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鐘意醒來時,難得的瞧見宣宗皇帝竟然還在。
——昨晚半夜折騰了那麼出,鐘意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半夜,也沒睡得如何踏實,還是後來迷迷糊糊間,感覺宣宗皇帝又回來了,這才半夢半醒的睡去了。
故而今晨難免得醒遲了些。
不過自打鐘意入宮以後,這遲啊早的,也都沒有什麼分彆了,左右早上也不用去向宮裡的哪位請安,早些、晚些起的,都是等著宣宗皇帝午時回來用膳罷了。
但鐘意醒的就是再怎麼晚,也不應該……鐘意下意識的瞥了瞥殿內另側的渾元水運儀,略感吃驚地問宣宗皇帝道:“陛下今日……這麼早便回來了嗎?”
“今日朝堂上沒什麼事情,簡單議了兩句朕就讓他們都退下了。”靠坐在窗邊、背倚朝陽、手正拿著本地理誌翻看著的宣宗皇帝見鐘意醒了,抬起頭來,衝著她微微笑,柔聲道,“醒了麼?那就起來吧。”
於是鐘意便乖乖地起身,叫了乍雨進來更衣服侍,洗漱罷,再坐到梳妝台的銅鏡前,規規矩矩地等著宮人描眉梳妝。
宣宗皇帝便趁著這個機會放下了手邊的卷,背著手走到鐘意身後來,猶豫了下,望著銅鏡倒映的鐘意緩緩道:“阿意,你還記不記得……朕先前曾與你提起過,外祖母她老人家正在洛陽彆莊裡養病,待她身子骨好些了,朕便帶你塊去見她……”
“兩國大長公主殿下?”鐘意略略吃驚,還以為是老人家有了什麼不豫,忙轉回頭望著宣宗皇帝點頭道,“臣妾自然記得,陛下今日為何又突然提起了此事呢?可是公主她……”
“外祖母她近來身子骨好了許多,”宣宗皇帝輕咳了兩聲,手背在身後,凝望著鐘意緩緩道,“說是想來禦花園裡轉轉……朕本是打算等過段日子再帶你去見她的,不過如今她老人家這回正好過來了,擇日不如撞日,會兒朕便帶你過去見見她,怎麼樣?”
鐘意怔了怔,覺得宣宗皇帝這話問得頗是有些無稽:他既是想帶自己去見兩國大長公主,自己又哪裡有不去的道理呢?……又何來問鐘意“怎麼樣”之談。
鐘意心裡隱隱生了疑竇,但麵上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順從道:“臣妾自然是聽陛下的。”
宣宗皇帝聽了於是便點了點頭,又背著手在鐘意身後來回轉悠了兩圈,幾番張嘴欲言,最後卻又什麼也沒說,鐘意見了,便揮了揮手屏退了四下的宮人,好笑地轉回頭來,仰著臉望著宣宗皇帝道:“陛下究竟是想與臣妾說什麼呀……直說就是了,您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臣妾都要坐不住了。”
宣宗皇帝頓了頓,突然步邁到鐘意身後,彎下腰來,輕輕地擁住了鐘意,在兩人額頭相抵、耳鬢廝磨間,冷不丁地冒出來句:“阿意,不論日後發生了什麼事……都還有朕在呢,朕會對你好的。”
鐘意聽宣宗皇帝這話說得有趣,既是忍不住聽得高興,又是不由得麵帶狐疑道:“陛下緣何突然這般說?……可彆不是偷偷做了什麼對不起臣妾的事情吧?”
“這怎麼會?”宣宗皇帝聽得不由嚴肅了神色,鄭重其事、義正詞嚴道:“朕可是絕不會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的!”
頓了頓,似乎是又想到了什麼,宣宗皇帝輕咳兩聲,摸了摸鼻尖,又麵帶尷尬的補充了句:“……就算原先曾有過,以後也絕對不會了。”
鐘意聽得心警鈴大振,本是無心問,這時候卻不由真緊張了起來,下意識地追問道:“‘原先曾有過‘的是什麼?”
“原先就是,”宣宗皇帝被鐘意問得尷尬,低低道,“就是朕剛與你認識的時候……那時候的朕隻知其表,未知其裡,單憑著時的主觀臆斷,做了些不甚恰當的事、說過些不太合適的話……以後絕對不會了。”
“哦,這樣啊……”鐘意點了點頭,呆呆地轉回了頭去,望著銅鏡的自己時,臉上掛著的是止不住的微笑。
片寂然,鐘意聽到自己用又輕又軟的聲音柔柔地問宣宗皇帝道:“陛下可還記得……您與臣妾第次見麵是在什麼時候嗎?”
“這有什麼記不得的,不就是去年在長寧侯府後院那回麼?”宣宗皇帝想也不想便直接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沒什麼,”鐘意笑得眉眼彎彎,止不住的高興道,“就是覺得陛下的記性還真是不錯。”
——三月三小北山第二回見麵時,宣宗皇帝其時那冷漠以對、熟視無睹的態度,還讓鐘意險些以為對方早已將半年前在長寧侯府的那次偶遇忘到了九霄雲外。
沒想到宣宗皇帝竟然還記得……
鐘意懷著莫名晴朗的心情跟著宣宗皇帝出了長樂宮、來到禦花園的處涼亭裡。
——正是昨日偶遇長寧侯之所在。
遙遙的還未走近,鐘意便隱隱約約能看見亭子有正踱來踱去、反複繞圈的人影……鐘意看得好奇,正欲細瞧,裡邊那人影卻又站定了……
宣宗皇帝輕咳了兩聲,牽著鐘意的手進了涼亭,對著場內的兩位老人溫聲道:“外祖母、外祖父。”
鐘意這才驚覺,亭原是有兩位老人在場。——連昨日剛見過的長寧侯傅懷信都在。
長寧侯輕輕拍了拍身邊坐不住的兩國大長公主的手,二老齊起身向宣宗皇帝行禮,四人各自坐下,由著宣宗皇帝分彆介紹後,時便不由靜默了下來。
見眾人皆是默默無語,長寧侯便提起茶壺來倒了四杯熱茶,推到各自身前,看了眼那來之前拉著自己說了宿的話、等真見到了人卻又隻會巴巴盯著不放,句話也不敢說的自家夫人,不由在心裡默默地歎了口氣,主動開口打破沉默道:“真是抱歉啊小姑娘,羲悅時心動要來逛園子,卻是又要麻煩你了。”
“怎麼會,”鐘意受寵若驚,連忙擺手道,“能帶著兩國大長公主殿下逛園子,本就是妾身的榮幸了……侯爺這是,也要起嗎?”
長寧侯輕咳聲,正想順勢應下,桌麵下的右腳被兩國大長公主狠狠地踩了下,疼得長寧侯默默地閉上了嘴。
兩國大長公主對著鐘意微微笑著道:“信哥他不用,他與陛下還有正事要談呢……逛園子這種事,我們兩個婦道人家逛就是了,就不耽誤他們這些男人們的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