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二更君(2 / 2)

“巡……按?”卻是旁邊有人先叫道:“巡按禦史……是巡按禦史?!朝廷的巡按禦史?”

衙差嚇得踉蹌退出,定睛一看,臉色陡然大變,他看看那令牌,又看看宋皎:“你、你是……”

宋皎道:“禦史台巡按禦史宋皎,代天子巡狩西南道。——‘凡政事得失,軍民利病,皆得直言無避’。”

她淡淡地說完,睥睨著那衙差:“你再說一遍,誰反了。”

宋皎平常都是和軟的,溫溫和和,人畜無害,很少有人看過她辦案的樣子。

宋明也是頭一次見到。

他在旁邊呆呆地看著宋皎凜然若冰雪的模樣,跟他所知的溫柔的“大哥”,簡直判若兩人。

“噗通!”是衙役終於耐不住而跪在地上:“小人,是小人瞎了眼了!不知道禦史大人駕臨……”

人群裡開始轟然有聲,是無數的聲音在傳嚷說有京內的巡察禦史來到。

每個人眼中的那微弱的一點希望開始放大,原本暗淡的眸子好像有了光亮。

宋皎將令牌收起:“回去告訴你們知縣,這案子,本官要即刻升堂再審。”

衙役們的慌張開始加倍:“大、大人……”

宋皎道:“把王峰好生帶回,但凡有一點損傷,便是你們四人之責。”

說完後,宋皎又吩咐宋明:“帶那婦人跟孩子進來。”

自始至終,從容不迫。

青青忙過來扶著:“宋侍禦,現在要去哪兒?”

宋皎道:“回客棧,辦差嘛,總要換上官服才像那麼回事。”

“好極了!我還沒看過宋侍禦穿官服呢!”

宋皎微微一笑:“不過,從現在開始你得改口了。”

青青眨了眨眼:“啊?改成什麼?大人?”

——“不知宋按台駕臨,下官駑鈍,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長侯鎮的陸縣官站在縣衙門口,深深作揖。

宋皎一身巡按禦史大紅暗紋錦獬豸補服,也站住了腳,微微回禮。

而在她身後,宋明陪著王家的小姑跟孩子,又在宋明之後十數步遠,卻是無數的百姓,烏壓壓地把整條街都擠滿了,連同那客棧的老板都跑了出來。

巡按禦史,不過是正七品而已,比宋皎在京內的官職還要低一級。

但論起職權來,卻比“侍禦史”有過之無不及。

正如宋皎先前手持令牌時候所說,巡按是“代天子巡狩”。《明史》載曰:凡政事得失,軍民利病,皆得直言無避。意思便是不管是朝政上的大事,還是軍民百姓們的疾苦等等,都可以直言上書,或直接替天子裁奪。

跟陸知縣一同到場的,卻還有本地的武官,百戶所林大人,他本來聽聞巡按禦史來到,很吃了一驚,可是此刻見來的竟是個比小白臉還更好看百倍的……行禮之時竟皺了皺眉。

入內之後,本來在場的官職是正六品的林百戶最高,但他也不敢在“代天巡狩”的巡按禦史麵前拿大,便坐了左下手位子。

陸知縣不敢坐,作揖笑道:“大人是幾時到的敝縣,如何事先並無任何消息?”

宋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雖她極少出京,但在禦史台最不少見的就是官,言談舉止都是曆練出來的。

這沒開口之前的一點沉默,讓陸知縣心中越發忐忑,但當聽到宋皎開口,他的忐忑便成了窒息。

宋皎道:“若是地方太平無事,陸知縣這會兒就不會見到本官,本官也早悄而不聞地離開貴縣地界了。”

旁邊的林百戶看了宋皎一眼。心想:“這按台大人看著臉皮嫩的很,沒想到話術竟這樣老辣。”

陸知縣抖了抖:“是是,是下官一時失言,聽說按台大人是為了那王峰的案子?按台興許還不知道……那案件已經了結。”

“陸知縣請先坐吧,”宋皎不想跟他說這些白話,“是不是真的了結,等本官問過了便知,傳王峰。”

死囚給重新帶了上來。

他顫巍巍地抬頭,看看宋皎,又看看坐在她左右下手的林百戶跟陸知縣,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宋皎道:“王峰,你之前在路上大呼‘天下烏鴉一般黑’,是何意思。”

陸知縣本以為她要問案,誰知竟先問了這一句,一時叫道:“這刁民……”

“陸大人,本官問你了嗎?”

陸知縣捂著嘴坐了回去。

王峰的目光動了動,嚅嚅道:“是小人……一時胡說的,大人不要見怪,反正小人就要死了,又何必再說彆的。”

宋皎道:“怎麼,你死到臨頭了,連一句真話都不敢說?”

王峰的唇動了動,往陸知縣的方向看了眼,還是低下了頭。

宋皎冷冷一笑:“你不敢說,本官替你說,你是覺著這長侯鎮上的官兒,不……興許是這天底下的官兒都沒一個是好的,官官相護,天下烏鴉一般黑,是不是。”

王峰不答。

宋皎見他不答,便看向陸知縣:“陸大人,你對這句話怎麼看?”

陸知縣早按捺不住了:“宋按台,請恕下官直言……這刁民便是如此,亡命之徒,喪心病狂,胡言亂語,不必同他一般見識。”

宋皎又看林百戶:“林大人呢?”

