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當然沒鐘意說的那麼簡單。
鐘意不過一外室女之女,整座承恩侯府都沒幾個把她看在眼裡的人,林氏更從一開始打的就是用其以色侍人、為駱家謀助力的主意,怎麼可能會好心帶鐘意去長寧侯府見世麵呢?
林氏恍惚了一會兒才想起:那回之所以會帶鐘意過去,還真是有原因的。
——康敏公主扭了手,洛陽的貴女圈卻約好了在長寧侯府的壽宴上以“武宗功績”為題鬥詩獻禮,康敏公主嫌宮女的字不好看,意外見了鐘意給靜安師太抄的佛經,特特點了她過去替自己書寫。
但等真到了長寧侯府,鐘意一掀帷帽,康敏公主就後悔了。
鐘意顏色太盛,就是拿來做丫鬟,洛陽閨秀裡十個有八個都容不下,更彆說她還有個曖昧含糊的“表小姐”身份。
駱琲“洛陽第一美男子”的名號不是虛的,雖承恩侯府以姻親封爵、三代而終,稍微有點見識眼光的人家都不舍得把女兒嫁過去,但縱然嫁不了,也不妨礙大家同仇敵愾地討厭那個表姑娘。
鐘意被那幫高門貴女呼來喝去折騰得夠嗆,後來躲到後院偷閒時,掛不住唯唯諾諾的假麵了,一時窩火太過,意氣之下,憤憤踹了個路邊的石子,結果一個沒站穩,反把自己扭了個正著,跌坐在地不說,還崴了腳。
鐘意蹲在小道邊,摸著自己飛速腫起來的腳踝,才真是欲哭無淚了。
有陌生男子路過時,鐘意趕忙放下裙擺遮住躲到一邊,沒成想,那人走過一半,卻又兀自站定,繞了回來,然後皺著眉頭略顯不耐地蹲到了鐘意麵前。
在鐘意疑惑揚眉,張口欲問時,那人閃電般出手,飛快按住了鐘意的腳踝,然後“哢嚓”一聲,把扭到的骨頭給正了回來。
鐘意哪裡見過如此陣仗,兩輩子加起來,她還是第一回被陌生男人摸到腳踝,嚇得差點尖叫出聲,卻被對麵人嫌麻煩般捂住了嘴。
這一捂,不僅是被捂的鐘意瑟瑟發抖著不敢出聲了,連捂人的陌生男子都後知後覺地愣住了。
然後鐘意便戰戰兢兢地看著那人鬆開手,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手心看了半晌,再又抬頭望了望鐘意,又出人意料地舉起手重新捂住,再又放下……緊接著,那眉頭便深深擰了起來。
等那人麵帶不虞地從懷中掏了帕子扔過來時,鐘情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方才竟是緊張到被嚇哭了。
一摸臉上一手的水,鐘意羞悔交加,自己胡亂抹了把臉,連被扔到手邊的帕子都沒動,轉身就想一瘸一拐地走人了。
孰料那人卻趕在她之前也抬腿要走,二人又撞個正著,那人等了半天,見鐘意沒有從自己懷裡出來的意思,閒閒地伸出一隻手推開鐘意,直把鐘意推到了一尺以外的地方,然後挑了挑眉,冷淡地提醒道:“看路。”
鐘意又急又惱,霎時更想哭了。
那人才不看鐘意羞慚交加的臉,抬腿快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回過頭來,略顯不耐地輕嘖了聲,對著尚站在原地生悶氣的鐘意低低道:“哭有什麼用?誰欺負了你,欺負回去就是。”
鐘意怔怔回頭,那人卻已轉身走遠,隻留了個挺拔的背影。
鬼使神差的,鐘意低下身,把方才留在地上的帕子重新撿了起來。
其上明晃晃的那個“燕”字,讓鐘意錯愕之後,也霎時打消了那份本就不該有的莫名心思。
燕平王世子是何等身份,鐘意心知,這又是一個自己沾上去都汙了人家名兒的“雲”。
林氏一直想與燕平王府搭上關係,駱琲被她逼著日日向佳蕙郡主獻殷勤,這還是承恩侯府的世子爺呢,對人家來說尚且不值一提,就更彆提鐘意這麼個“汙泥”了。
鐘意深知,隻要自己把這汗巾帕子拿給林氏看,對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給自己提供“偶遇”的機會,但……鐘意心裡卻不大願意。
聽聞燕平王妃看上了餘姚楊家的四姑娘,餘姚乃江南文氣所聚之地,楊閣老又是兩朝帝師,他家的小姐,想必是個容顏脫俗、才情出眾的好姑娘。
又哪裡是鐘意這樣空有皮囊的庸脂俗粉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