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2 / 2)

十裡錦 說給月亮 18679 字 8個月前

夜深人靜的時候,舜音把府裡的管家叫了過去,管家在長孫家多年,長孫雄當年對他有恩,是值得信任的人。

舜音吩咐了兩件事,一,連夜買一套普通的鳳冠霞帔送過來,二,她出嫁之後,密切監視鄭恒庸和曲氏的一舉一動,對長孫雄的飲食一定要密切留意,不能讓外人碰觸到他的衣食住行,有什麼情況立刻通知她。

她出嫁後,這府裡就隻剩下長孫雄一個人,隻要除掉長孫雄,鄭恒庸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管長孫家。

舜音之前故意出言譏諷,就是想讓曲氏覺得現在處處受氣,逼著他們快點動手,隻有他們有所行動,就會露出馬腳。

長孫雄是武將,功夫了得,鄭恒庸不會傻到派人刺殺,隻有下毒才是最簡單快速的方法。

舜音不希望鄭恒庸會走到那一步,這是她對他最後的考驗,鄭恒庸畢竟是她父親,如果可以,她希望鄭恒庸能夠回頭。

但她不得不防,她馬上就要出嫁了,必須提前做好準備,絕對不能讓長孫雄置身於危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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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一天傍晚,萌蘭看到瑤芸的丫鬟彩青在院子外麵鬼鬼祟祟,一直探頭探腦的,跑進來告訴舜音。

舜音眸色微動,站起身道:“剛才吃的有點多了,出去走走。”

冰蘭和萌蘭會意,立刻一左一右扶著舜音,大搖大擺的從院子裡走了出去,還帶走了院子裡大半奴仆。

一刻鐘後,彩青找到個理由混進院子,又趁著眾人不注意,掩護著瑤芸偷偷溜進了舜音的屋子裡,自己留在門把守。

暗夜將至,屋裡雖然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但窗外還有一點餘暉,勉強能辨認清楚方向,瑤芸進了屋裡之後,飛快找到之前那個櫃子。

她心中一喜,見櫃子沒有上鎖,立刻迫不及待的拿出裡麵的鳳冠霞帔,找到喜服,來不及多看就從懷裡掏出一把銀色剪刀,用力剪爛了喜服。

她眼中全是瘋狂的妒忌和恨意,這股情緒一直折磨著她,她想到舜音明天要穿這麼華麗的喜服出嫁,就忍不住憤恨,舜音帶走了那麼多嫁妝,明天必定風光,如果穿上這身鳳冠霞帔,隻會更會光彩照人,可她就是不想讓舜音如意!

隻要這套鳳冠霞帔毀了,舜音明天一早就要手忙腳亂,所有的好心情都會毀掉,不但要重新找喜服,還要向慶陵帝請罪,畢竟這套鳳冠霞帔可是禦賜之物。

瑤芸情緒激動,像泄憤一樣用力的拉扯著喜服,想到舜音明天早上慌亂又惱怒的樣子,她就忍不住開心。

直到把喜服撕得看不出原樣,瑤芸才把手伸向嵌著珍珠的鳳冠,她到現在都還記得那顆大珍珠的樣子,隻想占為己有,可她把手伸過去,卻沒有摸到那顆大珍珠。

光線太暗,她看不清楚鳳冠的樣子,正在考慮要不要冒險用火折子照一下,就聽到彩青在外麵驚呼了一聲,才發出一個音,嘴好像就被人捂住了,緊接著房門被推開。

舜音率先走進來,身後跟著幾位貴女,大家有說有笑,看到屋裡的情形同時一愣。

冰蘭和萌蘭飛快點亮蠟燭,整間屋子被照亮。

在人前向來溫柔善良的瑤芸,最不堪的一麵就這樣暴露在眾人麵前,連躲都沒地方躲。

一切發生的太快,就像已經演練過無數遍一樣。

瑤芸僵在原地,手裡拿著銀色剪刀,地上掉落著被剪碎的喜服。

她腦海裡一片空白,根本反應不過來該如何應對,她腦海裡甚至冒出許多荒唐的想法,想裝作夢遊,就這樣從大家麵前走過去。

不知道是誰先尖叫了一聲,貴女們驚訝的看著地上的喜服,大家很快明白發生了什麼,眼神如刀一樣望向瑤芸,目光裡麵有驚訝、有指責、有嘲諷。

瑤芸腦袋嗡嗡直響,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她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努力塑造的形象就這樣毀於一旦了,從今天開始,她善妒陰險的惡名會傳出去,再也不會有好人家願意要她這樣的兒媳婦了。

舜音勾唇輕笑。

她早就料到瑤芸會這樣做,所以提前換了櫃子裡的鳳冠霞帔,還故意調走院子裡的守衛,讓瑤芸能夠順利的‘偷’溜進來,順便還把住在附近的貴女們以‘婚前聚聚’為由請了過來。

現在大家正好撞到這一幕,人贓並獲,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就算瑤芸長著八張嘴也狡辯不了。

舜音抬了抬眸,“去把外公請過來,順便通知父親和曲氏。”

瑤芸手裡的剪刀啪的一聲掉到地上,發出咣當一聲響,聲音抖的厲害,“不要!”

