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發現文字缺失,關閉轉/碼或暢/讀模式即可正常皇宮門外,安從鳳到的時候,宮門還沒開。
她撩起車簾往外看,因位置高,也因格外留意了,一眼便在人群中瞧見蘇虞四人。
安從鳳視線直直落在蘇婉鬥誌昂揚的臉上,眸色微沉。
“今日你母父應該就會來京城商量親事,你且安心,我讓人去接待。”
身後趙錦鈺美滋滋地說,“等你考出功名,我們就辦婚事。”
安從鳳本來臉上沒什麼表情,聽到這兒臉色才有些許難看。
她母父向來以她為傲,如今知道她入贅,不知該是何失望心情。
趙錦鈺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放心啦,你們安家能攀上我國公府,簡直是祖墳上冒青煙的造化。”
趙錦鈺雙手托腮,圓圓的眼睛彎起來,“何況我又長得這麼討喜讓人喜歡,你母父定不敢有半分意見。”
定不敢……
那是不敢。
趙錦鈺的長相在長輩中的確是人見人愛,但他那個一言難儘的性子跟長相之間,不能說相差甚大,隻能說沒有半分關係。
她母父要是知道她娶個這樣的人,定會夜夜掩麵哭泣,為她不值。在安家母父眼裡,她將來是要尚皇子的,怎麼能娶一個趙錦鈺。
可在這裡,想要登高位,想要站住腳,就需要以身飼虎,慢慢謀劃。
安從鳳深呼吸,斂下神色,放下車簾再回頭的時候,臉上已經帶著溫和的笑意,“阿鈺,倒也不能這麼說。”
她道:“國公府幾十年來一日不如一日,但我卻是新起之秀,等考上狀元,我跟你國公府也差不了多少。”
“跟我這個清晨朝陽相比,國公府已經是臨近黃昏。”
安從鳳笑的溫柔又神情,聲音裡仿佛帶著蠱惑之力,“不過,我定不會嫌棄你在朝中對我沒有任何助力,否則也不會自願入贅。”
她拉起趙錦鈺的手,“我做這些都是因為我喜歡你。”
同樣的話術,用在各種小公子身上,以至於京中跟她有關的男子們,無論是被騙色還是被騙身,至今都覺得她值得更好的。
可惜,趙錦鈺不是一般小公子,他可不吃這套。安從鳳給他套溫柔圈子,他就給安從鳳戳剛硬刀子。
趙錦鈺微微揚眉,“考上狀元?”
他魔鬼低語一般輕笑,幽幽地說,“萬一還是第二呢?”
安從鳳,“……”
安從鳳呼吸一窒,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偽裝。
這幾日,安從鳳夜裡驚醒都是因為夢見自己萬年老二,亦或是不幸落榜,每每嚇出一身冷汗。
她刻意忽略這個事情,告訴自己上回蘇婉考上會元隻不
是巧合,是她大意失誤了才給蘇婉這個機會,這次殿試重新把第一名拿回來就是。
半路殺出來的紈絝爛泥,哪裡比得上她這個天縱英才。
安從鳳麵上自信驕傲,但到底沒經曆過打擊跟失敗。春闈杏榜的挫敗對於她來說,影響多少都是在的。
她刻意忽略,不願意去提,給自己無限信心,可如今趙錦鈺卻毫不客氣地將安從鳳的害怕放大,將她那層信心擊碎,碾在腳底。
記“唔,讓我想想,你若是得了第二,便不是最聰明的人,也不是最好看的人,”趙錦鈺頗為可惜地看著安從鳳,“可我隻喜歡聰明好看的人。”
他意味深長,“若是沒考上狀元,也不是探花,你在我這兒,什麼都不是。到時候被國公府所拋棄,安從鳳,你想留在京城,連個入門的台階都沒有。”
“你現在想的應該是怎麼考上狀元,而不是跟我談身份地位,你還沒這個資格呢。”
趙錦鈺明明白白告訴安從鳳,掌握話語權的人是他。
從頭到尾,不是他求著安從鳳入贅,應該是安從鳳跪著求他收留,就這還要看安從鳳能否得到一甲前三,以及趙錦鈺的心情。
他看她的眼神,才是矜貴在上的世家子弟看狗的眼神。
安從鳳臉色越是難看,趙錦鈺越是舒坦,像是馴服的過程。她再凶又如何?他捏著她的命脈,看她偽裝掙紮,看她無計可施。
安從鳳臉皮漸漸繃緊,扯了扯嘴角,眼睛看著趙錦鈺,“國公府如果需要一個狀元,你又非我不可的話,為何不……”
她後麵的話沒說,但趙錦鈺又不是傻子。
安從鳳的意思是,為何不除掉競爭力最大的蘇婉,亦或是給她添點麻煩呢。
如此蘇婉被瑣事絆住腳,她的機會不就更大了?
