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便也知道了,花瓶是自己打碎的……
他因此受到了更重的懲罰,程啟那固執桀驁的性子和硬骨頭卻反而受到了父王的賞識。
至於他這個做錯了事還不承認、而是讓哥哥來抗的人,則很多年都一直被父親嫌棄不喜。
……
他就是在那以後開始討厭程啟的。
——程啟故意將事情鬨大,故意趴著不起來,不就是為了要他承受更嚴重的後果?
即便那件事程啟他不是故意的,可後來發生的事,也讓他越來越討厭程啟。
他那個哥哥表麵上對他不錯,對他多有照顧,那些年太子和王後處處為難他們,看上去他們倒是一對相依為命的兄弟。
但程啟做什麼都要比他跑得快,都要做第一,他是紅花而自己就隻能是綠葉……
……若程啟真的將他當成是弟弟,真的愛他的話,又為何要處處散發著光芒,將本該屬於自己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程啟根本不關心他。
什麼哥哥?
不過是道貌岸然罷了!
同極相斥,他們這對屬性一樣的雙生子,從生下來便無法相容。
或許這就是天陰人的詛咒。
程陰灼驟然大笑出聲:“我就知道是他!是程啟要你來報複我的,是程啟!……”
龍彥昭此時,最聽不得的就是有人在背後議論阿啟。
他暴躁地一掌抽在對方那張精致的容顏上。
明明是兩張極度相似的麵容,為什麼如今看見程陰灼的,他卻隻想作嘔。
“一個無關緊要的花瓶……若那時你主動出來承認錯誤,阿啟根本就不會被打!更不會被你們的父王傷了心!你怎麼忍心他看為你背鍋?!你怎麼還好意思怪他?!!”
“對呀,我惡心,他仗義。”程陰灼被打蒙了,還從未有人敢這樣打他的臉!
他氣極,往事漫上心頭,他也歇斯底裡地叫:“明明生得一樣,為什麼隻有他是光!為什麼他心胸寬廣我卻狹隘逼仄!為什麼他聰明我蠢頓!我恨他!我就是要他死!”
反正即便今日他們不殺他,被龍彥昭驅逐他很快也會被太子的人殺死,程陰灼心如死灰,也無所謂了。
“你們都說我蠢頓,可你知道嗎?程啟第二次逃走,是我告的密。”
“你……”龍彥昭這次是真的驚了,直接愣住。
程陰灼很滿意他的表情,不禁大笑道:“程啟他才是蠢頓!他竟然相信了我,你能想象嗎?他竟然還敢相信我……哈哈哈哈!我程陰灼最後終於有一次比得過他了!”
“我也隻是稍一嘗試而已……但你知道嗎?那一次以後父親終於開始正眼瞧我了!他之所以變得那麼喜歡我……什麼祥瑞!也比不上血氣陽剛、狼子野心更讓父親欣賞!小時候教育我們要寬容要胸襟廣闊,分化以後……長大了,還不是要我們自相殘殺!就連父王他也是踩著自己兄弟上位的!在草原上生活,就隻能靠弱肉強食……”
“你知道他為什麼那樣狠心對待程啟嗎?不單是極陰之體,是因為父親早看出程啟太過感情用事!一個帝王怎麼能感情用事?做得最好又怎麼樣?連父王的心思都沒有摸到過,他活該!”
“你……”一瞬間怔愣過後,龍彥昭眼眸瞬間漫上血色。
再也聽不下去了,他也再沒忍住。
端起了桌上那碗湯汁,直接掰開對方嘴巴,給他灌了下去!
“程陰灼!你該死!你該死!!”
他大聲咆哮著、譴責著他。聲音在整個驛站中回蕩。
隻要稍一想象阿啟第二次逃跑未遂……被人出賣被打折了腿……
他躺在那個冰冷的房間裡,被自己弟弟出賣……
龍彥昭隻恨不得現在就殺了程陰灼!
程陰灼被灌了湯汁,猛咳嗽幾下,過後又開始大笑出聲。
“怎麼?原來程啟沒對你說這件事嗎?哈哈哈……他竟然沒告訴你這件事嗎?”
麵對癲笑的程陰灼,龍彥昭說:“今日之事,阿啟全然不知。”
他嫌惡地看著程陰灼:“程啟跟你不一樣。”
程陰灼卻隻是大笑:“道貌岸然……哈哈哈哈,他都是裝的,他那都是裝的啊!”
龍彥昭稍微收斂了些狂躁的氣息。
他看著倒在地上狂笑不止的程陰灼,說:“若阿啟想要害你,大可以在知道你用了解魔花後,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們的父王。”
“……”
程陰灼的笑聲戛然而止。
龍彥昭麵無表情,聲音空洞:“即便不告訴,隻要稍微將你也是極陰之體的事情散布出去,懷疑的人多了,三人成虎,你又的確是那樣的體質……你以為你還能活到今日?”
