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2 / 2)

庫克羅普斯聽了這話心裡很樂意,認為終於折服了他,讓他從此認命,一心一意地要跟著自己乾了。

他於是笑了笑,又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跟著我,絕不會讓你吃虧的。”

傑米嘴上假惺惺地說:“嗯,我放心著呢!”

實則心裡恨恨地想:“早晚看你被絞殺了!到那時,我才叫放心呢!”

兩人這麼相視一笑。

竟都覺得心情變好了。

之後,盜賊們四處探訪,還真給傑米帶回了一個老師。

這位老師名叫梅麗,幾年前,據說在王城一家大戲院裡,曾當過女演員。

她早年可能也是交際花一類的角色,但由於心裡沒什麼成算和遠見,在風華正茂的時候,隻知同那些貴族子弟們尋歡作樂、虛度光陰,等到時間流逝、稍稍年長,在那些喜新厭舊的人眼中便算是年老色衰,自然也就被人隨意拋棄了。

及至年紀更大一些,不幸淪落至此,竟隻能靠給人洗衣、做飯來賺取日常生活所需了。

所以,當盜賊們請她過來上課,還允諾多給一些錢後……

她二話不說,什麼都不問,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傑米同她學了好些東西。

什麼化妝和表演,以及怎麼轉換口音,還有一些貴族們都該知道的常識等等。

當前最大的收獲應該是糾正了口音,學了王城那邊人的說話方式。

畢竟,如果要想扮演貴族,總不能一張嘴就是鄉下老農的口吻。

梅麗並不知道他們是盜賊,見傑米生得俊,學東西又快,還起了一點點兒惜才之心。

她也沒敢多管閒事,隻在教學間隙,感歎了那麼一句:“你要是能把皮膚再養得白一些,哪怕到了王城那邊的戲院舞台上,應該也是能占據一席之地的。”

傑米沒打算上什麼舞台。

但聽到了總有些好奇,就又問了問戲院的事。

梅麗就講了好些事給他聽,還告訴了他一些貴族子弟爭風吃醋的趣事,又給他講了講,通常那些貴族們,進了戲院都是什麼個裝腔作勢的表現,慣常又喜歡討論什麼話題……

還有座位方便的講究,比如,貴婦人們通常要坐在包廂裡,身邊必須有男士作陪;靠舞台的前兩排,一般是喜歡捧戲子的浪蕩公子哥坐的,方便他們衝著舞台上的戲子們玩笑、嬉鬨地起哄;再靠後一點兒的中間座位,通常是有些地位的貴族,或是來認真看戲的,或是借著戲院這一場合作為掩蓋,來談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再有後頭的山峰座位,多半是沒錢的貴族,或者一些地位不高的人,才買來坐的。

此外,王室在大戲院中也有專門包廂。

偶爾,國王還會湊一湊熱鬨,在包廂中,召見一兩個漂亮的女演員……

然後,這位老師笑著提了提自己年輕時的一些事:“你彆看我現在這個狼狽樣子,其實我也是很紅過一陣的。當時我演了瑪麗安,好些貴族公子哥都過來捧我,連赫金斯伯爵大人都對我另眼相看。”

“瑪麗安?”

傑米聽著這名字十分耳熟,卻怎麼都想不出在哪聽過,不由低聲重複了一遍。

“是啊,瑪麗安。”

梅麗無比懷念地接口感歎:“那真是當年最火的一部劇了。”

“那確實是當年最火的一部劇。”

朱迪安也讚同地說。

但接著,

他話音一轉,又補了一句:“可它現在不是了。”

赫金斯伯爵大人,也就是朱迪安的父親大人很不高興。

他板著臉,端著父親的範兒:“你隻說是什麼意思吧?難道你不打算支持我投資《新瑪麗安》這部劇嗎?”

“父親大人,請你講一講道理吧!”

朱迪安無奈地說:“既然明知道會賠錢,我為什麼要支持?”

“怎麼就一定會賠錢呢?你難道不知道,它當年是多麼的火……”

“沒錯。當年,當年,是當年!”

“朱迪安,你一定要這麼侮辱自己的老父親嗎?”

赫金斯伯爵漲紅了臉。

他氣得大聲嚷嚷:“神明在上,我從未曾聽過這種事情。為人子女的,在老父親需要幫助的時候,不僅不願幫忙,還要落井下石地從旁嘲諷。”

朱迪安看著父親氣急敗壞的樣子,竟覺得有幾分好笑。

最終,他想了想說:“行吧,您非要投資的話,這錢我可以給。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來我聽聽。”

赫金斯伯爵狐疑地看著他。

朱迪安微笑著說:“不是什麼難事,隻要你得空了,將這部劇中的女演員,帶過來讓我見一見就成。”

赫金斯伯爵的臉上快速地劃過一抹不舒服:“你又要給陛下拉皮條嗎?”

他說到這裡,下意識地抬頭張望了一下:“對了,唐娜呢?唐娜在哪?我的兒媳呢?她不在家嗎?”