百戶大人看著她玩味的眼神,隻是輕輕哼了聲,轉開頭去沒有說話。

這會兒堂下已經擠滿了來聽堂的百姓,宋皎抬頭掃了眼,又看向那死囚:“之前你妹子說要進京告狀你不許,你不許她去,想必你是自覺罪孽深重,沒臉讓你妹子替你出頭對麼,畢竟當著孩子的麵殺害自己的妻子,你確實稱得上喪心病狂這四個字。”

堂下嗡地響聲,多是抗議,卻不敢高聲。

王峰的唇動了動,臉上的肉微微抽搐。

宋皎道:“既然你已經認罪伏誅,那陸知縣便是陸青天了,你又憑什麼說天下烏鴉一般黑。”

陸知縣聽她問的是這些,不由放鬆下來,重新坐穩。

王峰咬著牙,不發一聲。

宋皎道:“這會兒你又不敢了?見了官兒就沒膽量出聲了?你就隻敢對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動手嗎?不如,本官把你的兒子傳上來,你親自跟他說明白,你是怎麼下狠手活活地把他的母親打死的?”

“不!”王峰忍無可忍,他近乎是吼著的叫道:“不!我沒有!我沒有殺雲娘啊!”

陸知縣猛地一震。

林百戶挑了挑眉。

宋皎卻仍是極平靜的:“你,這是在翻供嗎?”

王峰卻又低下頭,他沒有回答宋皎的話,像是在低低的哭,他且落淚且斷斷續續地:“我連動她一根手指頭都不肯,我怎麼會打她,又怎麼會活活把她打死……蒼天啊!是我沒有用!”他趴在地上,竟是慟哭起來。

宋皎點頭道:“這確實是翻供了。”

此時,王家小姑跟那孩子一起跑了上來,他們衝到王峰身旁,將他抱住,一起哭成了淚人。

堂下也是亂成一片,嘩然有聲,不知是誰叫了聲:“他沒殺人!”

一呼百應,許多的聲音在叫:“他沒殺人!”又有人吼:“不是他殺的!”

陸知縣已經站起來,他慌忙地:“住口,都住口!禁止喧嘩!”

宋皎見差不多了,便輕輕一拍驚堂木。

無數的聲音退潮似的靜了下去。

宋皎道:“王峰,你心中怕的是什麼,本官儘都知道,你是怕因你翻供,有人會對你的家人不利。但是本官既然在這裡,就一定會把這案子審理的清楚明白。”

直到此刻,那一直沉默著的林百戶突然破天荒開了口:“對啊王峰,你彆不識抬舉,你可知道這位宋按台是何人?當初,便是他辦的太子殿下恩師王尚書的那案子,宋按台連太子殿下的師傅、堂堂的尚書大人都能辦,還辦不了你的案子嗎?”

這一句話,更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油鍋,頓時劈裡啪啦地,外頭的百姓們都聽呆了。

他們隻曉得來的是一位巡按禦史,是能壓製知縣的,但官兒嘛,誰知道到底是不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如今聽林百戶說是曾經辦過王紈的……這件他們卻都知道,一時竟都振奮起來!

王峰聽見“太子殿下的師傅”,原本絕望的眼神慢慢地開始透亮:“真的、真的嗎?”

宋皎又瞅了林百戶一眼。

直到此刻才發現這位百戶大人也是深藏不露,他這是故意的把自己推上前。

但同時宋皎也看清楚了,林百戶既然能在這時候說出這句話,便證明他跟陸知縣不是一條心。這林大人恐怕是想借著她的手來處置這案子,以及這案子的背後。

之前宋皎在客棧的時候,叫宋明帶了那孩子跟婦人,已經將案子問了個大概。

她需要的隻是王峰主動的一句翻案而已。畢竟王峰若不開口,那一切白搭。

王峰的妻子雲娘,頗有幾分姿色,夫妻恩愛,就算孩子已然五歲,也從未紅過臉。

不料雲娘竟給地方一霸曹三爺看上,調戲不成,加倍地糾纏,夫妻兩隻是一味地忍讓,不敢得罪。

半月前,曹三爺酒後闖入王家,惡奴打傷了王峰,曹三爺便強/奸了雲娘,卻因雲娘反抗,抓破了他的臉,他便趁著酒意,把雲娘活活打死!

當時孩子崽兒目睹了這一切,卻給嚇得從此失聲。

但當王峰死裡逃生報官之後,官府卻不由分說把他關了起來,說是有證人目睹他行凶,竟是日夜逼供,終究屈打成招。

宋皎聽王峰說了一遍,吩咐:“去傳曹洪。”

陸知縣擦汗。

林百戶從旁不鹹不淡地開口:“不是我掃按台大人的興致,曹洪怕是不能來的,至於大人,好像也沒帶多少人馬吧?”

林百戶果然是極精明的人。

這曹洪他也早看不順眼,但人家京內有人,所以橫行鄉裡,無人敢動。這巡按禦史的名頭雖大,曹洪隻要隨便找個借口不來,誰也奈何不了。

林百戶看出宋皎身邊沒帶什麼兵馬,如果曹洪不來,宋皎惱羞成怒,指望這些軟腳蟹似的衙差去拿人是不能的;若要他派兵,他可不想白得罪人,畢竟巡按巡過就走了,他可是會一直留在這兒的,豈會白給人當槍使。

宋皎點點頭道:“林大人說的對,不如,我跟大人打個賭。”

“什麼賭?”林百戶問。

宋皎道:“就賭他一定會來,而且很快會來。”

林百戶看著她過於秀麗的臉,竟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略一思忖:“好吧,本官就奉陪一把,跟按台大人賭。”

作者有話要說:餃子雖然在太子麵前隻有被啃的份兒,但彆的人若要咬一口可是要崩掉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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