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皇自小聽著陛下的功績長大,眼高手低,心想做出番能超越陛下的‘舉世無雙大功業’來,當年無論如何,我都是不可能把這裡麵的東西給他的……就算我好好說了,最後也還是要走到這步。”
“其實我本來也沒打算給你,如今的大莊,幅員遼闊,這是該修生養息、發展經濟的時候,並不宜大興兵戈,不然遲早經濟要被戰事拉垮崩盤,”郇渏初聳了聳肩,複又無所謂道,“不過我為你們老裴家賣了輩子的命,最後好像也沒落得個什麼好下場,最後就差沒被你爹‘開棺鞭屍’了……我也煩了,就這樣吧,你爺爺留下的東西反正是給你了,要怎麼用,你自己看著辦吧。”
宣宗皇帝聽罷,心內時五味陳雜,麵色複雜道:“郇相……”
“彆,我當不起,”郇渏初毫不客氣地打斷宣宗皇帝道,“我已經不是什麼狗屁宰相了,我現在就是個招人嫌的糟老頭子,我也厭倦了跟在你們裴家人屁股後麵遍又遍地收拾爛攤子了……不過你這媳婦長的不錯,合我眼緣,我比較喜歡她,你兒子要是沒人教的話,可以放我這兒留兩年,看你自己了。”
宣宗皇帝轉過身來,恭恭敬敬的向著郇渏初行了禮。——執的是弟子禮。
郇渏初恍然回憶道:最早的時候,自己也是親自教過這位“皇長孫殿下”的……轉眼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從青州回到洛陽後,宣宗皇帝很快便派了人去接手了陵山裡的琉璃金原礦。——那裡麵是大莊四境之內其他所有琉璃金的產地都加起來還要翻上兩番的量。
宣帝九年,邁得木裡棋自敕勒川向柯爾騰發兵,壓上了敕勒川苟延殘喘這五十年裡的大半積蓄,但前後不過三個月,形勢頓時逆轉,柯爾騰攝政王親率軍反擊敕勒川部聯軍,將他們舉感到了貝河畔,邁得木裡棋著急寫信向大莊求援,宣宗皇帝慢慢悠悠地花了個多月的功夫來整頓軍務,兩個月之後,洛陽的四萬援軍才姍姍來遲,正式進駐到敕勒川內。
有大莊的皇帝出麵,柯爾騰即日退兵歸朝,但還沒等邁得木裡棋鬆上口氣來,便陡然意識到了:請神容易送神難。
——大莊這幾萬援軍打洛陽過來後,便駐紮在敕勒川內,再也不走了?
邁得木裡棋又趕忙寫了信去向宣宗皇帝哭訴,表示自己這邊家底薄寒,已經招待不起這麼多大軍的口糧,宣宗皇帝則派了江充過去慢悠悠的與邁得木裡棋算了筆賬:包括大莊召集兵馬、千裡奔襲、人員糧草等等等等的各項費用,並且表示,如果敕勒川內真的還不上來的話,大莊這邊也不是不可以筆勾銷。
——畢竟敕勒川那邊是大莊的臣屬國嘛,臣屬國有難,宗主國還是得幫幫忙的,但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既然時還不上來,那就讓大莊的軍隊繼續駐紮在這裡,自食其力,邊盯著你們還上來,邊幫你們用你們這邊的“資源”開始慢慢還就好了。
這時候,如果邁得木裡棋還反應不過來自己被宣宗皇帝與柯爾騰聯手涮了把的話,他就白長那麼大年紀了。
但邁得木裡棋醒悟得也未免太晚了,這四萬漢人大軍就此在敕勒川內落地生根,二十年之後,胡漢混居、互通婚姻的局麵已經徹底形成,等到光宗皇帝上位後,不費兵卒,接受了敕勒川內諸部投誠,將北部徹底劃入大莊的行省之內。
不過這些也都是後話了,宣帝九年柯爾騰打下敕勒川後,早已經等得要迫不及待的宣宗皇帝終於能急不可耐的做了件自己早在五、六年前便已經準備的妥妥當當的事情了。
——封後大典。
其實在鐘意順利產子的三個月後,宣宗皇帝便又去找了長寧侯趟,想讓長寧侯出麵去說服兩國大長公主,默許自己冊封鐘意為皇後事。
不過當時的長寧侯卻又悠悠然的反問了宣宗皇帝個他不曾深思過的問題:“陛下想封阿意為後,老臣自然無話可說……隻是陛下有沒有想過,北邊那位如果找過來的話,阿意屆時在風口浪尖上,到時候萬有風聲走漏了出去……個有胡人血統的皇後與皇長子……”
宣宗皇帝聽了怔,下意識道:“這也沒有什麼,朕既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封阿意為後,就絕對不會為這等事所擾。”
“老臣自然相信陛下的決心,”長寧侯幽幽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不甚讚同道,“隻是做長輩的,自然是更希望孩子們的路能走得越順越好……陛下既已認定了阿意,後宮隻她個,有沒有那個後位的虛名,其實也不差什麼。反倒是若是北部那邊處理不好,個弄不順,這是平白將受製於人的把柄往那些朝臣世家手裡塞……前麵都等過來了,陛下又何必要急於這時呢?”