朱迪安先不悅地辯解了一句:“我不是拉皮條,我隻是介紹一些人去給陛下去當差。”

然後,他頓了頓又回答:“唐娜在給王後當差,為王後侍疾。”

赫金斯伯爵一個字都不信。

他對著兒子朱迪安的那張臉端詳了又端詳,滿心疑惑:“你說,你到底是像誰呢?我雖稱不上是什麼好人,可也不曾無恥到你這種程度啊!”

(三)

王宮裡,唐娜突然跑到了王後的麵前。

可這一次,她卻不像前些天侍疾時那麼低調,毫無修飾,又素麵朝天了。

相反,她從頭到腳裝扮得煥然一新,頭發也整整齊齊地梳了起來,臉上還畫了極美的妝,珍貴的首飾雖戴得不多,卻在連衣裙的胸前處,彆了一枝藍色的紫羅蘭。

王後艾麗莎和身邊的侍從們都察覺出了些許古怪之處。

她們不由露出了驚疑不定的表情,總覺得會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隻見唐娜快步地走過來,雙膝一彎,竟跪了下去。

然後,她伸手去拉王後的手,流著淚抬起頭說:“殿下,您願意饒恕我嗎?”

艾麗莎性格溫婉善良,又因為唐娜之前服侍生病的自己儘心儘力,早已將她視作摯友。

此時,她雖不知這位友人到底遭受了什麼痛苦的磨難,可在被問到這樣的問題時,第一反應就是回答:“當然,無論你做了什麼,隻要不曾傷害到彆人,我都會原諒你。”

“不,您不該原諒我。”

唐娜掩麵哭泣:“我曾做過無比可恥的事,做過對一個女子來說,最為罪大惡極的事情。”

“然而,不管什麼事情都會過去的,隻要你願意誠心悔過。”

王後溫柔地擦拭她的眼淚,又俯身擁抱她,像是哄孩子一般地安撫:“好了,快彆哭了,親愛的。你今天這麼美,再哭下去,妝都要花了……多麼可惜!既然知道是錯的,我們以後改了就好。”

唐娜仰望著如此仁厚的王後,心中愧悔難當,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粒粒地滾落下去。

“我確實不曾想要傷害誰……尤其是您。”她喃喃地說了這麼一句。

然後,語氣又變得激烈起來:“殿下,您聽我說!我知道,今天之後,這個宮裡定會傳遍關於我的閒話。那些都是我應該得到的,因為我曾經那麼的愚蠢和下賤。然而,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請求您,請您相信我。從頭到尾,我都是發自真心地尊重您、愛戴您,將您視為至親至愛的人!”

王後雖一頭霧水,卻被她誠摯的語氣感動得熱淚盈眶,不由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待我很好,很好。”

唐娜流著淚又笑了一下,接著說:“您要相信我,我雖有過無恥的動搖,卻從沒辜負您的信任,更從來沒有背叛過您。如果日後,有人說了我什麼……諸如……”

她難以啟齒地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說出了口:“諸如,我同國王的糾纏,請您相信我,請您相信我!請您相信我!”

她連續說了三聲請您相信我,用近乎賭咒發誓地語氣咬牙說:“請您相信我,自你們婚後,我再沒和他有過任何往來……”

王後眼中閃過一抹震驚,淚忍不住地滑落。

但她還是握緊了唐娜的手,噙著淚說:“我信你,我信你。你放心,不管彆人說什麼,我隻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唐娜繃緊的身體一下子放鬆了。

她輕輕將頭靠在王後的膝蓋上,又舉起王後的手,將唇在對方手背上虔誠地一吻:“您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我多想早點兒認識您呀,咱們會是最好的朋友,一起彈琴,一起喝下午茶……”

王後抬起另一隻手,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頭發:“以後也可以呀,我們一起彈琴,一起喝下午茶……”

唐娜淒然一笑說:“謝謝您的寬恕,您知道嗎?由於您的寬宏,我現在的心情終於得以恢複平靜。”

王後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神色。

然後,唐娜站起身,同她告彆,說要從此出宮去,再也不會來宮裡了。

王後雖然也很不舍,可從適才的那番對話中,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不好,便沒有說什麼阻攔的話。

她親自將唐娜一路送到寢宮門外,囑咐以後都要好好的,又一直目送著對方遠去。

然而,第二天。

宮中就傳來了唐娜的死訊。

“發現的時候,已經淹死了。”

侍從向國王和王後稟報著:“唐娜夫人的身體漂浮在水麵上,看著倒像是靜靜睡了一般。侵泡了湖水的衣裙沒有拽著她沉下去,反而在水麵上,四散著展開了。大大的弧形裙擺,像極了人魚絢爛的魚尾……她的身上粘著一些水草、掉落的小樹枝,以及一枝已經開謝了的藍色紫羅蘭……”

國王聽了這番描述,想象著那淒美的場麵,一時竟忍不住落淚了。

理查德向來是一個極多情的君王,本來之前還在惱恨唐娜對自己的拒絕,可等得知了這樣的噩耗,心又軟了下去。

此時,再去回憶佳人生前的一顰一笑,隻覺得,若是能讓她活轉回來,彆說被拒絕一次,就是被拒絕千百次,自己都是心甘情願。

他這麼真心地難過著,可不經意間瞥到身旁的王後,卻驚訝地發現……

艾麗莎蒼白著一張臉,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卻一滴淚都沒流。

“你這女人是鐵石心腸嗎?”

