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紅豆糕(1 / 2)

菟絲花上位記 者家 9765 字 4個月前

暮春四月, 暖融融的日光從天邊撒下, 照進蔭蔭樹木間,落下斑駁的錯影投射在林間人身上, 星星點點, 更顯出其潤澤如玉的溫和氣質來。

鐘意遲疑了一下,先朝領路的丫鬟看了過去,見對方已後退三步,垂著手斂聲屏氣地立在邊上作望風狀, 這才確定自己沒有誤會,還真確實是林中人把自己叫過來的。

鐘意有些震驚中帶了些淡淡的無措,當然, 更多的是莫名與疑惑,她緩緩上前,猶豫著向對方福身行禮道:“臣女見過世子殿下……殿下怎麼過來了這邊?”

正仰著頭吹風的燕平王世子轉過身來, 露出林照口中那張“唯一稱得上是可取之處”的俊臉,以及那對泛著瀲灩笑意的桃花眼。

“過來,到我這邊來,”燕平王世子裴濼朝鐘意勾了勾手,臉上露出孩童般的頑皮神態, 還神神秘秘地衝鐘意壓低了嗓音, 故意賣關子道, “過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鐘意頓時更猶豫了。——這說話的口吻, 怎麼像是比三月三在小北山那天醉得還厲害?

燕平王世子的酒量到底有多差啊, 在旁人家裡赴宴吃酒也能把自己灌醉。

鐘意無奈地回頭看了看與自己一起來的另兩個, 卻見兩人都已識趣地遠遠避開了一段距離,一邊一個站著給鐘意與燕平王世子望風了。

——現在這但凡有個人過來見著了,不以為他們兩個是在私會才怪。

不過鐘意自覺自己也沒有在燕平王世子麵前拿喬作勢的資格,隻能一邊暗暗地在心裡自我嘲諷著,一邊默然順從地走了過去。

——雖然她對燕平王世子口中那個所謂的“好東西”半分期待也沒有就是了。

隻是不成想,燕平王世子在懷裡掏了掏,還真掏出了個讓鐘意大跌眼界的東西來。

一包油紙包著的熱氣騰騰的紅豆糕。

“剛剛出爐的,還熱著呢,嘗嘗看,”燕平王世子裴濼眼睛亮亮地看著鐘意,語氣期待道,“就現在,嘗嘗看,好不好吃。”

鐘意內心複雜地接過那油紙包來,她是真的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堂堂燕平王世子大費周章地叫人把她從聽粹院裡喊出來,躲到小林子裡,就為了給她一口紅豆糕嘗嘗。

就是鐘意自己,自被林氏帶到承恩侯府後也沒再缺過這一口紅豆糕吃了啊。

這又是哪門子貴族子弟的小情/趣?

鐘情其實並不喜歡吃這些糕點,點心她都會做,且做得很好,但做得好與喜歡吃是兩碼事。——興許是最早剛開始學著做點心時,因不舍得浪費,便把所有失敗品都強塞著填到了自己肚子裡的緣故,後來鐘意無論是再吃什麼點心,任是最名貴不過的食材、再精細不過的製法,她都品不出什麼喜歡來。

就為這一點,還一度被駱宋嘲笑過是“天生勞碌丫鬟命,隻會乾活,不懂享福”。

然後鐘意為試方子辛辛苦苦做了一天的各種成品、半成品便被“不會乾活、隻懂享福”的駱宋姑娘一人全包攬了。

鐘意想到往事,神色越發一言難儘了起來,但燕平王世子都這麼說了,鐘意自然不會掃興,小心翼翼地順著疊起的方式反拆開油紙包,隻打眼一瞧,鐘意就不自覺愣住了。

——她還從未見過賣相如此之差的紅豆糕。

鐘意愕然之後,便是渾身一個激靈,電光火石之間隱約意識到了什麼,收斂了臉上的不甘不願之色,極其虔誠地捏了一塊,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嘴裡。

然後被齁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偏偏邊上還有個莫名自信的製作者正滿懷期待地望著她,語調不自覺地飛揚著道:“怎麼樣?味道還好麼?”

