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紅豆糕(2 / 2)

菟絲花上位記 者家 9765 字 4個月前

林宵說著說著,揚手一巴掌就甩了過來。

輕鴻大驚,怒氣衝衝地正要去攔,鐘意已經先一步穩穩抓住了林宵的手。

“是啊,七姑娘說得對,我是個不入流的下等貨色,那麼,事事要與我過不去,時時要找我攀比,比不過了就惱羞成怒要打人的七姑娘,”鐘意捏緊林宵的手,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輕蔑不屑,冷哼著反問道,“您又是什麼貨色呢?”

——林宵找鐘意麻煩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鐘意也不是不知道,若是以往,鐘意未免麻煩,不欲多生是非,一貫是將那些汙/言/穢/語混作耳旁風,左耳進右耳出,低著頭不說話讓她嘲諷幾句占占嘴上便宜也就罷了。

左右被人說兩句也掉不了幾塊肉,林宵自己說倦了也就累停了,鐘意還沒有心思敏感到聽不了罵的地步。——倘若她真那般嬌氣敏感,早便被林氏的各式手段籠絡成掌中物了。

但往常林宵再氣、再看鐘意不順眼,也至少自矜風度,不會動手打人,而林府剩下的姑娘們個個都比她精明會做人些,林宵都不上手,她們瘋了才上趕著給人當槍使呢。——畢竟,不看僧麵看佛麵,鐘意還有林照看顧著不是。

是以此,鐘意麵對林府這些“貴族小姐”們的擠兌與惡意,一向秉持著口你隨便動,隻要你陰陽怪氣得不嘴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就隨你怎麼說了。

但若要上手,那便大可不必繼續忍了!

鐘意已經過過一輩子憋憋屈屈看人臉色的苦日子了,親身體會證實,做善事也不一定能得善果,與人好意也未必能得人回報,這世上多得是給臉不要臉、你越是忍讓著她她還偏以為你是真如何怕了她的“人之初,性本惡”之人。

往日與林宵她們的那些嘴上官司,鐘意不想多做計較是出嫁前不想為這些不相乾的事兒額外開罪林氏,倒不是純粹怕麻煩,也是覺得不值得。但如今人都要打到她臉上了,鐘意要是再忍下去,又與前世那個忍氣吞聲了一輩子,最後孑然一身、淒慘孤苦地死在雨夜裡的“鐘姨娘”有何區彆?

“真是可憐啊,七姑娘大家出身,林府錦衣玉食的把您養到這麼大,砸了那麼多的真金白銀培養著您,最後您呢,卻淪落到事事與我這麼個目不識丁的不入流貨/色作比較,可見七姑娘層次與我這不入流貨色可差不太多啊。”鐘意嗬嗬笑著,搖頭歎息道,“啊,想來想去,真是不知道我與七姑娘兩個,到底哪個更爛泥扶不上牆呢。”

“賤/人!”林宵被鐘意氣得頭頂冒煙,不顧風度的破口大罵道,“賤/婢膽敢如此!你這賤人,連給我洗腳都不配,誰要與你‘層次差不多’?呸!你可真夠沒臉沒皮的!”

“睜開眼好好看看你自己現在什麼樣子吧,”鐘意冷笑地譏嘲道,“我們可憐的林七姑娘啊,層次如何自己心裡清楚得很吧,氣得跳腳成這潑婦模樣,是被我的實話實話戳了心底的痛處,惱羞成怒了麼?”

林宵怒到極致,反而冷靜下來,狠狠甩了下手,把手腕從鐘意的挾製下掙脫開,陰沉沉地緊盯著鐘意的臉,滿懷惡意道:“行,你現在暫且猖狂著,我倒是要等等看,等你沒了這張臉,還能落得個什麼好下場……來日方長,我們且走著瞧。”

“來日方長?”鐘意這下是真的笑了,語調輕輕柔柔地反唇相譏道,“我確實是來日方長等得及,不過就怕林七姑娘你沒有,或者說,這等著等著啊,就發現自己連與我放在一起比一比的資格都沒有了。”

“我沒有與你比較的資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林宵冷冷一笑,惡意道,“除非是比誰睡過的男人多,這方麵,我們這樣被八抬大轎娶進門的,自然比不了你們這些可以隨手送人、人儘可夫的從賤女表子。”

鐘意的臉也一下子沉了下來。

“怎麼,敢做還不敢讓人說了,”林宵仿佛從鐘意的怒氣裡汲取到了動力,惡意滿滿地補充道,“你外祖母就是個下賤的暗門娼/子,生了你母親那個倒貼貨,等到你,妓/女終究是妓/女,你們家再生多少代,都是代代男/盜/女/娼的下/賤貨色!”

鐘意緩緩地眨了眨眼睫,然後突然笑了。

“如果這樣想能讓林七姑娘你心裡舒服一些的話,您便儘可繼續這麼自說自話、掩耳盜鈴、自我安慰吧,”鐘意溫婉一笑,用極儘克製、委婉的言辭緩緩道,“畢竟,不過兩年的時間,時至今日,林七姑娘在我麵前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隻剩下出身這一著了。”

“不過想想也真是可憐呢,任隨便換了哪一個人有林七姑娘這樣的出身、受過林府十幾年的教育,如今不說個個都如林大姑娘一般,但至少也都該出落得比七姑娘優秀得多吧?”

