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乃武宗皇帝嫡長子,自然生來也有,隻是他那一塊同心佩,早在少年時便送與了當時長寧侯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後來嫁與他的靜淑皇後傅氏……後來駱氏出現在先帝身邊,日夜承寵,先帝喜愛愈深,愈是後悔早年草草送出去的那塊‘同心佩’,最後幾經周旋,竟是在駱氏的封妃大典上親手送予了駱氏這支‘同心七寶釵’……”
“若是我沒猜錯的話,‘同心七寶釵’的七寶,乃指的是這映照的七色光芒,而同心,則是為了紀念那塊送不到貴妃手裡的同心佩。”
“之所以非要大費周章地用了琉璃金來打造,則是因琉璃金質地特殊,極硬極堅,不腐不碎,”林照說到這裡,也忍不住為哲宗皇帝花在這上麵的萬般心思感慨了須臾,“象征著先帝對貴妃永不變質的心意。”
不過片刻後林照便又回過了神來,想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般緊皺了眉頭,轉過身對著鐘意道:“隻是後來貴妃流產、早亡,紅顏薄命、且沒留下任何子嗣,宮中人便隱有流言暗暗相傳,說是‘假的終究是假的,以為抵得了真,實則還是當不了真’……這流言,燕平王妃深知宮闈事,不可能沒有聽說過。
“阿意,你明白麼,這釵不祥,或者說,”林照擰著眉頭緩緩地吐了口氣,略顯不虞道,“至少在燕平王妃眼裡,這釵子可並不是什麼趁手的好東西……許是我想多了,但那日看她言笑晏晏地當眾要拆你發髻,我這心裡便隱隱覺得不大舒服。”
——且燕平王妃當時最後那句“果然這釵最是襯你們家出來的姑娘”,如今想來,多多少少有些暗諷之意。
鐘意怔了怔,後知後覺地想起了當時坐在邊上的林氏臉上閃過的那一抹不自然,其時不解,如今再看,林氏應是聽出了燕平王妃的話裡有話的。
再聯係前不久自燕平王府而來拆了自己院子大改大換的喬杭一行,鐘意怔忪片刻,呆呆地自言自語道:“原我還是錯怪了,那天的事也不僅僅是因為紅豆糕……還是我天真了,怕是燕平王妃對我從來便沒有滿意過,隻是捏著鼻子忍下的罷了。”
——原來燕平王妃早便說了:雙鸞點翠金步搖對於鐘意來說太過莊重,她是擔不起的。
得拆了換了旁的“輕省”的來。
也怪不得燕平王妃最後那一下笑得格外溫和,或許是因為隻有那一下,是真心被鐘意的“呆蠢”給逗樂的。
——被人點了“你不配”都還能傻乎乎地真心謝恩,確實是挺好笑的。
鐘意怔怔地坐在那裡,一時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不過這世上之人,自認聰明的,往往多是假作聰明”林照見鐘意頹然,淡淡地拿起那支同心七寶釵,擺過來給鐘意看,“燕平王妃看不上這東西,我卻反倒覺得她才是那個蠢的……她既能把這東西嫌晦氣般隨手送出來,反是暴露了她是當真不知琉璃金究竟為何物。”
“阿意,你可知,軍中拿這琉璃金作什麼用麼?”
鐘意怔怔抬眼,搖了搖頭。
林照兩指撚起那支同心七寶釵,探過身取了金銅所製的燭台來,俯身握住鐘意的右手一起,在燭台上輕輕一劃。
都沒怎麼用力,一道明顯的刻痕輕而易舉便落上了。
鐘意大驚,鬆開手捧著那燭台又摸又蹭,難以置信道:“這真是金銅所製的麼?”
“至剛至硬,至堅至銳,他山之石,無可攻也,”林照下巴微抬,傲然道,“這還僅僅隻是琉璃金的一個用處……你再來隨我看。”
鐘意被林照拉著起身,兩人湊到了案幾旁,林照小心翼翼地取了燭罩下來,然後把鐘意往身後撥了撥,提醒她道:“你可看清楚了……”
話畢,林照小心翼翼地捏著發釵尾,將同心七寶釵的釵尖一點一點向著跳躍的燭心蹭了過去。
嘩然間,火光大起,轟然而上。
鐘意被嚇呆了。
林照眼疾手快地把同心七寶釵扯回來,遞給鐘意看。
映襯著屋內衰敗下來的燭火,林照眼睛亮得要發出光來:“遇火不煉,反助燃之……真乃絕世之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