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濁酒敬來路(2 / 2)

替身不想再玩了 管紅衣 22244 字 4個月前

太刺激了,會讓他有些失神。

但失神是好事,意識不清楚了,就不會想那麼多了。

過了一會兒顧景願才嘗試著從地上爬起來,黑暗中他摸索著,試圖去摸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但此時,龍彥昭已經隨便扯了件龍袍出來,將他兜頭包裹住。

天子臂力驚人,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塞進了內殿了龍床上。

隨即他又命人掌燈,備水,準備沐浴。

整個過程間二人都極為默契,未有一人說話。

等一切準備妥當,所有宮人退去,龍彥昭將顧景願放入桶中之時,發現對方媚眼如絲,依舊低垂著,一副無比乖巧的樣子。

隻是往日裡輕笑的表情不見了。

唇角幾乎拉成一條直線,顧景願的表情看上去十分迷茫。

泛紅的麵頰配上那雙滿是茫然的眼,與平常的精明理智都不一樣。

龍彥昭才堪堪意識到,顧大人這是方才喝酒喝多了,這會兒酒勁後返上來,上頭了。

年輕的天子被氣笑了:“不能喝就彆喝,彆人敬你你就喝,逞什麼能?”

說著,他賭氣一樣,往顧大人的身上舀了一舀溫熱的水。

顧景願被熱氣一蒸,酒氣越發上湧了。

或許是方才的失神勁兒還沒有過,顧景願沒有焦距眼眸落在龍彥昭身上,竟然說:“皇上……我想吃糖葫蘆。”

沾染了酒氣的聲音比平時要軟上許多倍,又甜軟又炙熱,從顧景願一張一合的薄唇間傾瀉,竟徒然有種顧大人是在撒嬌的味道。

顧景願平時很聽話。

但也很少會撒嬌要什麼。

一般都是皇上說什麼、要什麼,他來想儘一切辦法地去滿足龍彥昭,似乎極少會反過來。

龍彥昭覺得新鮮,當即站起身繞過屏風,吩咐人去弄串糖葫蘆過來。

顧大人在裡間沐浴,沒人敢進殿。

洪泰全安排人去禦膳房催了一圈兒,最後透過那道門板兒,在外麵顫顫巍巍地回複:“皇上恕罪,宮裡這會兒沒有山楂了,恐怕……”

因皇上對食物沒什麼追求,外加上後宮空虛、除太後和幾位避世的太妃外便沒有什麼主子了,是以禦膳房的人手和囤貨都單薄得可憐,遠遠比不上先前先帝還在時的繁華。

且宮裡沒有喜歡吃甜食的主子,那些相關的食材備用得也不多。

這幾年裡一直便是這樣,皇上還從來沒突發奇想想要吃什麼的時候。

沒想到如今卻……

晾曬好的山楂乾倒是有很多,新鮮山楂卻找不見一顆了。

這天寒地凍的,又是夜晚,要他們上哪兒去找鮮山楂?

龍彥昭視線向屏風後瞟了一眼,隨即一擺衣袖:“那便派人出去買。叫霍林平安排兩個人手,這麼大的京城,總不會連串糖葫蘆都找不到了。”

“是。”

洪泰全退下,龍彥昭踩著明黃色的金絲軟靴重新回到屏風後麵,隻見坐在浴桶中的顧景願將自己縮成了一團兒,頭埋在膝蓋上,也不知道就那樣坐了多久。

水麵以上的皮膚都已經涼了,九五之尊給他舀水。

“膽子越來越大了,朕不伺候你都不知道自己洗了嗎?”皇上沒好氣地說。

顧景願這才將頭抬了起來。

他麵色似乎變得更加紅潤了,眼裡蒙上一層水霧,雖在氤氳的水汽中顯得並不是很突兀,但顧大人此時的表情看上去還是帶著幾分委屈和惹人憐愛。

他說:“皇上,我再也不要去玉林樓了。”

龍彥昭隻當他喝醉了,不舒服了,在使小脾氣。

“那便不去。”青年天子仍舊氣笑:“不去就不去唄,都是那個紀廉惹的禍。朕就說不該去見他的。”

顧景願卻固執地搖頭,試圖解釋:“不關紀兄的事。”

“紀兄??”龍彥昭一挑鋒利的眉梢,一張俊臉驟然向顧景願的方向靠近了許多。

他表情帶著幾分陰狠,說出的話也是極端頑劣。他說:“若阿願再這般袒護他替他說話……你信不信朕直接弄死他?”

皇上這話說得煞有介事。

若是平時顧景願還清醒之時,卻也能辨彆出他這話不過是在開玩笑,隻需要沉默地笑笑,這事便過去了。

但偏偏顧景願此刻頭腦並不清晰,驟然聽見皇上這般說,他便想也不想,緊張地進言道:“為君者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陛下怎可隨意誅殺飽學之士……”

“顧景願。”一個字都不想聽了,龍彥昭麵色鐵青:“來勁兒了是不是?”

