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鏡中花,水中月(2 / 2)

替身不想再玩了 管紅衣 19856 字 8個月前

因為想到了那個鞠躬儘瘁殫精竭力的顧大人。

雖然裡麵的人不僅是皇上的故友,而是身為北戎鎮南王,還在他們大宜境內受了傷,這種情況下哪怕是出於國與國之間的考慮皇上也該親自見一麵。

但就是……

怎麼覺得這樣彆扭呢!

龍彥昭的腳步並沒有停頓,他直接進了那個房間。

房間點著一點燭火,並不是很明亮。

大夫來看過了,鎮南王是手臂上受了一刀,已經做過緊急處理,但一路奔襲逃亡至此,還是失血過多,如今沒什麼生命危險,隻是有些虛弱。

然後龍彥昭便在半遮半掩的床榻之上,看見了一張蒼白沒有血色的麵孔。

對方的五官十分精致,圓潤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兩片削薄的唇……

眉骨上也有一道疤痕。

龍彥昭腳步一頓。

當年他被接離北境之時,阿啟頭上的傷還沒有好利索。

那時候父皇剛剛駕崩,朝中再無一人能繼承這個皇位,是接到密旨、力保皇室遺脈的廣平王親自接他回宮。

那是龍彥昭在北境生活了五年多以後,再一次換上了錦衣華服。

但他並不想走。

不是住慣了北地。

而是舍不得阿啟。

可那時候,眉上還蒙著一層綢布的少年跑來送他,指著自己的頭對他說:“看見沒有,我為了救你都死過一次了,所以你要永遠記得我這個恩情……好好活著,警惕一點兒。”

即使被遮住半邊眉毛也依舊絕美的少年露出恣意的、無所謂的輕笑,阿啟對他眨著眼睛,開玩笑地說:“你在大宜做個皇帝也不錯,萬一哪天我混不下去,就要去投奔你了呢。”

……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多年以後龍彥昭也一直記掛著他眉上的傷怎麼樣了。

他們一開始還會隔一兩個月互相通一封信。

但後來,他寫出的信全部都石沉大海。

為了保證信能夠送到阿啟的手中,他還做了很多努力和犧牲。

隻是後來,阿啟再沒給他回過。

阿啟在最後一封信中說他眉上的傷已經全好了,隻留了一點疤,讓他不必再介懷。

後來龍彥昭將那封信看了很多遍,才知道阿啟所說的不必介懷,其實是在跟他道彆。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阿啟那麼忙,是因為他是北戎王最寵愛的兒子。

是容貌被世人傳讚的鎮南王。

聯想到那般自信灑脫、恣意自由的阿啟,龍彥昭知道他大抵是並不缺朋友。

北戎與京城離得還是太遠。

他們要麵臨的事情又都那樣多。

所以到最後,便隻能,就那樣了。

而如今,他終於見到了對方眉上的這道疤。

阿啟也長大了。

五官比以前長開了不少,儘管麵色蒼白,但看上去比以前要更加伶俐了……

至於他眉上的疤,看上去倒也不似他信中所說的那般輕描淡寫。

那疤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但痕跡還是很深。

白色的。

同樣十分惹眼。

……

不知道為什麼,乍一看見這道疤,龍彥昭的眼前竟然憑空浮現出了一道紅痕。

……

“龍四……?是你嗎?”

聽見了動靜,床上的人虛弱地睜開眼,又掙紮著要坐起。

龍彥昭忙回過神來,不叫他起身,他喉頭上下滾動著,說:“是我。”

床上的程陰灼虛弱地笑了起來。

……這樣看起來,他們兩個人真的很像。

又很不像。

五官很像,但這副五官整合在一起以後,結合自身氣質,則又完全不像。

程陰灼給人的感覺要鋒利了許多。

大抵從來都是北戎王最寵愛的孩子,即便此時失了勢、受了傷,虛弱無比,他也依舊是一副眉目張揚的模樣。

可顧景願不是這樣的。

顧景願眼角眉梢都帶著一種順從。

龍彥昭以前以為那是一種恭順謙和、好脾氣的意思,可如今再一看此時的程陰灼,倒覺得阿願他更像是被什麼東西,磨平了棱角。

——不去與命運做計較了。

所以才無欲無求,什麼都無所謂了。

所以才會那樣溫和。

龍彥昭的心上突然疼了一把。

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一般,很不舒服。

可這時候,床上的程陰灼咳嗽了兩聲,對他說:“龍四,我口渴了。”

“龍四,你見了我怎麼不高興呀?”

“這麼多年不見,你就一點兒都不想我?還是說我叫你龍四你不願意了,唉那我還是叫你皇上吧。”

龍彥昭忙回神給他倒了杯水。

說:“不是這個意思。”

程陰灼半坐起來喝了口水,而後衝他眨眼:“那你想不想我?”

龍彥昭隻看著他,並不說話。

他現在覺得有些亂。

不知為何,前塵往事都混上了顧景願的眉眼,急哄哄地衝進他腦子裡。即便他此刻麵對的是阿啟……顧大人低眉順眼的模樣卻還是止不住地浮現,叫他覺得心上很難受。

“龍四你站那麼遠乾嘛,你過來坐。”

程陰灼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鋪。

他一條胳膊受傷了,行動不便。

大概是為了給龍彥昭讓地方牽扯了傷口,還疼的一陣齜牙咧嘴。

表情生動。

簡直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龍彥昭並沒有坐在床上,隻是急著上前了幾步,說:“你彆亂動。”

他這樣說他,卻並不怎麼看他,被程陰灼注意到了,不禁笑道:“怎麼著,你這是……害羞啦?”