他聲音無悲無喜,聽上去也不帶絲毫感情,隻是對結果的一種闡述。
他說:“所以你想對了,程陰灼,你與阿啟就是一個是光明,一個隻能是陰暗。”
程陰灼倒在地上,猛地搖了搖頭。
不,他還是不相信會有人那般善良。
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善良……
那為什麼,他滿腦子裡都是邪惡呢……
或許沒有人知道,要說他嫉妒程啟,那他真正嫉妒程啟的便是……
明明是雙生子,是親兄弟。
有人卻向陽而生。
有人卻注定所處陰暗閉塞。
……
他也很想麵向陽光啊……
程陰灼無力地倒在地上。
他知道這藥汁的猛烈,也知道等一會兒會有劇痛傳來。
他現在什麼都不求了,隻求速死。
“龍四,你殺了我吧。”
但沒想到,龍彥昭卻說:“不,朕不會殺你。相反的,朕會永遠供養你。”
麵對程陰灼的脆弱,他隻覺得可笑。
他也真的露出了惡劣地笑:“你雖然罪該萬死,但朕又不是暴君,怎麼會輕易處死你?”
“安心在這裡住著,若朕把你扔出去,才是害了你。出去了,你的太子哥哥不會放過你吧?放心,你是阿啟的弟弟,朕如何忍心……”
“龍四……你瘋了!”
“我是瘋了。”
龍彥昭的神色再次變得凶惡,“從昨天知道真相時開始,我就瘋了。”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你也該死,你也該死!”
龍彥昭又換成無悲無喜的神色。
“朕錯了的朕會償,所有罪孽朕都擔著。但是你們……更是一個也跑不了。”
“……”
程陰灼更慌了,他不想麵對接下來的疼痛。
他想自殺,又動不了。
最後了,他隻想痛快一點。
程陰灼緊咬牙關,下了狠心,道:“那你知道程啟他為什麼沒有供出我嗎?你知道他為什麼明知我出賣了他,也沒有出賣我嗎?”
說著,他偏過頭去,露出眉骨上的那道白疤:“程啟沒跟你說我這傷是怎麼來的對不對?……你走以後他拆了臉上的布條,那道疤形容可怕。你知道程啟有多在意自己的容貌吧?我那時候也是傻,為了不想讓他難過,就在自己臉上也劃了一刀……”
龍彥昭果然望向了那道疤。
但他麵色仍舊陰沉可怖。
“朕不信。”
“你當然不信,我也不信。哈哈哈哈!”程陰灼再次癲狂地笑了:“但是程啟他信了。”
“哈哈哈哈!我劃了自己一刀,跟他說是為了陪他,他就信了。”
“他不知道,我這麼做隻是無意中聽父親與大祭司說……說阿啟肯為朋友擋刀,是血性男兒。他說阿啟有了那道疤以後看起來比以前陽剛了,看上去不像是極陰之體……哈哈哈哈哈……”
“我這算不算是陰錯陽差?”程陰灼笑得快斷氣了,“沒有人是絕對善良的龍四。若是他不以為我這道疤是為了他,你以為他就不會報複我了麼?”
龍彥昭從地上站了起來。
麵色恢複了平靜。
半晌過後,他突然更邪惡地衝程陰灼笑了一下:“你說阿啟曾經被關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來著?”
.
皇上病了。
“安置”好了北戎鎮南王,再次回到皇宮以後,龍彥昭直接倒在床上,一覺睡了三天三夜。
三日過後,皇上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還在京的燕王等武將、以及朝中幾位重臣宣去禦書房,共同商討事情。
一商討便是整整一日。
又過了一日。
當龍彥昭再次出現在了朝堂上,滿朝文武都覺得……皇上變了。
皇上好像變了一個人。
不愛笑了,看上去更嚴肅、更威嚴了。
也更加冷血無情。
皇上以前也不怎麼笑。
但那表情時常是放鬆著的,他總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下麵的眾臣,表情也很豐富。
可如今,端坐在上方龍椅上的皇上卻隻是一臉嚴肅。
他以雷霆手段整頓了京中所有的世家和權勢,又以不容人分說、所向睥睨的姿態頒布新政,重新整頓了朝綱。
皇上總是說一不二。
但卻賞罰分明,公正不阿。
皇上也總是在與朝臣商議過後便擅自做了決定。
但每一次,皇上的抉擇都是對的。
皇上幾乎不眠不休。
漸漸的,文武百官都意識到,皇上不一樣了。
他好像是……一夜之間,便長大了。
以前有攝政王和顧大人在,皇上在朝中的存在感並沒有很高。
但親眼見到皇上處理那些世家的手段後,便再沒有人敢輕視皇上了!
那些都是多年對大宜沒有任何貢獻、反而如蛀蟲一般盤踞在朝中的世家們。
結黨營私盤根複雜,又哪裡好是那樣容易拔除的?
皇上甚至還遭遇了兩撥刺殺。
……
兩個月後,將大宜朝朝廷內外整頓得差不多,早朝時,皇上突然又以不容人反駁拒絕的姿態,宣布要禦駕親征。
……他要親自出馬,征戰討伐北戎!