“我出身有多差,我心裡從來就清楚得很,不過投胎這種事情,也不是自己能選擇的,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誇耀的,也從不為此自輕自賤,隻是可憐林七姑娘,您看您現在,除了一個說出去好聽的‘林府嫡女’,還有什麼東西能與比呢?”

“比相貌,您這樣的出身,要是長得能有我一般顏色,怕是也不會上趕著給燕平王世子作妾人家都不要吧?”

“比才學,可憐啊可憐,我不過跟著林姐姐學了兩年詩,你十幾年的基本功,哦,對了,還帶著首早便寫好的詩作,不對,以林府姑娘如今的情況來說,怕是在眾人眼裡,除了林姐姐之外,剩下的姑娘們的詩作是不是自己寫的都還未可知呢,可就是這樣的情況下,您都能輸給我,真是讓人大為歎服呢。”

“比未來的夫君,林七姑娘也知我被燕平王府定下了吧,您未來得嫁個怎樣的高門,才能比得過燕平王府的門第高呢?要不乾脆入宮去吧,不過也不好說,陛下都直接當眾說了您的詩作是‘拋磚引玉’的磚石了,林府還有個品行低劣的抄襲者,怕是您在陛下眼裡的印象相當不怎麼樣呢,您還是自己再想想,好好挑一個吧。”

“哦,對了,林七姑娘方才說要等著看我沒了這張臉能怎麼樣是吧?”鐘意噗嗤一聲笑了,“我要這張臉有何用呢?我從來沒多喜歡過自己的臉,不過是世子殿下喜歡罷了,林七姑娘若想動歪心思,您儘可來,隻要彆我的臉還沒被毀,您先被盛怒的世子殿下捉去見官就好。”

鐘意輕輕笑著把手裡的油紙包撥開,閒閒地捏了一塊塞進嘴裡,笑到眼睛彎成了一對月牙,輕聲細語地感慨著:“世子殿下的手藝可真不錯,我不過給他做了一次紅豆糕,他自己第一次下廚,就已經有了我八分的功底了呢……想嘗嘗看麼?嫉妒麼?眼睛恨得要滴血了吧?”

林宵緊緊咬住自己的後槽牙,牙齒咯吱咯吱亂顫個不停,顯然已經被鐘意如此露骨的言辭氣得說不出話來,快要昏過去了。

“林七姑娘,我要是你啊,”鐘意最後俯下身子,附在林宵耳邊柔柔道,“握著好牌出生,錦衣玉食的長大,談笑皆鴻儒,往來無白丁,最後卻把自己手裡的牌打成這破爛模樣,連一個娼/婦/妓/女的後代都比過去……我但凡有半點名門貴女的心氣,早羞愧得投了井了。”

鐘意溫溫柔柔地說完最後最惡毒的一段,對著林宵露出了個完美無瑕的笑容,輕笑著轉身走了。

隻留林宵一個人站在原地,渾身打著擺子,站著半天沒有反應。

鐘意與輕鴻走了一段,然後也不知是問輕鴻還是自言自語地輕聲道:“世子殿下也太會選林子了,偏偏選到林七姑娘的院子邊邊上。”

——也不知林宵先前暗裡盯了醉酒吹風的燕平王世子有多久,結果春心萌動之下,最後等到的卻是姍姍來遲的鐘意。

最後恨紅了雙眼跑去對著鐘意發瘋。

“是啊,不過,”輕鴻一語雙關地輕笑道,“世子殿下怕是從來就沒有留意過。”

——從地方到人,都沒留意過,不過隨手選之,從未往心裡過,也難怪林宵氣得要昏頭了。

“我是不是有些太惡毒了,”走著走著,鐘意又冷不丁開口道,“那些話說得也太小人得誌了,其實她哪裡有那麼差,起碼比我強多了。很多事,不過我運氣好罷了,或者也是她說得對,我足夠得不要臉,寡廉鮮恥,所以才……”

“鐘姑娘,”輕鴻突兀地開口打斷了鐘意的自我反省,鄭重其事道,“您想聽我的心裡話麼?”

鐘意怔怔地聽了腳步,朝輕鴻望過去。

“雖然知道有些話不應該說,但奴婢還是想說,”輕鴻微微一笑,眼眶裡有一抹莫名的水色閃過,一字一頓地堅定道,“您說得實在太好了,奴婢從頭聽到尾,心裡就一句話,您說得對。”

“出身好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運氣好會投胎罷了。天生高人一等,也不必像七姑娘那樣地輕賤糟蹋人,”輕鴻的語調裡帶了些微明顯的哽咽,她低下頭,帶著哭腔輕輕道,“都是爹生娘養的,就是出身再下賤的人,也不必自卑自賤,也一樣有把自己的日子越過越好的資格……鐘姑娘,謝謝你。”

“輕鴻姐姐,”鐘意看著身前已經哭得梨花帶雨的輕鴻,一時有些呆了,手足無措地從懷裡掏了塊帕子給對方遞過去擦眼淚,喃喃道,“倒也不必如此誇我……”

“鐘姑娘,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輕鴻倉促地用手背拭了把淚,然後激動地一把握住了鐘意伸過來的手,心潮澎湃道,“原來姑娘曾教我們念的‘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是當真存在的!”

“從今往後,您就是我的啟蒙恩師,日後您再過來府裡,我要跟在您身後一起讀書明理。”

“輕鴻姐姐不是早便跟著林姐姐念書識字了麼?我如何敢與林姐姐放在一起,”鐘意驚呆了,嚇得連連擺手拒絕,“當不得,當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