國王不禁憤怒質問。

王後緩緩地將目光移過去,語氣飄忽地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抱歉,陛下。我現在有些分不清楚……如我一般稀裡糊塗地活著,或是如唐娜一般乾脆利落地死掉,到底哪一樣更好呢?”

與此同時,暫且將這出悲劇放到一邊,

因為在遠離王城的地方,還有一出更精彩的戲劇正在上演。

隨著一陣馬蹄聲,還有車輪轆轆的聲音傳來……

傑米知道,他們踩好點兒後,等了好些天的那位布朗特子爵終於到了。

這幾年的年景不好,世道也漸漸不怎麼太平了。

所以,但凡貴族出行,總要雇上一隊人馬保護,為得是防範那些攔路搶劫的盜匪。

布朗特子爵算是足夠小心了。

好比現在,他本不願在路邊旅店停留,隻想快馬加鞭地趕往王城。

可無奈人困馬乏,前方又有很長的路要走。

因此才勉強停駐,決定稍稍休整後,再繼續向前。

接著,他還不厭其煩地吩咐一眾護衛都提高警惕。

之後,才不情不願地在一眾人保護下,走進了旅店。

等到這一行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那位布朗特子爵也稍稍放下戒心,坐在旅店一層的桌子旁,叫了一瓶酒和幾個下酒菜,小口小口喝著休息的時候……

傑米走了下來。

他一邊假裝抱怨旅店的住宿環境差,一邊順著樓梯往下走,及至看到布朗特子爵的時候,卻一下子像是遇到熟人一般歡喜地喊了一聲:“啊,您,是您,您莫非是布朗特子爵嗎?”

布朗特子爵被他喊得一懵,抬頭隻見是一個戴著帽子、麵紗,一身打扮很保守規矩的貴族少女。

因聽著口音是王城那邊的口音,聽著語氣又似乎同自己很熟,可看到了人,卻一點兒印象全無……

他不由疑惑萬分:“對不住,你是?”

“你竟然忘了我嗎?”

傑米站在一個並不會引起人緊張和防範的距離,停下腳步。

然後,他裝出了很失望的樣子:“咱們去年在王城XX戲院那裡,明明有過短暫的交談呀。”

布朗特子爵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一邊去竭力回憶:“呃……XX戲院我確實是常去的,隻是交談……抱歉。”

傑米假裝有些急了,跺了一下腳,又擺出一副積極想要幫助對方回憶起來的樣子,不斷提示:“您再想想,我當時身邊跟著的人是詹姆斯叔叔,唔,他是個男爵呢。你們當時聊了好久,都沒怎麼理我。好像聊的是什麼稅收政策變動一類。我不太記得,也不太懂那些玩意兒……讓我想想啊,好像是……是什麼數字,唔,十?不是,二十?似乎有什麼百分比……”

“百分之五稅?”

布朗特子爵不由脫口而出。

“啊,是了,是了!”

傑米高興地拍了拍手,朝他露出一個極燦爛的笑:“你終於想起來了!”

“呃,是呀,是呢,我終於想起來了。”布朗特子爵喃喃地說。

實則他壓根什麼都沒想起來,僅僅是想起了個稅收政策。

隻因這政策有點兒離譜。

大體是要求全國上下所有人都要多交一份稅,即繳納全部財產的百分之五。

無緣無故的,誰願意平白拿出財產的百分之五上交啊?

所以,一經傳出風聲,人人關注,平時聊天,都要將這事拿出來討論、批判一番。

但布朗特子爵沒意識到這一點兒。

反而覺得,傑米把事情說得頭頭是道,又有地點——XX戲院(其實根據梅麗老師的介紹,但凡貴族子弟,沒幾個是不去戲院玩的);又有人物——詹姆斯叔叔(眾所周知,喊一聲詹姆斯,十個人裡有八個人要回頭);又有談話內容——稅收政策(人人都討論的熱點話題),這麼幾個聽起來都很熟悉的元素,一股腦地全部綜合到一起,仿佛就是真發生過的事了!

更何況,雖隔著麵紗看不出什麼。

但有經驗的花花公子慣會從細微處來識彆美人。

那含笑的明亮眼眸,麵紗下若隱若現的高挺鼻梁,及至修長的脖頸、纖細的腰……

布朗特子爵的警惕心便一點點兒地降了下去,臉上的笑容反倒是變得越來越熱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