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鐘意卻沒心思去憂慮林宵了,鐘意現在滿心滿眼畏懼的,全是另一件事。
與這事比起來,鐘意甚至有些鴕鳥地想選擇在後園裡被林宵磋磨一頓。
聽粹院很快便到了,輕鴻領著鐘意進了堂屋便不再往裡去,鐘意邁過門檻,便見得大姑娘林照身著深衣埋頭於案,正一個人忙著做手裡古畫的修複裝裱。
聽得有腳步聲進來,林照頭也不抬,直接地吩咐道:“彆站那裡傻愣著,快過來幫把手。”
鐘意滿肚子的欲言又止被這麼一句理所當然的使喚噎沉了腹,默不作聲地上前,輕手輕腳地幫著林照翻麵排實,貼簽條角袢。
等到要刷漿上牆時,林照看了眼鐘意身上的華服珠翠,頗有些嫌棄道:“罷了,你站邊上看著吧,這個弄完要出汗,也沒你衣裳換。”
雖在鐘意到時林照就已經開始做最後的收尾了,但鐘意還是實打實地做了近兩刻鐘的散活,累得臉上也帶些喘了,便也不與林照客氣,退後三步袖著手看林照一人折騰。
許是人做了活心裡就多了底氣,鐘意心頭也沒了方才剛進聽粹院時的惴惴不安,看林照忙得腳不沾地的模樣,還有心思閒閒地抱怨道:“林姐姐可慣是會使喚人了,給你做活得不了好還要遭嫌,怪不得現在每一幅都要你親力親為,親自裝裱了。”
林照偏過臉淡淡地瞥了鐘意一眼,忍著沒開口。
等到最後的那點底兒弄完了,叫人添了熱水獨自去輿洗間沐浴更衣罷,再回來時,案上已上了熱茶,林照坐到鐘意上手,捧了茶才好整以暇地緩緩問鐘意道:“要聽實話麼?”
鐘意笑吟吟地作了個願聞其詳的手勢。
“以後再不會叫你幫著貼角袢了,”林照一針見血道,“你也就能裁裁畫心,最多再按著我給你做好的形製刺配鑲料,剩下的活都做太糙了,也就比輕鴻她們好上那麼一點點,以後出去可不要說是我教過的。”
鐘意聽得心內嘔血,忍著氣轉過視線,仰望著牆上的漢宮春曉圖*,鬱悶地轉移話題道:“看畫風,這是北草堂的遺跡?”
“不錯,草堂七子沈嘉善的手筆,傳世不多的北派畫法,”林照偏過臉,掩住眼角那抹促狹的笑意,語調倒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冷淡,“可惜珠玉蒙塵,它的上一位主人並沒有認出來,還以為是後世草堂派仿作,扔在箱底沒有好好保藏。”
“也是萬幸,隻左下蛀了一小角。不過隻這一小角,便足足折騰了我近半個月,諾,才勉強修補成如今這模樣。”
“草堂畫法南派傳世的多,”鐘意點了點頭,表示同樣的惋惜,“北派見的少,不識得的人也多,認不出倒也正常……隻是終究可惜了這畫。”
林照喝著茶不置可否,兩人就著這畫乾巴巴地聊了三兩句,終還是無可避免地冷下了場來。
鐘意在心裡琢磨著,該如何才能順其自然、不顯得突兀刻意地與林照提起燕平王府的婚事。
林照卻是靜了片刻後忍不住先笑出了聲。
“你自己提的給我做活得不了好還要遭嫌,”林照笑得促狹,盈盈地望著鐘意道,“如今真‘嫌’你一句,嗬,你倒是給我擺了好大的臉色。”
鐘意一怔,既而哭笑不得地回望過去,不知道怎麼又繞回先前這一樁了,隻得指天發誓道:“這又是哪跟哪兒,天可憐見的,我可隻是這麼一說,林姐姐如今怎麼還指著人強說人家‘擺臉色’了呢?”
“既不是與我生氣,那你自己說,你這垂頭喪氣的是為什麼,”林照挑了挑眉,直白道,“可不要回我一句‘什麼也沒有’,那我就隻能讓輕鴻上麵鏡子,讓你看看自己現下什麼臉色了。”
鐘意欲言又止了好半天,試探著低低道:“我今日過來,林姐姐好像一點也不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