為了那個位置,安從鳳還是頭回想要蕩平障礙,清除會妨礙到她的人。
她如今不過是個貢士,剛剛攀上國公府,便有此等利用權勢為自己掃除障礙的心,以後要是位高權重,眼底更是容不得半點忤逆跟沙子。
瞧見趙錦鈺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安從鳳垂眸一笑,掩下眼底的屈辱跟難堪,“同你說笑呢,可不能當真。”
正巧外麵鼓樓聲響,安從鳳撩起車簾朝外看,“該入場了。”
她拎起竹簍跳下馬車,頭也沒回朝前走去。
趙錦鈺趴在車窗那兒往外瞧,饒有興趣地看禁軍出來,看考生入場,看衙役幫忙打燈籠。
今日宮門口聚集眾多考生,京兆尹府衙門來了不少衙役在幫忙維持秩序,以免發生混亂。
帶頭的便是街上最長見到的李衙役。
她扯著嗓子喊,“所有馬車都往邊上停,不準在宮門口逗留過久阻礙排隊。”
瞧見國公府的馬車就在不遠處,李衙役微微皺眉,抬頭就對上趴在車窗處的趙錦鈺。
兩人視線一碰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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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衙役繼續吆喝,趙錦鈺落下車簾返回趙府。
去的時候天色微亮,回的時候晨光大現。
可能也是巧了,趙錦鈺回去的路上經過主街,從京中最熱鬨的花樓前路過。
傍晚才開門白天不營業的花樓,清晨最是安靜,沒有曼妙身姿倚欄而靠,沒有調情歌聲渡入人耳,有的隻是三兩個下人在門前清掃。
不過今天有些不同。
一男子抱著花樓門框哭喊,“求求了,爹爹求求你了,放過我跟我肚子裡的孩子吧。”
“我不要喝墮胎藥,我這個年紀好不容易才有的身孕,若是沒了,以後誰人為我養老送終?”
他連哭帶求,身子順著門款跪在地上,死活不記願意回去。
“你要錢我給你錢好不好,我為自己贖身好不好?”
清晨街道上幾乎沒人,唯有不遠處趙家一輛馬車。
趙錦鈺掀開車簾往外看,輕聲問坐在外麵橫木上的鈦白,“花魁?”
鈦白探頭仔細看,“好像是噯!公子,這不是之前咱們查過的花魁嗎!”
先前趙錦鈺將安從鳳徹頭徹尾查了一遍,凡是京中跟她有牽連的男子,趙錦鈺手裡都有一份名單。
其中就包括這花樓中的花魁。
跟客棧小公子以及筆墨紙硯鋪子裡的青郎相比,安從鳳跟這花樓倒是隻接觸過兩三次。
去年中秋那天夜裡是第一次,後來又去過兩回。
最近一次,是正月十五那晚,她跟客棧小公子說是訪友,然後先去找了青郎,後又找了花魁。可憐小公子還信了,等她到天亮,隻為送出一盞自己親手做的花燈。
安從鳳以為她瞞得很好,可惜查這麼點事情,對於國公府趙家來說還算不得什麼難事。
“有意思,”趙錦鈺示意鈦白停車,“看看。”
花樓門口,花魁身後的中年男子見他執迷不悟,便彎腰問他,“贖身?你能有幾錢銀子?你錢都拿來贖身了,又靠什麼養活自己?到最後不還是出來賣。”
花樓老板是個四、五十歲的男子,裡麵進進出出所有的人都喚他一聲“爹爹”。這兩個詞,僅在這棟樓裡是個稱呼而不是其他。
“你乖乖把藥喝了,回頭休養一個月便還能出來接客。賺銀子才是長久之道,老了方能活得快活。”
花樓老板伸手拉扯花魁的胳膊,“跟我進去,莫要被人看見,回頭影響你生意。”
“我不要,”花魁瘋狂掙紮,“我乾這行已經近十年,已經倦了。”
他反過來雙手拉著花樓老板的手臂,跪著往前挪了兩步,哭得滿臉是淚,昂臉懇求地看著他,“爹爹,我已經二十五歲,在樓裡不再年輕,將來隻會更加年老色衰,我現在隻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讓我走吧,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我定好好撫養她長大。”花魁低頭抽噎,額頭抵在花樓老板的手臂上。
到底是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這些年又為樓裡做出不小貢獻。
“銀子的事情咱們先不說,你說說,你一個男子帶著個孩子,將來如何生活?”花樓老板歎息,“你糊塗啊,真當樓裡是地獄外麵是天上了?”
“哎……”花樓老板將手搭在花魁肩上,輕輕拍拍,“聽我的,把孩子打了,趁著月份還小你不遭罪,將來等生下來再後悔可就晚了。”
花魁的身子抖了一下,瘋狂搖頭,“我不要。”
他眸光閃爍,咬咬下唇,忽然跟花樓老板說,“我知道孩子是誰的,她說等她得了功名就會娶我過門。所以我孩子是有母親的,留下她好不好?”
“誰?”花樓老板疑惑起來。
京中近些月份是有不少學生,其中逛花樓“勞逸結合”的不在少數,這麼一想,倒是真有可能。
花魁道:“是這次春闈的前三。”
花樓老板抽了口涼氣,驚詫起來,“是蘇家還是吳家啊!”