可或許是他此時語氣太過嚴厲,致使青年一雙不甚清明的眼,眸光無辜地晃動了幾許,看他的眼神也懵懂可憐,充滿了不解和詢問……

皇上這火又莫名其妙地泄了。

九五之尊無奈道:“你……算了,朕跟你生什麼氣。”

顧景願無論平時有多乖順,但總歸是文人風骨。

跟這書呆子置氣……還不如直接乾一頓了事。

至於顧大人今日的反常,皇上是有一絲疑惑在心間留存的,但龍彥昭也沒多做留意。

他隻注意到顧景願眉眼處尚且還有些潮濕,麵頰也帶著幾許淺桃.色的紅暈,脖子下方白皙的皮膚上更是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紅痕。

這些都是因自己而產生的痕跡。

這場麵無疑取悅了瑜文帝,皇上又往青年身上舀了一舀水。方才的怒氣已然所剩無幾了。

——沒有共同話題又如何?

至少,他們還可以做。

他伸手摸了摸顧景願眉骨上的疤痕,又一路向下,捏住青年輪廓鮮明的下頜。

青年天子惡劣地詢問:“說說,阿願是喜歡朕,還是喜歡那讀書人?”

“唔?”

這個問題似乎已經超出了顧景願此時的認知範圍,他疑惑地眨眨眼,並沒有回答。

“聽不懂嗎?”龍彥昭也不逼他回答,隻是聲音又變得低沉沙啞。

到後來九五之尊也進了浴桶。

“這回懂了沒?”

他鉗製住顧景願,從後麵咬他耳朵,“是喜歡朕這樣待你,還是喜歡跟那讀書人談天說地?”

顧景願不知是仍舊沒有理解,還是根本說不出話,他並沒有回答,隻是發出低沉的、小動物一樣哭泣的聲音。

龍彥昭也不著急。

天子自信已經知道了答案,兀自在他身後麵氣定神閒地說:“不急,顧大人慢慢想。”

他還饒有興趣地算計著:“朕今年才十九,朕那個身體不好的父皇五十多歲還納人進宮呢,以此做比對,憑朕這個底子怎麼的至少也還能滿足阿願五十年。”

“所以彆急,阿願想好了再回答。”

九五之尊的聲音漫不經心,下手卻一點兒都不輕。

等到後來,顧景願實在經不住折騰向他討饒的時候,龍彥昭也已經想明白了。

顧景願廣施賢德、與飽學之士交好,說白了,還不是為了自己麼?

龍彥昭暗自嘲笑自己,是有些反應過激了。

他決定就先放過顧景願,把人撈出來放回到龍床上,他讓顧景願單獨睡一會兒。

他自己還要處理今日沒有處理的國事。

大約剛過了亥時,睡了約莫不到一個時辰,顧景願就醒了。

渾身骨頭像散架了一樣,顧景願從床上爬起,繞過屏風,第一眼便看見坐在案牘前麵的龍彥昭正在認真地批改著奏折。

“皇上……”顧景願開口,聲音沙啞極了,還揣著一絲不確定的試探。

方才好像的確是喝酒喝多了,被後返上來的酒勁給衝昏了頭腦。顧景願隱隱約約記得一些事,但有些細節還是記不清了。

他不確定自己剛才有沒有說過什麼不該說的……

“醒了?”龍彥昭將最後一筆寫完,衝他招手,“過來朕這邊。”

顧景願依言走了過去,他身上已經被換成了先前寄放在這裡的衣物,鮮紅色的裡衣,搭配黑發和乾淨白皙的皮膚,色彩便越發豐富,顯得生動豔麗。

就像戲本裡走出來的人一樣標致。

龍彥昭的視線在他身上流連了一陣,滿意地叫人過去坐在他腿上,手裡掐著那截腰,不怒自威地問:“下回還喝不喝酒了?”

顧景願搖頭。

模樣看上去很乖。

他心中所想也是:不喝了,真不能喝了。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本身酒量極淺,喝多了容易誤事,因此多半時候都極為克製。

今日隻不過是……

搖頭的同時,龍彥昭已經長臂一招,示意洪公公將東西拿上來。

隻見洪泰全手裡托著個托盤,裡麵盛放的是一串以竹簽穿著的糖葫蘆。

大大圓圓、色彩光澤的糖葫蘆在寢宮明媚的燭光下顯得鮮豔欲滴,顧景願的瞳孔驟然縮了一下,又不解地望向龍彥昭。

“顧大人要吃,朕又說過會常給你買,身為天子要言出必行。”龍彥昭笑得露出一口的白牙,他很喜歡看顧景願吃糖葫蘆的樣子,不禁有些急切:“吃吧,朕想看你吃。”

顧景願:“……”

他少年時遇到過一些朋友,因此開闊了些見聞,知道大宜的京城有很多好吃的。

有糖葫蘆。

也有各地不同風格的菜係。

後來……很多年以後,經曆了很多波折,他還是吃到了京城的糖葫蘆。

可他想象中與一個人一起在玉林樓中吃飯的景象,卻不會再實現了。

……

曾經那麼努力地想要去留住的東西,最後還不是統統失去,全部化成了灰燼。

所以顧景願已經學會不勉強自己了。

人的生命那般短暫,他又能繼續在這世上存活多久?

