不住也屏住了呼吸,但偏在這時候,外頭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幾乎把陶避寒跟仵作都嚇了一跳。
一名大理寺的侍從出現門口,急促地說道:“少卿,禦史台的程大人來了。”
“程殘陽?”陶避寒身上發麻:“到哪裡了?”
他問了這句又催促仵作:“快找!”
程殘陽這麼快到了,難道他聽說了風聲?
自從程子勵回京這麼些日子,程大人可是一次也沒有來探望過兒子,堪稱鐵石心腸,如今他總算是來了,還是在這個關鍵時候……
陶避寒知道,程禦史親臨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也許,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他吩咐侍從:“叫人擋著些!”又催仵作:“趕緊!”
程子勵自打入獄,就沒怎麼吃東西,胃小小的縮著。仵作的手開始顫抖,就算他也算是大理寺裡見慣風雲的人物了,在這樣暗夜來開屍,到底是忍不住心悸,何況身邊還有個小閻王在不停地催。
陶避寒不耐煩,將他踹開,自己拿了一把薄刃刀,把那胃輕輕地剖開。
他不敢過分用力,怕損到裡頭的東西。
果然,在一團黏糊糊的東西中他看到一點紙樣的,陶避寒把刀扔掉,不顧醃臢,自己小心地探手要將那張紙拿出來。
就在他伸手去夠的時候,外頭廊下腳步聲起,與此同時還有個人叫道:“程大人到!”
陶避寒不動,甚至有些置若罔聞,他不錯眼珠地看著手中的那東西:“燈籠!”
仵作急忙挑燈過來,借著燈影,陶避寒看到上麵已然有些模糊的字跡……字跡娟秀可人,極其漂亮,這是……一個女人的筆跡。
就在他想繼續細看的時候,門口處一陣風吹了過來。
陶避寒轉頭,卻見門口處站著一道身影,淡淡的燈籠光中,映出了程殘陽並沒多少表情的臉,直到他看見板床上躺著的……那已經給開了膛的程子勵。
程殘陽身形猛然一晃,像是給人從正麵狠狠猛拍了一掌似的,整個人要跌出去。
身後一左一右有人將他扶住,左邊的是徐廣陵,右邊的是諸葛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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