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顧慮的是,”燕平王妃點了點頭,也語氣淡然地委婉提醒裴度道,“隻是以傅三姑娘的身份,要母儀天下本就欠了些,陛下若是不介,真收入宮中也無妨。”
這次裴度連想也沒想便搖了搖頭,直截了當道:“嫋姨當年為救朕而亡,這十餘年來,朕視斂洢如親妹,斷沒有要她入宮做小的道理。”
燕平王妃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為的是方才聽到的那句話裡是真的連半點男女之情、旖旎之意都無。
燕平王妃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礙在胸口凝滯了好些年的躁鬱一掃而空。
一行人在山腳分作兩撥,裴度一言不發地回了慎思殿,屏退宮人,召了藏在避人處的暗衛來,吩咐人去查證了燕平王妃所言。
在慎思殿裡從半上午批奏章批到掌燈時分,暗衛才匆匆地將裴度想要的東西報了過來。
翻第一份密報時裴度的反應尚算平靜,畢竟他心中早有猜測:在燕平王妃大張旗鼓地為裴濼相看各家貴女,甚至定下林、楊兩家嫡支的姑娘為側妃,而長寧侯府對此毫無反應時,裴度心裡便已然有了隱約的預感。
——傅斂洢生父不知,生而喪母,隻為這兩點,怕是洛陽城大半世家貴婦在相看兒媳時第一個便將她剔了出去。
這是長寧侯府再如何寵愛她都無法彌補的缺處,甚至說得上是長寧侯府的一樁心病。
也無怪當年眾人想讓兩國大長公主開心,生的第一個主意便是給傅斂洢湊了個好郎君。
所以嚴格來說,傅斂洢的出身並不能算好,而燕平王妃近乎於明示著為裴濼定下的側妃又是兩位名門貴女。妻賤妾貴,本就是亂家之象,而燕平王妃如此作為,長寧侯府卻連半點反應都沒有……這時候,裴度便隱隱回過味來,怕是當年的婚約是一幫子閒人亂起哄,真正事關的兩家反倒是興致缺缺。
既如此,翻到長寧侯府早便有意送傅斂洢入宮選秀的密報資料時,裴度的反應自然是平平了。
這樣也好,裴度把第一份密報快速地翻到底,合上扔到一邊,在心裡默默想著:不論傅家怎麼想,兩邊都不願意結親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或是因二人脾性不合,或是兩邊純粹為了避嫌……其中緣由裴度反正也懶得深究了,既兩邊都不願意,他自然更不好做那亂點鴛鴦譜的“月老”,這婚事退了也就退了吧。
反倒是漫不經心地翻開第二份密報後,裴度打眼看了兩句,眉頭突然深深地擰了起來。
“承恩侯府的表姑娘?”裴度盯著密報上的那行字,像是突然不認識了般,語氣古怪地重複了一遍,神色莫測地問道,“承恩侯府裡有幾個表姑娘?”
暗衛不敢懈怠,忙將鐘意的相關訊息流利地背了一遍。
這一回,裴度沉默的比方才聽燕平王妃侃侃道完退婚事由後還久。
暗衛心驚膽戰地垂頭跪在慎思殿的漢白玉上,等得久到心裡都忍不住起了抬頭偷看兩眼的念頭。
“怎麼就看上她了呢,”裴度也沒心思再往後翻了,深深地擰起眉頭,語氣裡頗有些難以置信的意味,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他們兩個何時湊到一起了……”
不就是三月三的時候在小北山碰到過一回麼?那時候看倆人的模樣應當還是第一回見,往前也沒什麼交結,怎麼就能惹得裴臨知念念不忘,還專程跑去燕平王妃麵前開口求娶了呢?
更何況,那天見麵的時候,裴度自己也在場,他可沒看出來裴臨知當時起了多大的心思啊?
不過是三分客套三分疏離三分彼此心知肚明的敷衍,以及最多一分,對美色的欣賞。
但能得裴臨知那般看待的女子可太多了,身為天潢貴胄,天之驕子,他們見過的美色不知凡幾,以裴度對他這堂弟的了解看,裴臨知當時的反應,可確實沒多麼稀奇的。
這可離燕平王妃方才與裴度描述的“才見了人家一麵就惦記上了”差的有些遠了吧。
“據說世子爺是一見鐘情,”暗衛卻以為裴度是在發問,趕忙誠惶誠恐地答道,“三月三時候在小北山見了那位表姑娘一麵便把身上的同心佩送了出去,之後過了七八日,燕平王妃便派了兩個嬤嬤帶著賞賜過去了。”
裴度冷著臉,半晌沒說話,就在暗衛以為裴度已經沒什麼好問的,打算識相退出去了的時候,裴度才又冷不丁開口,麵如寒霜道:“等等……你所說的同心佩,是什麼送出去的?”
暗衛愣了愣,裴度問的這些第二份密報上是都有詳細記載的,隻是他也不敢這般與皇帝說,隻問什麼答什麼道:“消息無誤的話,當是在三月三或三月四這兩日之間……承恩侯府的表姑娘下山時身上便帶了世子爺的同心佩。”
“不錯,可真是厲害,”裴度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緩緩地扯著嘴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冰冷笑容,靜默了許久,再開口時,語調裡隱約帶了三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咬牙切齒,意味不明地感慨著,“不愧是駱家的女人……才一天的時間……真是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