他自顧自說,“定是吳家的,蘇家那兩個楞頭鵝,來樓裡就會喝酒聽曲,連你的手都不碰,定不是她倆。”
“吳家的倒記是有可能,……隻是,她也就來過樓裡一兩回,很久沒來了啊,你是在哪兒見的她?”
蘇家楞頭鵝指的是蘇虞跟蘇婉,尤其是蘇婉,比樓裡剛進來的男子還靦腆,以前跟她姐過來的時候,都是隻吃糕點不看美色。
吳嘉悅吧,說是紈絝,但她對男色也沒多大興趣,倒是喜歡遛狗鬥蛐蛐。之前為了找譚府庶女,來樓裡兩次。
最後一次,兩人還因為花魁險些打起來,在樓中留下一段“佳話”呢。
被花樓老板追著問,花魁一咬牙,說道:“不是蘇家也不是吳家,是,是安從鳳的。”
不遠處馬車裡的趙錦鈺,“!”
這個他是真沒想到!
花魁其實也摸不準是誰的,畢竟他那個月裡又不可能隻有一個恩客。
大夫說這孩子至今有三個月,花魁自己推算一下,才發現應該是正月有的。
他本來瞞得極好,自從知道有身孕後,花魁就在想著怎麼離開花樓以及躲避接客。他佯裝染了風寒,爹爹也是關心他,竟讓他休息了大半個月。
昨日見他遲遲不好,又花錢請大夫過來。
花魁沒有辦法,這才說了實話,隻是得知他有身孕後,爹爹公事公辦要他流掉孩子。
若是這次把孩子打掉,他以後很有可能不會再有身孕,這輩子都沒有屬於自己的骨血了。
兩人從昨天鬨到今早,就在爹爹準備逼他喝藥的時候,花魁跑了出來。
花樓老板又抽口涼氣,臉色難看起來,“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厲聲道:“人家已經跟國公府趙家定親,怎麼可能會娶你!你老實說,這孩子到底是誰的?你若是不說實話,將來出事我可不護你!”
到底是花樓老板,消
息也靈通些。
花魁眸光輕顫,沒想到自己的謊話這麼快就被拆穿,這才癱軟地坐在地上,頹然搖頭,“我不知道。”
“想來也是,你怎麼可能知道,”花樓老板直起腰,垂眸看他,“彆哭了,看在你也算我半個兒子的份上,我給你兩個月時間休息。回樓上把藥喝了,涼了更難喝。”
花魁哪裡願意,他掙紮著起身要往外跑。
他是鐵了心想要個孩子,這也是他最後的機會,是他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花魁這些年存了不少銀子,足夠自己跟孩子下半輩子生活了。隻要他離開京城,換個沒人認識他的小地方,他便是乾乾淨淨的父親身份,孩子也不會受人白眼。
他也想清白的活著,如今這孩子就像是上天給他的最後機會,他怎肯放棄。
花魁連未來都構想好了,哪裡想再過以前的日子。
就在花樓老板準備不留情麵找人把他拖回去的時候,鈦白從車上跳下來。
他掂著手裡的錢袋子,走過來笑盈盈跟花樓老板說,“開個價,這人我要了。”
花樓老板跟花魁都是一愣,兩者權衡之下,花魁還是選擇躲在花樓老板身後。
兩人到底有多年的情分在,花樓老板怎麼著都不會要他的命,但麵前這個陌生的小公子幫他贖身有何目的,便不好說了。
“你怎麼這樣噯!”鈦白叉腰,“我是在幫你。”
“隻要你幫我家小公子做一件事情,我們便幫你贖身以及送你出記京。”鈦白舉手發誓,“我以國公府趙家的名義起誓,若敢說謊,天打雷劈!”
國公府趙家?!
花魁嚇得臉色蒼白,猜測對方可能是聽到他倆的對話了,連忙搖頭,“我不認識什麼國公府的人,我跟誰都沒關係,這孩子更是跟國公府沒有半分牽連。”
花樓老板也說,“剛才他哄我呢,說的話做不得真,小公子還是把錢收回去吧。”
“不是要你的命,”鈦白皺眉,覺得解釋起來怎麼這麼麻煩,“我若是真想為難你,何必自報家門?”
鈦白道:“你想清楚,是留在樓裡一輩子,還是博一個機會,你自己權衡。”
花魁猶豫起來,最後還是想爭取一下。
見他實在執迷不悟,花樓老板狠狠地睨了他一眼。
花樓老板報了個數,等鈦白掏銀子給他。
“五日後是你爹的忌日你沒忘吧?”花樓老板睨著花魁,微微眯眼,“到時候你自己回來燒紙把他請回去,我這樓小,供不起你也供不起他。”
他道:“你要是敢不過來,我可報官將你爹的牌位扔出去!”
花魁微頓,怔怔地看著花樓老板,眼淚就這麼落下來,低頭連連點頭,哽咽出聲,“好,我知道了。”
他是被家裡人賣進來的,哪裡有什麼生父的忌日跟牌位。
花樓老板這麼說隻不過是不放心他跟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