鐘意一邊催眠著自己我沒有味覺,一邊如同嚼蠟般把那塊紅豆糕一點一點艱難地咽了下去,沉默了片刻,終還是沒法昧著良心欺騙自己,隻看在燕平王世子期待的眼神實在太過明亮的份上,委婉了再委婉,如此道:“殿下這糖飴未免也放得太多了。”

“我覺得還好啊,”裴濼低低一笑,隨手捏了一塊塞進嘴裡,神色自然道,“和你很像,都很甜。”

鐘意愣了愣,等艱難地理解完對方這了不得的情話後,後知後覺地垂下頭,作出不好意思了的羞赧反應。

裴濼確實是被林府的幾位老爺們灌得有點高了,不然也不會一時興起跑到小廚房做出這種東西來,林子裡的暖風呼呼吹了半天,也把他的醉意吹得差不多了,看鐘意“害羞”,裴濼也不犯渾了,伸手揉了揉鐘意的腦袋,溫聲道:“林子裡還是有點陰,回去吧,待久了怕你身子不舒服。”

鐘意喏喏應是,連頭都不敢抬了。

裴濼悶笑出聲,看鐘意這麼“羞澀”,連耳朵根都紅透了,忍不住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出言調侃道:“不過,我的紅豆糕你可得好好給我收著……我難得不做‘君子’一回。”

鐘意似乎是沒太聽懂,呆呆地抬頭朝裴濼的方向望了一眼,被裴濼抓了個正著,然後立刻做了賊般轉身就走,身後傳來裴濼悶悶的笑聲,然後越來越大,最後乾脆是要放聲大笑了。

鐘意快走兩步,真心是無言了,她裝“嬌羞”的小姑娘裝得自己渾身起雞皮疙瘩難受得不得了,不過看這樣子,燕平王世子還真挺吃這一套的?

——對方以為鐘意低著頭是在害羞,殊不知,鐘意早過了會“害羞”的年紀,低著頭不說話,隻是因為不知道麵對旁人的好意與喜愛時該作出如何的反應來,未免彼此四目相對麵麵相覷著尷尬,便索性低頭避開了眼神。

隻是想到這裡,鐘意心裡未免澀澀的,她在真正的十四五歲時沒有遇到過“少年慕艾”的情意,如今曆遍滄桑冷暖,懷春之心死得不能再死的時候,卻偏偏又碰上了這般熾熱的感情。

——往後的日子不敢說,但至少燕平王世子從懷裡掏出那份紅豆糕時,至少那時候,鐘意想,對方的心裡眼裡,應當是有一份專予與她的情意的吧。

可惜現在的鐘意不是真正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燕平王世子與她的感動,就如一碗放過了夜銀耳雪梨湯,甜自然還是有些甜的,但似乎已經不是那個味兒了,奇奇怪怪的甜,還摻雜著些許變了味的苦與酸。

喝下去粗糙咯嘴,澀得喉嚨疼。

鐘意想著想著情緒又莫名低落了下去,無意識地從油紙包裡捏了一塊紅豆糕到嘴邊,想再回味一下那個甜得能把人齁過去的味道,結果一個恍惚沒拿穩,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鐘意一個激靈醒過神來,下意識地蹲下身去撿,然後差點被一隻突然踏出來的繡花鞋踩個正著。

“不至於吧,都掉地上了,還要撿啊?”林宵惡意地碾了碾鞋尖,把那塊掉到地上的紅豆糕碾碎踩平了,這才閒閒挪開腳了,抱臂冷笑道,“好吧,想來鐘姑娘從小吃苦,是個勤儉持家的樸素人,見不得東西被糟蹋,那你現在撿唄。”

鐘意抿了抿唇,迅速地從方才莫名其妙的傷感情緒中飛離了出來,搭著匆忙追來的輕鴻的手,緩緩起身,神色平淡地回擊道:“不必了,看七姑娘搶得比我還急的樣子,這就讓給你了,慢踩,送七姑娘了,不必惦記還。”

“你!”林宵大怒,臉色猙獰著扭曲片刻,然後又緩緩沉了下來,陰陰地附在鐘意耳邊道,“彆以為你做的醜事沒有人知道,靠爬男人床上位的賤/貨,你真以為,你能嫁到燕平王府去,就可以在我麵前囂張跋扈了麼?”

“嗬,也是,你一個目不識丁的睜眼瞎,肯定是沒有人教過你‘聘為妻、奔為妾’的道理的,你以為你和大姐姐一樣嫁過去,日後就能自比大姐姐的架勢,與她一般清高了麼?”

“真是太可笑了,也不看看人家一個個都是明媒正娶嫁過去的,你,一個爬床暖床的臟東西,說你是通房丫鬟都是抬舉你了,走歪門邪道爬上床的下流貨色,也敢在你姑奶奶我麵前頂嘴,真是給你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