與其強迫自己麵對,不如直接放棄。

那個玉林樓,他不會再去。

至於那些要拚命爭取才能得到的東西……顧景願的視線從天子風神俊茂的俊顏上匆匆掠過——

他也同樣不稀罕。

吃著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從舌尖爆開的甜味以及外表酥酥脆脆的糖衣終於讓顧景願的心情好了一些。

腰身被龍彥昭攬著,任由對方在他眉骨上的疤痕輕觸,他展顏,輕輕地笑了。

巧笑盼兮。

顧大人眯了眯桃花眼,對皇上說:“很甜。謝謝陛下。”

.

次日,顧景願處理完自己職務上的事回到禦書房,隻見書案附近堆放了好些畫卷。

零零散散,像是被人隨意扔在地上的。

至於九五之尊……則坐在書案前提著毛筆,正認認真真地寫畫著什麼。

顧景願進殿問了安,順勢彎腰,從地上拾起了其中一幅畫卷,展開看了……

上麵畫著的是一位眉目清雋的男子。

他又低頭去看其他的畫,有些畫卷半展,露出了半個頭像,同樣也是美男子的畫像。

……

龍彥昭從百忙之中抬起頭來,見了他的動作,忙說:“阿願撿這些做什麼……洪泰全!人呢?朕不是要你把這些東西趕緊收走嗎?”

很快有宮人小跑著上前收拾那些畫卷,顧景願卻望著手中的畫像,說:“這位公子臣有印象,似乎是封侯爺府上的小公子……”

“哦是嗎?朕都沒看。”龍彥昭還在專心他的畫作,有些漫不經心地道:“那些都是母後送來的玩意兒。”

九五之尊大筆一揮,勾畫完最後一筆,才重新抬頭,對顧景願笑道:“你也知道朕的母後,隔三差五便會送這些美男圖過來,朕才不稀罕。”

太後送畫自然不是為了要皇上鑒賞的。而是要他從中挑一些能入眼的,接進宮中來伺候皇上。

隻是龍彥昭根本連瞧都不瞧。

顧景願覺得可惜,將手中的畫卷規規矩矩地卷好,交遞給整理的宮人,便聽龍彥昭又說:“這些個畫都不好看,朕剛剛也畫了一些,阿願快過來鑒賞一番。”

“啊?陛下是何時學的作畫?”

這般問著,顧景願還是依言走到了書案後麵,皇上的身邊。

而後他便看見了……一些奇怪的筆畫。

並不是想象中的丹青,也不是山水畫,而是一些奇怪的圖案……

“這叫簡筆人。”龍彥昭跟他解釋,“你看這是頭,這是四肢,整體就是一個人了。這兩個人呢,是一副畫,這裡一共有十八幅。”

他這樣一解說顧景願便懂了。

皇上雖然在文采方麵不是很出類拔萃,但若論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也著實是有創意。

顧景願第一次見這種“畫”,便忍不住認真打量起來。

而後低沉附有磁性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龍彥昭環上他的腰,問他:“所以阿願看沒看出來,這兩個小人在做什麼?”

“在做什麼?”顧景願沉吟,在那些小人兒身上認真打量,而後一雙桃花眼驀地睜大,連麵頰都紅了幾分。

“陛下……”

“哈哈哈!”青年天子已經朗笑出聲。

沒錯,龍彥昭所畫,正是簡易版的春.宮.圖!

而更令人覺得窘迫的是,顧景願粗略掃過,這十八幅“畫”中所描繪的場麵,似乎很多他都經曆過……

“也沒有全試過。”龍彥昭拇指撚著他的細腰,認真道:“你看像這幅和這幅,都是朕憑空想象的,能不能實現都還得具體試一試再說。”

“陛下……”

顧景願根本不敢再去看那畫。

“害羞什麼?”龍彥昭抬起他的下頜,逼迫他去看:“絕大多數咱們都試過了……做都做了,阿願現在害羞個什麼勁兒呢。”

顧景願的臉色直接紅到了耳根。

“哈哈哈!”逗他一逗,龍彥昭便開心了。

皇上今日自省:雖說自己詩詞歌賦不成,但琴棋書畫中,好像就隻有彈琴不會了。

這不,想來自己畫的是極逼真生動的,否則阿願怎會害羞成這樣?

他畫這些本來便是拿來逗顧景願的。

現在見有了成效,不禁龍顏大悅。

顧景願不知他心中所想,隻是埋頭,什麼話都沒說。

幸好就在此時,有密報被人加急送入了宮中。

密報是北部探子傳回來的。

尋常是三個月傳回一次消息,他們上月才剛剛收到一封這樣的密報,如今又來了……

可見許是北部出了什麼事。

龍彥昭聞言稍稍正經起來,衝底下人招手:“呈上來。”

單薄的信封落在九五之尊手中,龍彥昭將信紙展開。

此時顧景願就站在他身側。

兩個人離得那般近,對方又沒有要回避他的意思,是以不用費什麼力,他便瞥見了那密報上僅有的兩行大字——

北戎王重病。

北戎皇儲之爭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