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金斯伯爵不禁好奇地轉過了頭。
傑米不好意思地一笑,委婉地說:“我的那個朋友是萊文子爵。”
赫金斯伯爵一怔,繼而恍然:“你說的那個也值得敬佩的女性是……唐娜?”
“正是唐娜夫人。”
傑米做出了一個仰慕的神色:“請恕我多嘴了,絕非是有意冒犯。隻是萊文子爵今日恰巧同我聊了聊他們姐弟相依為命的事情,我心中不免有些感歎。”
“想想唐娜夫人也是很不容易了,父母早逝,她一個女人又要維持家業,還要教養幼弟,日子十分艱難,及至後來,好不容易嫁給朱迪安大人,夫妻恩愛,家庭幸福,卻不慎失足落水……”
“唔,萊文是這麼說的?”
赫金斯伯爵的神色有點兒古怪:“他很懷念唐娜?”
“是啊,萊文表麵上一直沒什麼,可心裡其實很悲痛,他至今都不敢相信唐娜夫人居然失足落水呢!”
“他……不信唐娜是失足落水?”
赫金斯伯爵的表情更古怪了一些。
“對呀,他說唐娜夫人從小不通水性,所以,等閒是不會去湖邊玩的。”
“唔,是,是的,唐娜確實不會水。”
赫金斯伯爵喃喃自語著。
“但他這話也沒道理啊,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麼難以捉弄的呀,!飛來橫禍,意外失足,這誰能想到呢?”
“……是呀,是呀。”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萊文現在真是鑽牛角尖了。我說事情已經過去,人還是要朝前看,可他總覺得唐娜夫人不應該會失足落水,想找找原因;我說人有旦夕禍福,哪有什麼原因,總不能他不想接受,就非把意外事故當人為呀。他於是不說什麼了,可我看他那神態,大概還是不想接受現實……”
“啊?這樣嗎?”
赫金斯伯爵不禁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繼而又躊躇了一下,才說:“對了,路易斯。我家裡有些事要處理,一會兒,等一會兒,海倫娜夫人他們排練完了,你幫我同他們說一聲,我得先走……”
“啊?可他們馬上就排練完了呀?”
傑米假裝驚訝地說:“您不留下嗎?大家排練完,應該還是想聽聽您的意見的。”
赫金斯伯爵胡亂地揮了揮手,含糊地說:“不了,不了,家裡有急事,有急事……”
說著,他轉身就匆匆離去了。
傑米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凝神看了那麼一會兒。
然後,他就把目光重新投到了舞台上,還笑嘻嘻地朝著海倫娜夫人飛了一個吻。
(二)
這天晚上,亨利公爵接見了一名醫官。
這名醫官是被仆人們緊急給請過來,一路上跑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心中忐忑,誤以為在來到公爵府邸後,會看到一個病得奄奄一息的公爵大人。
然而……
亨利公爵正在吃東西,麵色紅潤,胃口也很好,半點兒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而且,他看到醫官後,還悠然自在地打了一聲招呼:“晚上好啊,醫生。”
“呃……晚上好,爵爺,能看到您的身體這麼康健真是太好了。”醫生由衷地回了這麼一句。
但下一刻,他又想起自己忙忙碌碌趕過來的目的,不免略略地張望了一下四周,神色猶豫地問:“呃……既然您的身體沒什麼問題,那麼,請問,需要我看的那位……那位據說已經垂危的病人又在哪呢?”
“沒什麼病人,那是騙你的。”
亨利公爵坦然地說出了真相:“我是有彆的事找你。”
這時候,帶著醫生過來的那個仆人立刻識趣地轉身出門,還順便幫他們把門給關上了。
於是,屋內隻剩下公爵和醫生兩人。
醫生不安地後退到了門口。
他的麵上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猶豫著問:“不知,不知爵爺找我是有什麼事呢?”
“我想知道,王後的身孕最近如何了?”亨利公爵開門見山地詢問。
“啊,挺好的。”
醫生的政治覺悟不太高,並沒能理解這個問題的內涵。
他還以為公爵在關心王嫂,傻乎乎地儘可能往好處說了起來:“王後的身體雖有一點兒弱,自懷孕以來,也總出現一些小毛病。但爵爺您儘管放心,王後自身注意保養,又有我們這些人時刻從旁照看著,神明也總是護佑著王室的。所以,到目前為止,孩子一直都還穩穩當當地待在母親的肚子裡,一點兒事都沒有。”
“可一個身體孱弱的母親,又如何養育出一個強壯的孩子呢?”
