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突然也走近兩步蹲在琪婭拉身邊,在沒人看到的地方,她在兩人周圍撐起了一個隔音屏障。她偏頭看著緊縮眉頭的聖女,語氣平靜地重複了一遍。</p>
“我想聽聽你怎麼為自己辯解……你的‘止罪救世’,向來都是建立在另一種意義的屍山血海上的嗎?”</p>
“不是我。”</p>
琪婭拉猛地抬頭,眼睛毫不避諱地直直盯著秋玹的。“我知道你可能不讚同我的做法,也承認我為了自身的理念手上沾了許多的血,但是這件事不是我做的。”</p>
“貝利卡不是我殺的,我不會殺她,不管你信不信。”</p>
秋玹:“雅不是你殺的,那立德加爾是你做的嗎?”</p>
琪婭拉:“……是。”</p>
秋玹掀起眼皮。</p>
“因為我說過的,我會讓德不配位的人付出代價。”琪婭拉並不知道現在撐起在她們周圍的隔音屏障,所以如果以她的視角來看,她此刻說得這番話自認為是所有人都能聽見的,但她還是這樣說了。</p>
“中央教會,獵手總局,表麵看上去光鮮亮麗,實則內部都已經爛透了。每個地方都有這樣的現象,我所能做的就是儘我之力,把所有待在位置上屍位素餐德不配位的人拉下來,這就是我信奉的‘止罪救世’。”</p>
“所以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撒拉弗。”琪婭拉臉上的神情是她所熟悉的,“我殺立德加爾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我殺一個立德加爾,就能殺千萬個立德加爾。直到清掃結束的那一天,雙手的鮮血讓我無法飛升至聖堂,我就會沉進地底,紮根在泥土做玫瑰底下的養分。”</p>
秋玹死死盯著她的眼睛。</p>
“如果根本沒有所謂聖堂,也沒有所謂神明呢?”她手心裡握著的CZ75手槍已經沾上了人體溫熱的體溫,縱使槍械的主人躺在一旁屍骨未寒。“你的信仰怎麼辦,你們的信仰怎麼辦?”</p>
“那就重新創造一個信仰。”</p>
琪婭拉回以凝視,“我也好,阿撒斐勒也好,耶摩也好,弗雷也好……我們每個人所信奉的真理,都不是建立在祈求神明上的。止罪救世靠得是手裡的槍械,神愛世人靠得是布施的玫瑰,這便是中央教會與獵手局所創之初的意義理念,哪怕父神不存在,憑著土地上人民心中的信念,‘祂’也將永恒存在。”</p>
“信仰崩塌之後,我們又從信仰的灰燼裡重生。”</p>
“……”</p>
“阿芙。”沉默的時間過久了,琪婭拉滾咽一下喉頭,又如同之前數次秋玹喊自己名字那樣喊了一遍她的名字。不再是“撒拉弗”,而是秋玹原來用來登記病例的“本名”。</p>
“我知道你為什麼懷疑我,是因為雅的死法跟立德加爾的無比相似吧?但是我可以再跟你說一次,立德加爾是我殺的沒錯,雅不是。我不知道她是因何而死,但我的心情跟你一樣,等到這次的事件了結,我會親手找到那個凶手。”</p>
“你不用找了。”</p>
秋玹突然擺擺手,她撐著身子站起來,麵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倦。“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琪婭拉,你可以回答我嗎?”</p>
琪婭拉道,“你問吧。”</p>
“之前我們所經曆的每一次聖迦南病人的精神世界,全都是在你知情並且默認的情況下,才進行的,對嗎?是你,第一個提出‘撒拉弗是藥引’的這個關鍵。”</p>
……</p>
撒拉弗走在通往玫瑰園的路上。</p>
她好像已經走了很久很久,又好像隻是才剛從房間裡出發沒過幾秒。</p>
我為什麼要去玫瑰園呢?</p>
撒拉弗在心裡那麼想著,但又百思不得其解。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情,那些來到聖迦南以前的,許許多多本應該在心裡記一輩子直到死了帶到棺材裡去的事情,她都記得不清楚了。</p>
但是她並不惶恐。</p>
因為不止自己一個人是這樣的。</p>
撒拉弗是知道的,自己並不是聖迦南裡第一個撒拉弗,也大概率不是最後一個,她隻是無數個“撒拉弗”的其中一個。她身上攜帶著的使命是與旁人不同的,而這種使命所一並伴來的還有長期服用藥物而造成的不可逆轉的記憶衰退,之前幾任撒拉弗都是這麼過來的。</p>
而那個聖女告訴她,她可以有選擇的餘地。</p>
她可以今天成為撒拉弗,明天就突然打退堂鼓說自己不想當了,沒有任何問題,也沒有任何人會因此來責怪她。</p>
聖女告訴她,如果她選擇成為撒拉弗,那麼就會立刻成為彆的病人的藥引。</p>
這是一種完全保密的,還沒有被投入到具體生產應用中去的實行方案,如果經曆了大量有效數據的測試,那麼當今一些不可被逆轉的精神疾病就有治愈的希望。</p>
其中的一些專業名詞撒拉弗也聽不太懂,但是這不妨礙她看清說這話時聖女眼中的神情。</p>
怪不得她是聖女呢。</p>
撒拉弗這樣想到,她平生隻在教典裡的插圖上看到過那種神情。那張插圖哪怕是到了現在記憶力衰退的關鍵也依然記得清楚。</p>
那張插圖畫得是撒拉弗,不是他們這種靠命名的撒拉弗,而是真正意義上,教典裡手持利刃背生六翼,周身沐浴著焰火的燃燒天使。天使的麵前是來自地底深淵的詭物,而隻有它的周身燃燒著焰火,不分性彆的臉上是慈悲與殺戮並存的矛盾。</p>
矛盾,卻也美得驚人。</p>
聖女說話時,臉上就是這樣的神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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