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2 / 2)

替身不想再玩了 管紅衣 18411 字 4個月前

像一頭困獸一樣,淩厲的目光會讓人覺得他的盯視都是一種審判。

他死死盯著程陰灼,一字一頓地問:“……你說的少將軍是何人?”

“還能有誰?當然是那位楊將軍了。”程陰灼遺憾地說,“他身隕的那場戰役我是知道的,隻可惜當時我說什麼都不算……”

“你的意思是說。”龍彥昭直接打斷他。

“顧景願從前在北戎,一直跟在楊晉的身邊?”

“應該是吧?”程陰灼單純地眨眨眼:“當時那少年還挺惹眼的,北戎不少將士都見過……對了,我手底下還有不少見過他的人,胡參軍,你過來一下。”

程陰灼說著便對外喊了一聲。

不一會兒,一個看起來耿直忠正的中年男人進來拜見他與龍彥昭。

程陰灼給龍彥昭介紹:“這是我手下的參軍之一,陪我一起殺出重圍,護送我逃到這裡的,上過數次戰場。”

龍彥昭表情無比陰森晦澀,在旁邊沉默不做言語。

程陰灼並不意外他會有如此反應。

程啟雖然心思深,旁人很難知曉他心中所想,但程陰灼與他是雙生子,又從小一起長大,多少還是了解他的。

剛剛他在程啟那裡吃了癟,回來的路上便一直在想該如何報複回去。也是福至性靈,突然讓他想到了一些程啟費儘周折來大宜、給龍四做謀士卻又不告訴他自己身份的原因。

雖然不完全確定,也猜不中其中細節,但他還是願意一試。

因此回來的路上,他早就對屬下們做了一番吩咐。

而龍彥昭竟然公然說他喜歡程啟……

是以方才的時機,便是最成熟的時機。

他這才提及了楊將軍。

沒想到……看到龍彥昭的反應,程陰灼不禁在心中大笑起來。

他笑嘻嘻地問自己的參軍:“胡參軍,我問你,大概是五年前,你有沒有在戎宜戰場上見過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少年?”

胡參軍按程陰灼之前吩咐的說了:“的確見過。”

“你見過?”這回換龍彥昭直接問話。

那胡參軍雖然麵相是個忠厚老實之人,但他一心輔佐程陰灼,也知道若這次鎮南王再失敗他們也隻能作為北戎叛徒從此浪跡,成為無主魂魄。

因此不敢不配合程陰灼。

他說:“見過……不隻一次。那少年容貌十分突出,麵相又與我家王爺很像,最特彆的是……”

“是什麼?”龍彥昭的聲音更低。

“是……他眉上也有一道疤,隻是是紅色的……極為矚目。”

龍彥昭:“……”

龍彥昭不說話。

程陰灼還在旁邊見縫插針地說:“那你看見他,是跟在楊晉楊將軍身邊的嗎?”

“自然是的。”胡參軍說:“他們二人經常同進同出舉止親密……”

“啪”的一聲脆響,龍彥昭直接將桌上的茶壺砸在地上。

茶壺觸到地麵以後炸開,碎片散落了一地。

滾燙的茶水亦迸濺在了龍彥昭的龍靴和衣角上。

但站在那裡的皇上卻毫無察覺。

他頭腦變得無比清晰明鏡,即便多日都未曾休息,可它還是自動運轉著,將先前怎麼也想不通、想不明白的一環給自動拚湊上了。

顧景願一直說來大宜並不是因他而來。

但當問他究竟為何而來時,又不打算說。

龍彥昭先前一直都想不通對方為何要這樣做,便也隻能以常理估計,覺得憑顧景願這身能耐,他想做這些也隻是因為單純想這樣做。

沒有任何理由。

……

他將這些歸結於顧景願在遊戲人間。

因為對方的確有這樣的實力。

也因為那天……在錦繡坊的時候對方說的那番誰都可以的言論……也顛覆了他一直以來的感官,便自然認為他隻是在玩。

雖說後來冷靜下來再次回想,他對此還是心存異議。

顧景願給人的感覺,一直都當得起“上善若水,厚德載物”這四個字。

他不營私,不攬功,不驕傲。

甚至功成身退以後,還回歸了田園生活,每日跟著遊醫一起照顧山下百姓。

這般低調善良,仁慈平和之人,又怎會隻是為了好玩兒?

……

龍彥昭先前一直都想不通。

乃至程陰灼告訴他這件事情以前,他都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今,卻不用再想。

已然全部明了了。

……

原來,顧景願說不喜歡他是真的。

說隻是來輔佐他……也是真的。

雙目赤紅到就快要滴血,龍彥昭緊緊地捏緊拳頭。

指骨泛白。

像是遭遇了什麼徹骨之痛,他整個麵部都顫動了起來,要不得不緊咬牙關,生生挺著,才能阻止自己去做一些偏激之事,發泄心中的憤怒。

……從前不明白的事。

現在全部都一字攤開,毫無遮掩地擺在了他的麵前。

昔日白衣銀甲的少年將軍跪在他麵前,發誓要誓死效忠他、扶他成為正統的畫麵驟然浮現在眼前。

是楊晉啊。

原來……是楊晉。

哈哈哈哈哈。

原來,竟是楊晉!

龍彥昭突然大笑出聲。將原本等待看他反應的程陰灼給嚇了一跳。

他狐疑地睜圓眼眸:“皇上?”