亨利公爵冷冷一笑,站起來,走到了醫生的麵前,神色變得非常之嚴肅:“醫生,你能確定那孩子生下來會是強壯的嗎?”
這叫什麼問題?
胎兒八個月不到……
誰能知道未來什麼樣呀?
醫生給問懵了。
他完全不知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說確定吧,回頭孩子生下來不強壯怎麼辦?
說不確定吧,那自己剛剛的那一番話又算什麼?更何況,誰又敢輕易說王後懷的孩子不好呢?
室內沉默了。
然後,亨利公爵再次開口,又問了個奇怪的問題:“醫生,你愛這個國家嗎?”
醫生更迷茫了:“回爵爺,我當然愛這個國家。”
亨利公爵繼續正色問:“那麼,醫生,你效忠王室嗎?”
醫生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我一直效忠王室的呀。”
亨利公爵當即指責:“可你現在卻要放任王室出現一個孱弱的繼承人,放任這個國家未來擁有一個孱弱的君主!”
醫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他緊張地結巴了:“這個……這個……這個……但這是未知呀……誰,誰知道孩子未來是不是強壯……”
亨利公爵裝作沒聽到他的話。
他義正言辭地說:“聽我說,醫生。假如你愛這個國家,效忠我們王室,那麼,你就有責任幫助我做一件事。王後那樣的脆弱的身體,是繁育不出強壯嬰兒的,所以……”
“天啊,爵爺,您饒了我吧!”
醫生慌張地手都抖了起來:“我是絕……絕不能做謀害王後的事……”
“這怎麼是謀害呢!”
亨利公爵正色說:“我隻希望國家有身體健康的君主,王室有身體健康的繼承人。而且,我也不需要你做什麼肮臟的勾當,隻需你按照正常的方式給王後保胎,而不是敷衍應付。”
“冤枉啊,冤枉!我怎麼敢敷衍、應付王後……”
“那你的拿手絕技為什麼不用出來呢?”
“什麼?我哪裡有什麼拿手絕技呀!”
醫生有苦說不出地喊冤。
“您之前曾給幾位夫人開過一貼藥……”
亨利公爵隨口念出了幾個名字:“這幾位夫人都誇你的藥很靈驗呢。”
醫生呆住了。
他像是被人捏住要害的貓,整個人都僵硬了。
隻因,這一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抓住了。
那些把柄,曾經的錯誤!
公爵提到的那幾位夫人確實曾被他治療過,但並不像公爵所說的什麼靈驗……
恰恰相反!
那時候他還年輕,醫術也一般,為了追求更快的效果,滿足自身的虛榮心,便下了幾劑猛藥,最後,有些身體強壯的病人確實很快痊愈了,可也有幾位病人都由於他用藥過猛而流了產。
好在這幾位流產的病人,家世不顯。
他最終得以拿錢將人封了口。
這是他年輕時,不知天高地厚做下的惡事,一度後悔萬分!
也正是這些經曆,才使得他後來凡事都謹慎再謹慎,從不敢亂用藥物,穩妥為第一位……
如此一來,反而得了國王的賞識,慢慢在宮中站穩了跟腳。
可如今,公爵念出的那幾個人名,正是當年出事的那幾個病人。
深埋在心裡的汙點被人挖了出來!
醫生不免戰戰兢兢起來:“爵爺,這事……這事……”
“怎麼?不願意嗎?也許我現在就該把你的事仔細同陛下講一講?”
“爵爺……”
“行啦,又不是讓你做什麼壞事,隻是讓你按照以前的方式幫王後保胎罷了!我記得,那些藥方也沒什麼大錯,不是也有人吃完還挺好的嗎?”
“但,但是,王後身體虛弱……”
亨利公爵實在受不了醫生那副可憐的表情。
他從一旁抽屜裡掏出了一個錢袋,眼睛中透出一種不容拒絕的凶光:“聽著,醫生!”
“這裡有八百磅,如果你同意,現在就可以直接拿走;”
“但假如你選擇拒絕,那麼,你和那幾位夫人的故事,我是一定要講給陛下聽一聽的。”
“你說……”
“如果陛下知道了你的這段往事,如果王城中所有貴族都知道了你的這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