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宮理奈撇了撇嘴,琴酒今天吃錯藥了?力氣怎麼這麼大……比以往都要大,她竟然抽不出來手。
不過他竟然不是像朗姆那樣來質問懷疑她是不是臥底,而是大費周章跑來確認她會不會感覺到疼痛,這倒是讓她有點意外。
“……”琴酒沉默著沒有回話。
在一片寂靜之中,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般,他緩緩鬆開了少女溫軟柔軟的手。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他不可能違背組織和那位大人。
琴酒墨綠色的瞳孔倒映著少女雪白美麗的麵容。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
最後,他才緩緩開口道——
“記得要一直恨我,西宮理奈。”
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明明是毫無起伏的語調。
卻莫名地令人難過。
……
*
送走說了一堆莫名其妙話語的琴酒後,西宮理奈好幾天都處在滿頭問號的狀態。
琴酒乾嘛特意跑過來讓她恨他?說真的,恨倒是不至於,她隻是對他沒有什麼喜歡的情緒而已,暴躁殘忍冷酷的可攻略對象即使再帥也不是她的菜。
就連對曾經殺過她的夏油傑和白蘭·傑索,西宮理奈對他們都談不上“恨”——畢竟在她眼裡,那都隻是遊戲角色而已,誰會真情實感地恨遊戲裡的紙片人呀?
但是討厭是肯定的!她討厭殺死自己的遊戲角色!討厭到如果能重啟遊戲周目再次見到他們的話,她一定會錘爆他們的狗頭!屑男人退退退!!!
西宮理奈提著一大堆食材回到家的時候,累得夠嗆。
唉,蘇格蘭暴露之後離開組織了,波本這些天也不知道乾嘛去了,整個人神出鬼沒的,根本不著家。他們都不在,都沒人給她做飯吃了。
就在她打開門的一瞬間,一隻深膚色的大手伸了過來,猛地將她拉了進去!
西宮理奈一驚,對方用的力氣特彆大,她手裡的食材都嘩啦嘩啦地掉了一地。
“……誒?”
波本這是怎麼了?
金發黑皮的青年俊美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和認真,他將她拉了進來後立刻重重地關上了彆墅的大門,甚至拉上了所有窗戶窗簾,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他將少女用力地按在了門邊,高大的身軀在她麵前投射出一片壓迫感極強的陰影。他低頭望著她,紫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彆墅中顯得尤為明亮。
“理奈,你是臥底嗎?”
安室透突如其來的直截了當的問題,讓西宮理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波本,你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她嘗試冷靜地反問道。
果然是朗姆和波本說了什麼吧,她可沒有忘記那天朗姆和波本的會麵。
“從你救下蘇格蘭之後我就已經在懷疑了,你是不是用那治療的超能力救下了所有任務目標。巧合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每次’殺‘完人後你都會變長的頭發,任務目標們不約而同消失的‘屍體‘……隻是一直都沒能找到證據——直到今天,我終於找到了關鍵的證據。”
安室透雙手按著她的肩膀,快速說道:“你幫我’殺‘掉的最後一個任務目標,是一個叫做相原梨香的女子高中生!街道監控拍到一個金發的意大利男人帶走了她的屍體,運到了市中心一座高層公寓。公寓對麵大樓有一個暗戀那個金發男人的拍攝狂,對方錄下了金發男人帶著相原梨香的屍體以及理奈你先後上樓之後,他的公寓房間裡亮起了連窗簾都遮不住的、亮黃色火焰般的光芒!”
西宮理奈:“………”
波本說的金發意大利男人,絕對是係統派給她的意大利民主安全情報局的下屬安德魯沒錯了。
怎會如此?係統不是說安德魯非常靠譜、不會出錯、可以完全信任的npc嗎?
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平時辦事細致專業安德魯竟然會大搖大擺地運走屍體、還被街道監控給拍到了?而且這座叫做米花町的小鎮不是出了名的沒有監控攝像頭的嗎?
槽點太多,西宮理奈都被無語梗住了。
“結合理奈你治療蘇格蘭時展現過的超能力,很容易可以得到一個結論:你先是開槍重傷任務目標,獲取組織的信任,然後再讓那個男人幫助你轉移重傷瀕死的任務目標,用超能力為他們治療——你其實並沒有真正殺過人,對嗎?”
