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 殿試紅榜貼出, 共一甲三人、二甲一百三十七人、三甲一百六十一人。
其中一甲三人分彆為:狀元徐元文,蘇州府昆山縣人士;榜眼嚴世俊, 湖州府歸安縣人士, 以及……探花郎駱翀雲。
駱琲考中探花的消息一經傳開,不僅是林氏喜出望外,整座承恩侯府喜氣洋洋、人人挺胸抬頭、走路帶風,就連近段日子以來一直深居簡出、閉門謝客的內閣首輔林泉林閣老都被驚動了, 親召了駱琲到身邊去,祖孫倆秉燭長談兩天一夜,一直到第三日早上駱琲才被以一種“魂遊天外”的狀態放回承恩侯府, 讓當時早起的鐘意撞了個正著,險些還以為他撞上了什麼邪祟。
駱琲的高中,一來昭示著林、駱兩府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後繼有人”了, 二來也隱晦地暗示了,宣宗皇帝沒有對駱氏一脈趕儘殺絕的惡意,一時間,從侯府到深宮,所有與駱家有過這樣那樣沾親帶故聯係之人都發自內心地高興了起來。
連久居深宮、日日吃齋念佛為國祈福的駱太後、以及這兩年在洛陽貴女圈裡一直被有意無意邊緣化的康敏公主, 都一時間炙手可熱了起來。
借著駱琲高中的這股東風, 鐘意連到林府去的待遇都好上了不少, 去聽粹院與林照閒話時都忍不住微微感慨道:“莫怪世人皆好權勢, 這‘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滋味, 我今日也算是在貴府享過了。”
林照卻沒怎麼仔細聽鐘意說這些雞毛蒜皮的家長裡短, 她的全副心神正放在手裡擺弄著的那支先前燕平王妃當眾賞給鐘意的“同心七寶釵”。
——林照那時候沒想到駱琲能高中探花,還以為近些日子兩人都見不了麵,本是特意囑咐鐘意在燕平王妃的壽宴上拿來與她說道說道的。
如今駱琲一考中,林、駱兩府頓時又和和美美地“親如一家”了起來,承恩侯夫人林氏許是又因為這一遭,不知道在心裡給燕平王府貼了幾多金,愛屋及烏之下,對鐘意的態度也愈發慈愛可親了,連聽她說想在聽粹院林姐姐那兒住上一晚都笑嗬嗬點頭允了。
當下便正是鐘意與林照二人沐浴洗漱後隻著了寢衣坐在床上,點了燭台,屏退四下,聚在一起說悄悄話。
林照聽完鐘意心情複雜的感慨,隨口安撫了句:“不過是一群養在後花園池塘裡的小金魚罷了,天上下雪了都還不知道,隻一味忙著搶眼前的兩口吃的……可笑又可憐,我慣常不愛搭理她們,你也不用太往心裡去,看看便罷了。”
“真要是與她們一一較真,反倒是落了下乘,平白浪費力氣。”
鐘意想了想,覺得林照這話很有道理,再轉念一思,暗道她原先在承恩侯府也最多是應付駱宋一個,林照從小到大,被家裡這一群大大小小的妹妹們前仆後繼地過來叨擾著,效果堪比七八個駱宋一起站在鐘意耳邊七嘴八舌地說小話……
鐘意想著想著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真心實意地感慨道:“我自是沒什麼,她們捧我,我就聽著,她們找茬,我就躲著,輕巧得很……隻是想到林姐姐這麼些年,避無可避,可也真是辛苦了。”
林照被鐘意的話勾起了三分往事,放下手裡的同心七寶釵沉吟片刻,然後皺眉抖了抖身子,煩不勝煩地搖了搖頭,歎息道:“索性終於是快要解脫了。”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林姐姐擺弄了這麼久,”鐘意盤膝坐在床上,隔空點了點林照手裡的同心七寶釵,好奇道,“可看出什麼了?”
林照在腦海裡整理了一下思緒,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從頭說起:“這同心七寶釵乃是由琉璃金所燒製,琉璃金是軍中專用、不許流通的緊要物,這東西的出處,阿意你可知道?”
“原先是不知的,不過那日聽王妃娘娘提過兩句,”鐘意搖了搖頭,凝眉道,“說是先帝在時,為貴妃娘娘所特製的……聽林姐姐的意思,這東西還有彆的淵源?”
——鐘意自然不會以為按林照的記性,這才過去多久的事情她就能忘了,還把兩人都知道的東西從頭說一遍。
林照慣常可不是會說廢話的性子。
“不錯,那你有沒有想過,”林照摸了摸手裡的同心七寶釵,凝眉反問道,“先帝當年,為何要特特違背祖輩先人的意誌,大費周章地破例拿了琉璃金來給貴妃作發釵?”
鐘意實誠地搖了搖頭。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最早是因武宗皇帝一生隻獨獨娶了程皇後一人,下麵的人有樣學樣,頗喜愛效仿武宗皇帝專情之性,妄圖以此投上者所好,那幾年宮中宗室裡但凡得寵些的皇家子弟,自出生起,便會被打一對‘同心佩’,一人一生僅此一對,加冠後送與心愛的女子,取‘永結同心’之意。”
鐘意微微怔住,腦海裡不期然地閃過了曾在小北山時從燕平王世子手裡得到的那塊、如今已被自己收好壓到箱子底的同心佩。
竟然是一人一生僅此一對的麼?
鐘意突然覺得那同心佩燙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