龍彥昭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終於還是再次打量了起程陰灼的眉眼。

他看他的時候,程陰灼也不跟他客氣,直奔主題:“阿四……你知道我父親去世之前傳位於我,太子逼我交出王位的事情了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所以才跑了這麼遠,過來找你……龍四,我想請你……”

龍彥昭沉默地聽著他的請求。

他曾經也不是沒幻想過與程陰灼再見時的場景。

可或許今天已經太晚了,程陰灼還受了傷,又或許是他總是忍不住分神去想……

龍彥昭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是真的很怪。

阿啟跟他說話的時候雖然也這般百無禁忌,肆無忌憚,但阿啟本身話並不多。

他更不會用這樣輕佻的語氣。

阿啟也叫他龍四。

曾幾何時他是多麼喜歡被他叫這個名字。

輕笑著的,生氣憤怒著的。

可現在……那感覺不在了。

雖然這也正常,畢竟他們已經分開了六年多。

龍彥昭都早不是六年前的龍彥昭。

隻是……

他的眼神……

龍彥昭總覺得對方的眼神,也變了。

以前的阿啟眉目雖然張揚,但眼中偶爾會泄出一絲淡淡的落寞。

一個人的容貌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改變,眼神也可以。

但……

會有人眼睛裡的東西越變越少麼……

阿啟從不提起自己的家人,所以龍彥昭還曾經猜測他也與他一樣,是爹不疼媽不愛的尷尬身份。

如今想來……

“阿啟。”他突然叫了一聲。

程陰灼一張一合的薄唇閉緊了一瞬,又重新展開唇角,歪著頭、眨著眼看他:“嗯?”

龍彥昭問:“其實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以前……我這樣說你彆生氣……就是以前咱們一起玩的時候,我記得好像你父親並沒有很喜歡你。但後來我回了京,便逐漸聽說……”

“以前父親的確不太喜歡我。”

程陰灼無所謂地輕笑,並不覺得有被冒犯,他直接回答說:“不過後來或許是看出我的努力了吧,你知道的,為了能讓父親喜歡,我一直都很努力的。”

龍彥昭接受了這種說法,他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但這會兒又想不到了。

他隻是聽著程陰灼說著他一路奔逃過來有多辛苦多麼九死一生,太子下手有多狠毒。

“對了龍四,他們為了殺我不計任何代價,這京城裡頭也有他們的人……我,我有點怕。”

“不要怕。”龍彥昭說:“沒有人能傷害你。”

“可我覺得這裡還是不安全……”程陰灼儼然是被嚇壞了,還有些後怕地扯住龍彥昭的衣袖:“要不我跟你回皇宮吧,那裡一定不會有刺客……對了我聽說你現在還沒有後宮……”

“阿啟。”龍彥昭彆開眼,輕輕將自己的袖子從他手中扯出,顯然不想提這個問題。

他說:“朕這就安排人接你入宮暫住。至於你說派兵幫你的事情,朕會考慮,也需要跟其他大臣商議。”

“龍四?”程陰灼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冷漠。

龍彥昭心中更加不舒服了。

“你先好好休息。”他說著,抬步就要走。

程陰灼還在怔愣地看著他。

龍彥昭卻已經轉身,向前走了兩步。

兩步過後,他又回頭,試探詢問道:“對了……你還記得那次我們去看日落,回來時天色有些晚了,你便在我家裡留宿的事情嗎?”

“記得呀。”床上的程陰灼無比自然地微笑,說:“我們還拿了些你家的肉出去烤,你弄的那什麼辣椒沫,差點兒沒害死我……”

.

龍彥昭從驛站裡走出來,便大步流星地往皇宮的方向趕去。

嫌馬車太慢,他仍是騰身而起,直接在房梁上跳躍行走,用輕功飛回去。

很多人都說他喜歡阿啟。

龍彥昭沒否認過。

但他其實從未想過自己對阿啟的感情,隻是又下意識地不允許自己去否認。

他怎能否認阿啟呢?

那般臭美自負的阿啟,恨不得全天下都喜歡他的阿啟,儼然是世間最純潔珍貴的光芒的阿啟……

不愛仿佛都是一種褻瀆。

他連否認都不忍心。

即便他早就沒有心存念想了。

而如果以前還沒法完全肯定的話,但這次見了如今的阿啟後,他卻已經可以百分百確定了。

——他不喜歡他。

年少的朦朧感覺或許完全出自對少年風華絕代的驚歎,以及對方為他受的那一刀。

他懷念他,欣賞他,感激他,會窮儘一切地報答他。

但就在上一刻,他卻確定了,他不愛他。

他對現在的阿啟,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愛的是……

“阿願!”

龍彥昭直接闖入了自己的書房,麵上透著幾分遮掩不住的興奮之色。

隻是先前被他擲在地上的美男圖已經被人收起,桌上沾染了墨跡的畫紙也已經被人丟進紙簍裡,禦書房裡空空蕩蕩。

一個人都沒有。

……

方才還坐在這裡,答應會等他回來的顧景願不見了。

“皇上?”原本守在門口的洪泰全被突然闖入的皇上嚇了一跳。

“人呢?”龍彥昭已經進內室找了一圈,又急哄哄地轉了出來,一腳踹翻了地上的紙簍,揪著他問:“顧大人人呢?”

“顧顧顧大人說他先出宮了……”

“放屁。”龍彥昭顯然無法接受這種說法。

他一雙眼睛都瞪得赤紅:“朕不是要他在這裡等朕回來?!”

眼見皇上眼神越發凶橫,麵色陰沉可怖,洪泰全被嚇得直接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顧大人在宮中從來都是隨意行走,如今……這……奴才也不知道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