“依老臣之見,陛下何不再等兩年,待皇長子年紀日長,帶著阿意與孩子親自去北邊趟……屆時不管阿意是認或不認那邊,我們也都算是提前有了個心理準備,日後操作起來,也可有兩種說法。”
“若是阿意認了那那汝,我們少不得要與俺答族私下裡多做些什麼約定,不然若是最後逼得他們狗急跳牆了去,再把阿意的身份曝出來,我們這是打老鼠、也怕傷了玉瓶啊……若是阿意壓根就不想認,那這事兒就更簡單了,徑否認便是,待陛下將北邊徹底收服、切塵埃落定之後,就更沒有人敢多說什麼了。”
宣宗皇帝聽得沉吟良久。
“其實陛下現在也不用想太多,”長寧侯想到了什麼,又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與宣宗皇帝出餿主意道,“你看阿意當初對她那大舅母的態度……她可並不是個容易被血脈關係所輕易操縱的小姑娘!更何況那那那汝是什麼不好,偏偏是個俺答人!阿意又是從小在山西府裡長大的,能對他有什麼天然的好感才怪呢……”
“這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呢,總是要相處相處才能慢慢處出來的,陛下隻消開始便在這源頭上將他們的聯係剪斷了,隻要那那那汝壓根不知道阿意是她的親女兒,他又能對阿意好到哪裡去?他當年在西山截道上,可是將嫋嫋身邊跟了許多年的貼身婢女都徑殺了……這樣殘暴無情的人,反正老臣我是對他沒什麼好感,陛下隻要在源頭上便將他誤導了去,他那邊不主動過來,阿意這裡也未必會留戀他什麼……陛下您覺得呢?”
“反正我主要是怕阿意後麵再知道了會傷心,旁的倒也沒什麼……要是我當年就能將那那汝給刀砍了,也沒現在這麼多事兒了。”
宣宗皇帝聽罷沉吟良久,緩緩開口道:“聽外祖父這麼席話,朕反倒覺得,阿意願不願意認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朕得先將北部的敕勒川平了,叫他們沒有力氣再生出各種詭譎心思來,才算是將阿意的身份弄得徹底無可指摘了去。”
“而在這之前……朕輕易立後或者立太子,”宣宗皇帝搖頭歎息道,“好像對她們母子倆都不是什麼好事。”
——當初回不選秀,洛陽城內外便能滋生出那許多惡意的流言蜚語來,倘若現在便冊立了宮皇後,若是鐘意的身份本身無可指摘便也罷了,那那汝的存在,可是個極其容易被人拿出來攻詰的點。
長寧侯有句話說到宣宗皇帝心坎裡了:縱然宣宗皇帝本人不懼這些,但他卻也並不想讓鐘意再遭受這些無謂的非議了。
鐘意前麵那十五年,宣宗皇帝不曾參與過,便已經叫他每每想起,心便酸澀難忍……後麵這大半生,便更不會讓鐘意再受任何可以避免的苦處了。
《大莊`宣帝本紀》載,九年春,上親登泰山,詔告天地,冊立皇長子裴瓊為東宮太子,同年六月,冊封皇長子之母鐘氏為後,賜金冊金寶。
封後大典當日,朝廷百官整裝齊集,有“小宰相”之稱的同書門下平章事馮毅立於皇後鐘氏西北方,朗聲宣讀冊立策書,慎思殿大太監劉故手持鳳璽,神色莊重的交予了皇後鐘氏,鐘意對著宣宗皇帝遙遙拜,宣宗皇帝笑著自帝座上朝她伸出手來,二人同端坐,齊受百官跪拜。
(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