安室透勾了勾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你還特意修剪了每次變長的頭發,這幾天我特意派人去翻了垃圾站,在裡麵找到了你剪掉的頭發,裡麵還有幾根帶有你完整毛囊的掉發。經過DNA比對後,證實了是你的頭發,而且找出你頭發的那袋垃圾送去垃圾站的時間,和你幫我做暗殺任務的時間完全對得上。”
西宮理奈:“………”
怪不得波本這幾天跟人間蒸發了似的,原來他是去翻垃圾……啊不,派彆人翻垃圾去了。
真能乾啊波本,是朗姆命令他找出她的馬腳嗎?不過短短幾天時間,波本就把她的老本掀了個精光。
不過波本比朗姆快一步抓到她的痛腳也很正常,畢竟朗姆沒有親眼看見她救蘇格蘭的那一幕,朗姆不知道她有能夠治療人的晴屬性火焰超能力,也不知道她為彆人治療後頭發會變長……
掌握了這些信息的波本,調查起來當然比朗姆快得多。
也不知道波本告訴了朗姆沒有,她擁有超能力這件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可能那個金發男人公寓裡裝了一個特彆亮的黃色大燈而已?還有頭發什麼的,我正常情況下頭發也長得快所以就剪掉了,不行嗎?”西宮理奈眨了眨眼睛,和糊弄琴酒一樣,開始擺爛胡說八道。
她才不要承認自己救下了任務目標呢,係統說波本是黑方來著。
安室透的眉心狠狠的跳了跳,他按著她肩膀的雙手更加用力了起來。
……果然,她不會說的。
臥底之間本就無法互相信任,互相永遠處在無休止的猜忌之中。
臥底從來不是兒戲,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走在危險的刀尖上,必須謹慎再謹慎,否則自己的臥底生涯和家人朋友的性命都會危在旦夕。
這也是景光為什麼在天台聽到赤井秀一親口說自己是FBI,卻仍然堅持要開槍自殺的原因了。
因為無法信任,因為不敢賭博——一旦信錯了人,一旦赤井秀一不是FBI,景光的家人和朋友都會有危險。
赤井秀一之所以敢向景光說出自己的FBI搜查官身份,也是因為組織已經證實景光是日本公安的臥底,並且正在下令追殺他。
而現在,理奈並沒有被證實是臥底,就連朗姆也沒有說她是,隻是說想要殺了她——
一切都隻是他的猜測而已。
安室透閉了閉眼。
而現在,他竟然比赤井秀一還要大膽一萬倍,想要做出一個危險到了極點的決定——
他要張西宮理奈坦白自己的日本公安身份。
這是一場豪賭。
如果一旦賭輸了,他安室透的臥底生涯甚至可能直接宣告終結。
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她和自己一樣同為臥底——理奈絕不是一個邪惡的人。
“你聽好了,理奈。”安室透睜開了眼睛,那雙紫寶石般的眼眸散發著明亮的光芒,他認真地注視著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是日本公安派進組織的臥底,如果你和我的目標一致的話,就告訴我你的身份和那些消失的任務目標的下落,我會為你爭取證人保護計劃——你不會有事的。”
“………”
什麼?!
