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默默撐開了一個隔音屏障,秋玹目不斜視,嘴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聲音隻有處於屏障內的兩人聽得見。
怪人終於有所反應似的回頭看了她們一眼,那雙遠遠不成比例的碩大瞳孔一眨不眨,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秋玹的位置。
“撒拉弗、撒拉弗……呃,你、呃,撒拉弗……”
“我是撒拉弗?”秋玹挑眉,“我被分到的名字確實是這個,你是不是曾經……?”
“我、我……”
怪人突然急切地打斷她話語,像是肢體語言紊亂那樣手舞足蹈起來,動作幅度大到一旁的獵手都為之側目。好在,隔音屏障依然發揮作用,雅用了點力將怪人拉到她們身後,手上抓握的力道警告似的大了幾分。
“我勸你不要在這裡耍花樣,你要知道,隻要我想,你……”
“我、我……撒拉弗。”
怪人一隻乾枯手掌驟然騰起握上了雅抓著自己的手腕,在後者略微驚異瞪大的眼睛倒影裡,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是、撒拉弗。”
“……”
“看到了嗎?好像是那邊吧,弗雷院長身邊的那個。”年輕獵手在身邊突然情緒激動起來,“誒,不過那是誰啊,被人擋住了……嘖,快點讓開啊,都看不見了……哦哦,看到了看到了!”
另一個聲音的世界裡,秋玹目光微怔直視著眼前怪人碩大的眼瞳。對方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就又徹底閉上了嘴,看上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不願與人交談的模樣。
“阿芙,你看那邊……”
雅吸了吸鼻子,同樣尚未從怪人那番過於驚世駭俗的言論中回過神來,但她很快被另一件事轉移視線,目光對著窗口抬手拍了拍秋玹的肩膀。
“看到了,那人是……”
在一瞬間,秋玹感覺好像隻有自己被套上了一個隔音屏障,全然隔離在了整個世界人群的背立麵。在聽到雅說出的話之後,她隱隱約約心裡好像有了一個什麼想法,那想法隔著一層恍惚的藩籬,卻又清晰到伸出手就能輕易觸見。
身邊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也有陌生嗓音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秋玹被隔離在世界萬籟的相反麵,她慢慢、慢慢地,朝著窗口的位置低下頭去。
她趕上了視線範圍經過的最後一秒。
弗雷與他的救治隊伍已經走到醫院樓門口的位置,再走一步就要越出視線範圍。但秋玹還是在最後一秒看見了,她看見那擔架上刺目的血跡,以及垂落在地的,肮臟不堪的,比血跡還要更加刺眼的,猩紅色主教長袍。
……
撒拉弗走在通往玫瑰園的路上。
他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才隻是剛剛從房間出發沒過幾秒。
無論如何,他必須在最後的太陽升起之前趕到玫瑰園,不然會極為糟糕的事情。
——有多糟糕?他或許自己也記不得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在“撒拉弗”這個名字之前他原本的姓名是什麼,也包括許許多多本該奉為人生大事轉折點牢記在心的事件。
這些事情很重要嗎?
撒拉弗覺得並沒有那麼重要吧,但潛意識裡,他又想著自己應該是牢牢記著它們的。——那不然呢?失去了作為人前半生的所有記憶之後,他究竟還算不算是原來的那個“自己”?
人本就是依據記憶而活著的,人活著創造記憶,死了又活在人的回憶裡。
撒拉弗覺得,如果按照這個標準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算是“死了”吧。
他停下腳步,看著近在咫尺的大片含苞於皎白月色之下的玫瑰。
現在時間是淩晨四點二十五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撒拉弗低垂著眼瞼對著玫瑰看了一會,他突然抬手開始一件一件地脫下自己全身的衣服。他閉上眼睛,沐浴在淩晨的夜風裡,似乎是嗅見了微風帶過來的玫瑰冷香。
……
“這裡還是在聖迦南,我們又回來了?”
“不,你們仔細看。這塊牆板本來應該被大火燒毀了的,但是現在卻依然原封不動地待在這裡。”
他們從頭重腳輕的恍惚中回過神來,龍三偏頭朝著壯實男人阿光解釋了幾句,就重新抬眼看向這邊方向。“我們本來都待在聖迦南後麵的臨時安置點那裡,但是突然間就又來到了這個……應該是精神世界吧,跟前兩個經曆過的一樣。是你們觸發了嗎,因為隻有你們追出去了。”
他這話是朝著雅、秋玹以及一直委委屈屈蹲在醫院房間門後麵等待著的艾德說得,話音剛落,同樣再次進入精神世界的藍河公會兩個人也不太友善地往這邊看了幾眼。
“啊,應該是我們觸發的,我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雅按了按太陽穴,“我們確實追去醫院了,中間發生的事情說來話長,現在問題就是,這個精神世界到底是屬於誰的?因為我們最後待的那間房間裡到處都是聖迦南的病人,所以不好分辨。”
“這樣啊。”
龍三點點頭,視線餘光卻一直在默不作聲的秋玹身上。“你還好嗎,我感覺……唔!你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