大宜與北戎雖然多年來衝突不斷,但有衝突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還沒到要皇上親自出馬討伐的地步。
朝中立即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反對人數眾多。
很多人都開始猜測皇上這般做是不是因為那位鎮南王……
畢竟……兩個月前,他才來京求助過。
不過當時皇上並沒有發兵。
這件事情不知怎麼便不了了之了,那位鎮南王據說是被皇上秘密安置在一處,嚴加保護著……
一開始還有人以為皇上這是在金屋藏嬌。
但後來,據禁衛所說,那位鎮南王根本沒被陛下接入宮中。
而且皇上就像是長在了自己的書房裡,日日夜夜都住在那裡不說,除了上朝和去拜見太後以外,他幾乎從不去其他地方,也從不見什麼人。
殫精竭慮,勤於朝政。
這是皇上這兩個月的生活寫照。
因此百官也費解極了,陛下為何突然要北征。
但無論大家如何猜疑和質疑,正如兩個月前對世家出手、打擊整頓一樣,龍彥昭的態度依舊很堅決。
“北戎屢次犯我邊境,燒殺搶奪,是可忍孰不可忍!列位在京中高枕無憂之時,可有想過邊境上那些枉死的將士和百姓?”
龍彥昭環視著滿朝文武,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殿裡回蕩:
“北戎不滅,朕勢不罷休!”
“如今剛剛整頓完**世家,國庫頗豐,此時不滅北戎,更待何時?”
這……
原因似乎也挺充分。
皇上為了北征都大動乾戈,將世家們處理了,可見其決心。
一時之間,也沒有人敢站出來反駁。
倒是下了朝以後,禮部尚書不請自來,跟隨其他重臣,一起來到了禦書房見駕。
很顯然,他對征討北戎沒什麼意見,但對禦駕親征有意見。
“啟奏皇上,邊境事宜臣不懂,也不敢多言。但陛下如今後宮懸空,未有子嗣,若要禦駕親征,怎麼也該立一位皇後,待他日儲君之位落實,再行……”
“荒唐!”龍彥昭直接打斷他。
禮部尚書趕緊跪在了地上。
“皇上息怒,隻是皇上乃一國之君,是國之根本,若要親征,怎可不在宮中留有子嗣……”
“這般說來,你覺得朕此行是回不來了?會斷了大宜的龍脈?”龍彥昭慢悠悠地問他。
“……臣並無此意!臣該死!請陛下恕罪!”
但皇上已經因為他這兩句話被激怒了。
這段時間便是這樣,按理來說一切事情都處理完畢,就連那位……那位地位尷尬的顧大人都離了京,照理說皇上也該選秀女入宮,選妃立後了。
但是沒有。
皇上不僅沒有選妃的打算,還誰提這事就跟誰急。
……抄攝政王府、看見從裡麵翻出的無數賬目和貪汙證據時都沒那麼急。
也是因為急過兩次,這一次禮部尚書也不敢公開說這個事了。
此時他環視了一周,發現左邊站在燕王,霍將軍,廣平王府的將領,右邊站在楊丞相以及兩位禦史大夫……
好像除了自己以外,整個書房內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武將重臣……
就自己的官職最低。
他不禁將目光放在了楊丞相身上,希望丞相能夠勸一勸皇上,要他冷靜。
可楊丞相卻隻輕微衝他搖了下頭。
此時,他猛地聽見皇上說:“立後的事……朕要等向陽侯回來再說。”
禮部尚書沒明白:“……呃?”
龍彥昭衝他勾了勾手指,要他上前聽話。
禮部尚書不敢不從。
等到他膝行上前以後,便聽皇上問他:“向陽侯以前是你的屬下,你覺得他怎麼樣?”
“怎……怎麼樣?”禮部尚書並不是很懂皇上的意思。
嘗試揣摩聖意未果,麵對皇上逼問的目光,他還是硬著頭皮回答:“顧……侯爺行事穩重,智慧不凡,任勞勤勉,能得他做幫手,臣實屬有幸……”
“不是這個。”皇上聽了,不滿意地擺了擺手,又說:“朕的意思是,他做皇後怎麼樣?”
“……?!!”
龍彥昭的手指又輕輕敲起了桌麵,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饒有興致地說:“到了拜堂的那一日,他穿著大紅衣裳的模樣一定很不錯。”
“……”
禮部尚書再看其他大臣們,發現他們看自己的目光,似乎都……充滿了憐憫?
……好像對於如此畫風突變的皇上,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他更加不解地向上瞻仰聖顏。
龍彥昭卻已經回神,回歸了往日的嚴肅。
“太子的問題朕離宮前會想辦法。但是立後選妃的事情你也莫要再提。”
皇上一雙發紅的眼眸望著他,隱隱有種逼視的感覺,叫人無處遁形。
極度驚詫下,禮部尚書聽見皇上說:“向陽侯什麼時候肯回宮,大宜朝什麼時候才會有皇後。朕說這話你可明白?”
皇上說著,還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
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怎麼休息,經常會有頭痛發生。
不過也早已習慣了。
龍彥昭說:“否則你就彆催朕了。”
“……”
所以這到底是、是什麼情況???
還沒完全消化完皇上的話,聽他這樣說,禮部尚書還是忙下意識道:“臣不敢……”
但皇上已經說:“或者說你有法子把顧大人給朕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