西宮理奈沉默地消化著波本驚人的話語。
在她表麵沉默的同時,她在腦海裡大喊著問道:【係統,怎麼回事?波本說他是臥底,和你說的不一樣啊?】
係統冷靜的電子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回應了她:【玩家是不相信我嗎?波本確實是黑方,他現在在你麵前假裝自己是公安,隻是為了騙取玩家你的信任,好從你嘴裡套出那些本該死去的任務目標的下落——然後再次殺掉他們。】
理奈:【………】
怎麼回事……係統這次給她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此時此刻,比起係統的話語,她竟然下意識地更想相信波本。
好家夥,玩個乙女戀愛遊戲竟然玩出了一種狼人殺般的感覺。
她分辨不出此時此刻到底是係統在騙她還是波本在騙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係統和波本之中總得有一個人是在說謊的。
西宮理奈冷靜地分析了一波。
波本現在聲稱自己和蘇格蘭一樣是日本公安的臥底,先不去考慮威士忌組全員臥底以及日本公安安排兩個同齡人進來組織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是係統有一句話倒是沒有毛病的,就是考慮到她救下的那數十個任務目標的性命,她現在還不能承認自己的臥底身份。
否則一旦波本是純黑方,回頭把任務目標一鍋端了之後向朗姆和組織邀功的話,她就白忙活了。
“波本,如果你現在收回自己說的話,我還能當作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後,西宮理奈冷著臉,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比較符合黑方波特嘉身為上司的身份。
“………”
安室透的表情變得很難看。
最壞的結果發生了。
看著西宮理奈精致冰冷的麵容,和她現在周身散發出的屬於組織成員那一麵的冷酷氣息……
她曾經朝著數不清的任務目標毫不猶豫開槍的畫麵,在這一刻再次湧上了安室透的腦海之中。
一聲聲果決的槍響、任務目標身上噴濺而出的猩紅鮮血、持槍臉龐帶血的少女、以及她此時此刻冷漠不已的否定……
他再次產生了動搖。
理奈她……真的沒有殺人嗎?
安室透原本因為找到了她疑似救人的證據而興奮不已的心跳,也漸漸回落了下去,他感覺到自己手腳有些冰涼。
他已經向她坦白了自己的公安身份,已經無路可退了。
不管她是不肯承認自己身份的臥底,還是真正的組織成員黑方……
今天,他都不能夠讓她離開了。
說到底,他還是不夠信任她。
在跨國犯罪組織這種刀尖上舔血的地方,除了自己和景光以外,他誰都無法信任。
安室透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
“哢噠”一聲。
冰涼刺骨的感覺傳來,西宮理奈震驚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副閃著冰冷寒光的銀色手銬,銬在了她的雙手上。
“波本……你要逮捕我?”她不敢置信地抬頭。
“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要帶你回警局,不能放你就這樣離開。”安室透英俊的臉上也沒有了笑意,他近乎冷漠地道:“如果你及時告訴我,你的身份以及那些任務目標的下落,我依然可以為你提供我剛剛所談到的條件。否則你將會以殺人的罪名被我逮捕,幾十條人命,你可能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
西宮理奈一陣無言,她真的快要分不清波本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了。
他還真像是那麼一回事,這正義凜然的語氣真的像一位警官似的。
……那她就將計就計,跟他去“警局”看看吧。
波本到底是不是真的警察,到了警局就能知道了。甚至不排除他是組織安插在日本警方的反向臥底,正在用他在警察方的力量試探她,這樣一來係統告訴她波本始終是黑方的信息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千層餅般的猜測讓西宮理奈頭都痛了起來,想要退遊的心更加強烈了。
不過……可惡,她還是感到很生氣!
她對波本那麼好,幫他做了那麼多任務上分,他卻要逮捕她!
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波本是個黑心怪!
西宮理奈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漂亮的黑色杏眸裡委屈的水光閃爍。
安室透的呼吸微微一滯,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
……說實在的,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出大問題的準備。
以西宮理奈的武力值,連琴酒都打不過她。安室透並不覺得自己比琴酒強,也不認為區區一副手銬可以製得住她。
她想要打暈他逃跑的話,應該輕而易舉吧。
可是她卻不知道出於什麼考量,沒有這樣做……大概率是在觀察他公安身份的可信度吧。
想及此,安室透的神情和眸光稍微柔和了些許:“彆害怕,理奈。”
“如果你和我一樣是臥底的話,不會有事的。”他語氣溫和地補充道。
西宮理奈聞言愣了愣,她忍不住追問道:“我不是的話,你是不是就要把我送上法庭和監獄?讓我在裡麵呆一輩子?!”