“怪不得他直接便選中了朕……怪不得他最初歸於的是楊相……怪不得,怪不得……”

龍彥昭的表情已經變得極致瘋癲。

他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了。

顧景願說的並不愛他是什麼意思。

……他當然不愛自己了,他來這裡的目的從來便隻有一個——完成楊晉未了的心願!

猛然間,龍彥昭又想到了那枚翡翠扳指。

……能讓麵對任何賞賜都無動於衷、雲淡風輕的顧大人,那般不管不顧地與歹徒搏鬥也要搶回來的扳指……

又怎會單純是朋友所賜。

那哪裡是楊二手上的扳指。

那分明就是……那枚沒有跟隨楊晉的屍身被送回來的扳指!

而很顯然,顧景願那日出京城的原因,便是去祭奠楊晉!

過往被他忽略的細節都瞬間一一呈現在眼前。

……這麼多年,顧景願竟然一直都珍藏著那枚扳指。

當成寶貝一樣。

龍彥昭突然覺得很無力,快要暈倒了似的。

現實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紮進他的心房。那顆他正準備敞開心扉,露出最柔軟、最溫情一麵迎接顧景願的心。

結果……

便被捅了個血肉模糊。

他又突然想起那些個跟顧景願不住纏綿的夜晚。

對方攀著他,要他不要停。

對方很少睜眼看他。

……

顧景願說不喜歡他。

顧景願說,隻是恰好是他,所以是他。

顧景願說,其實誰都可以的。

…………

當然是誰都可以了。

因為那個真正被他放在心裡的,或許也是唯一放在心裡的楊晉,已經不在了啊。

“哈哈哈哈哈……”

龍彥昭再一次大笑出聲。

“真想不到……朕萬萬沒想到,到頭來……朕竟是彆人的替身。”

龍彥這一笑便硬生生地笑了好久。

他目眥儘裂,笑聲撕心裂肺。

這與程陰灼最初想象的,他因憤怒而跑去質問程啟完全不一樣……

此時的龍彥昭就像是腳跟被釘在了地上,一步不動,隻是無比癲狂的,時不時地發出一陣狂笑。

程陰灼不滿意地深深皺起眉頭。

他還挺想看見龍彥昭與程啟打一架的。

現在的程啟一定打不過皇上。

但以程啟那執拗的性格,隻要是事實,無論中間有多少隱情他也勢必不會做出任何解釋。

打死也不會說的那種。

到時候那場麵……

程陰灼太想看一看了。

可他又不明白龍彥昭為何還不動……

正當程陰灼絞儘腦汁,想要再激一激這位已經行為癲癇的皇帝之時,外麵突然有人出聲道:

“皇上,臣有要事稟告。”

有聲音驟然自門外傳來。

是影八。

……影衛即便白日裡各有自己的身份,但若無急事絕不會公然現身。

影八聲音響起的那一刻,龍彥昭的腦中,便下意識地想到了那抹紅色身影。

……方才他騎快馬趕回來之前,是將影八等幾個人特意留在顧景願那邊的。

一旦想到也許是顧景願出了事,龍彥昭的思緒便驟然被扯回,在他自己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便已經開口道:“什麼事?”

……

說完,皇上死死地閉緊嘴巴,眼睛瞪著,赤紅的眼眸幾乎就要瞪出眼眶。

他周身其實變得更淩冽了,明明已是春日,卻寒冷如冬。

……顧景願都不喜歡你,你還上趕著關心他的事做什麼。

……既然已經知道他是為楊晉而來,那便坐實了他並無害朕之心……他好歹是功臣,幫了朕那麼多,朕怎能置之不理。

……但他喜歡的是楊晉。從始至終,你龍彥昭都隻是一個工具而已。

為什麼顧景願跟你在一起的時候要閉眼睛?還不明白嗎?他被你弄著的時候,想的還是楊晉!

……朕、朕、朕……

龍彥昭氣血翻湧,終於站不穩了。

他幾乎是直接跌到在旁邊的座椅上麵,瞪眼的表情好似惡鬼,但麵對正關心他身體的影八,他還是咬牙,堅持說:“什麼事?快說!”

影八這才直起身體。

他看了看正站在一側,同樣正給皇上順氣的北戎鎮南王。

稍稍遲疑過後,影八還是跪在地上,回稟道:“皇上早間吩咐,要臣隨行於顧大人左右,有什麼風吹草動便及時向聖上彙報……臣不敢隱瞞,特來相報。”

龍彥昭並不覺得他這話有問題,他如今深受打擊,對於顧景願的事生出了一股子狠意,滿腦子想的都是顧景願還能有什麼事,不如便一並讓他知曉了!

於是緊緊扳住座椅扶手的瑜文帝麵色極度陰沉道:“說。”

可與他相比,站在旁邊的程陰灼臉色卻在那個瞬間變得煞白。

他那雙原本還想去扶龍彥昭的手凝固在半空中。

程陰灼不敢置信地轉頭看著跪在地上、外表其貌不揚的年輕人。

聽他說:“方才這位鎮南王去伏虎山上探望了顧大人,還說了一些話……臣因此,不得不快馬加鞭回來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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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彥昭手下幾十個影衛中,影八最擅長口技,記憶力又好,模仿起任何人來都惟妙惟肖。

更有重建場景之能,可叫人身臨其境。

……

於是空蕩的驛站,安靜的會客堂中,龍彥昭便親耳聽見了一場……令他萬萬想不到的,兄弟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