安室透的表情立刻沉了下來:“沒錯。”
哪怕她真的用超能力治愈救回了那些任務目標的性命,她開槍重傷數十人的違法事實也依然存在——能夠用證人保護計劃保住她不受法律追究,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何況如果她不是臥底,真的殺人犯了法的話……他又怎麼可能會偏袒。
西宮理奈靜靜地看著波本英俊的麵容好一會,突然感到了一陣失望和疲憊。
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突然不怎麼喜歡波本了。
儘管知道波本沒有做錯什麼,可是她就是感到難過了。
不,與其說是不喜歡波本,不如說是她已經對三周目這個遊戲世界感到厭煩了。
安室透看著她猛然冷漠下來的麵容,感受到她前所未有的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冷淡,他的心裡莫名地一慌。
——被真真正正地討厭了。
這個認知很清楚地出現在了他的心中。
安室透有些慌亂無措地想要擁抱一下安撫她,卻被少女冷淡地避開了。
銀色的手鐲在碰撞中發出了清脆冷冽的響聲。
她完全不想碰到他。
“不是說去警局嗎?走吧。”
少女淡淡地道。
安室透有一瞬間的錯愕,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好。”
他聽到了自己僵硬的聲音。
……
*
一輛醫用級彆的房車內,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坐在後排,陰影覆蓋在他身上,令人看不清他的麵容。
“是麼?波特嘉是意大利民主安全情報局的臥底……”烏丸蓮耶接聽著來自組織其他心腹的電話,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也是,我當初就應該想到的,她在並盛町長大後就移民去了意大利……我早該想到的。”
貝爾摩德在一旁為他遞上了絲帕,老人一聲咳嗽,白色的絲帕上就沾染上了血跡。
他的身體也已經在油儘燈枯的邊緣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憐惜她,給她留時間了。”烏丸蓮耶掛斷了電話,蒼老的聲音冷笑了一聲:“朗姆大費周章查出了波特嘉臥底的身份,想要用這個理由殺掉她,阻止我永生……可他自己殺不掉她,就讓組織的其他人去殺暗殺她……”
“boss,那麼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貝爾摩德畢恭畢敬地詢問道。
“找到波特嘉現在的位置,直接用麻.醉.槍打暈她,帶到我這邊來——我今天就要換血。”烏丸蓮耶沉吟道:“讓Gin去做吧,他辦事我向來最放心。還有,可以告訴基安蒂和科恩他們,動手的時候可以用重武器,不用顧忌。隻要不是一擊斃命的傷,波特嘉都死不了。無論用什麼手段,隻要把她帶到我身邊就可以了。”
貝爾摩德微微一愣。
“……是,boss。”
*
西宮理奈坐在一輛全副武裝的囚車裡,手上戴著那副波本給她銬上的手銬,心裡五味雜陳。
沒想到玩個戀愛遊戲還能解鎖坐囚車被送往局子的經曆,真是神奇。
她抬眸望了一眼對麵坐著的男人,對方長得頗為高大,有著一頭短發和非常稀疏的眉毛,帶著一副橢圓的黑框眼鏡。他手裡拿著槍,正死死地盯著她。
風見裕也此時也非常緊張,他的上司降穀零給了他一個短暫的公安生涯裡有史以來最重要、也最困難的任務——押送西宮理奈回警局。
降穀先生反複給他交代,西宮理奈的武力值非常高,連他都打不過,她甚至能夠徒手抓子彈,讓他務必要小心。
這讓風見裕也更緊張了,降穀先生都打不過的女人,他風見裕也怎麼可能打得過啊!
而且她還能徒手抓子彈,這是務必小心就能夠對抗的能力嗎?!
……萬幸的是,西宮理奈似乎並沒有要逃跑的意思。
她一路上都非常安靜,又長又黑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般垂下,看上去和一個乖巧漂亮的美少女無異。
風見裕也想象不出這樣纖細柔弱的少女是如何能爆發出那樣強大的力量。
而且……降穀先生似乎對她……
風見裕也偷偷地打量著眼前貌美驚人的少女。
唉,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怎麼偏偏就乾違法的事情了呢。
降穀先生正義感那麼強,喜歡上這樣的女孩子對他來說應該很痛苦吧……
少女始終沒有說話,隻是低頭望著自己手上的銀色鐐銬,看得風見裕也都不禁有些心疼了起來。
而且,被自己那麼信任的降穀先生親手逮捕的感覺……她也一定很難過吧。
所以她才會像現在這樣一句話都不想說。
夭壽啊,孽緣啊。
風見裕也在內心長長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