自然沒有人理她,冰蘭和萌蘭已經飛快的走了出去。

瑤芸抬腳就想逃,可眾貴女們都堵在門口,誰也沒有讓路的意思。

長孫雄是第一個趕到的,緊接著鄭恒庸和曲氏也趕了過來,他們看到眼前這一幕都吃了一驚,就連曲氏都慌了手腳,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瑤芸哭唧唧喊了一聲:“娘……”

曲氏走過去,心裡也是一團亂麻,“你這孩子……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長孫雄沉聲質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是威震一方的將軍,不怒自威,屋裡的人都嚇了一跳。

“我……”瑤芸咽了咽口水,噗通一聲跪下,淚如雨下,“我不知道,我進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舜音看她還想狡辯,麵色冷了冷,“彩青,你來回答。”

彩青慌慌張張跪下,被瑤芸瞪了一眼,嚇得什麼也不敢說。

舜音垂目看著彩青,故意威嚇,“鳳冠霞帔是禦賜之物,見之如見陛下,現在東西毀了會有什麼後果可想而知,你不說出實情,是想替你家小姐承擔殺頭之罪嗎?”

瑤芸身體猛地抖了一下,徹底驚懼起來,周身發涼。

“奴婢說!奴婢現在就說!”彩青嚇得全身顫抖,說話哆哆嗦嗦,“是小姐讓奴婢過來偷看舜音小姐什麼時候出去,好讓她偷偷進來的!她本來想命奴婢來損壞鳳冠霞帔,可奴婢不知道鳳冠霞帔放在哪裡,所以小姐才不得不親自過來。”

瑤芸一下子癱坐在地,真正怕了起來。

鄭恒庸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甩了甩袖子,強忍著怒火背過身去。

曲氏已經哭了起來,她向來會裝柔弱,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硬碰硬,掩麵大聲哭著,不住的說是自己教女無方。

長孫雄臉色難看,半天都沒有說話。

舜音默默注視著外公的神色,隻有讓外公意識到這個家並非表麵上那麼祥和,他才能提高警惕,處處提防他們,這樣她才能放心出嫁。

鄭恒庸對屋子裡的貴女們拱了拱手,勉強和顏悅色道:“諸位,現在我們家裡有家事要處理,就不招待大家了,還請大家先回去。”

瑤芸立刻驚叫起來,“不能讓她們走!她們回去之後一定會亂說話!把她們都關起來!”

鄭恒庸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臉色難看至極,“閉嘴!”

這些貴女的父親都是朝中官員,他哪敢把她們關起來!那樣做隻會把事情鬨的更大,到時候更難以收場!

貴女們皆是麵色不悅,俞發厭惡起瑤芸,各自在心中決定,回去後不但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還要添油加醋的說出去,最好鬨的人儘皆知,讓大家都知道瑤芸的醜陋嘴臉。

瑤芸一下子被打懵了,頂著巴掌印,怔愣的跌坐在地上,她長這麼大,鄭恒庸還從來沒打過她。

曲氏撲過去抱住了她的肩膀,哀聲哭泣起來,母女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舜音讓冰蘭和萌蘭送貴女們出去,回頭看著這一幕,心裡其實有些羨慕,瑤芸有母親護著、有父親管教,而她有的隻有鄭恒庸和曲氏處心積慮的虛情假意。

舜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稍縱即逝。

鄭恒庸頂著瑤芸委屈的目光,歎了口氣,對長孫雄拱手道:“父親,是我管教不力,您看……今天這事該如何處理?”

鳳冠霞帔畢竟是聖上禦賜的,如果想保住瑤芸,還得靠長孫雄去宮裡解釋。

曲氏推了瑤芸一下,瑤芸趕緊膝行幾步,跪到長孫雄麵前,結結實實地磕了幾個頭,啞著嗓子顫顫巍巍的懇求,“將軍,我就是一時糊塗,一定不會有下一次了,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

長孫雄沉默的看著眼前這出鬨劇,他忽然意識到舜音在這個家裡一直像一個外人一樣。

自從長孫若兒過世,他不想回京城觸景傷情,所以很少回來,他每次回府,家裡都其樂融融,鄭恒庸和曲氏都表現的對舜音很好,除了不懂事的延庭總對舜音充滿惡意之外,就連瑤芸都對舜音噓寒問暖,極儘姐妹之情。

他一直以為舜音在家裡備受寵愛,可這一刻他忽然在想,延庭以前年紀小小,根本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年紀,為什麼會對舜音充滿惡意?是誰教他的?

鄭恒庸被長孫雄眼神看得發虛,皺了皺眉,又叫了一聲:“父親?”

長孫雄沉下眼眸,沒有搭理他,轉頭看向舜音,“舜娘,東西是你的,你覺得該怎麼辦?”

鄭恒庸連忙說:“她一個小孩子懂什麼,還是由您定奪……”

長孫雄打斷他,語氣嚴厲了幾分,“舜娘明日都要成婚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鄭恒庸聲音一滯,察覺到他隱隱有發怒的跡象,不敢再多說。

舜音低頭看向瑤芸,瑤芸臉上的妝花了,哭的雙眼紅腫,著實是狼狽。

瑤芸對上舜音的目光,又恨了起來,咬緊牙關道:“如果我有罪,整個長孫家沒有保護好陛下賞賜的東西也同樣有罪!你們誰都跑不了!”

瑤芸向來柔弱,裝的乖巧懂事,長孫雄沒想到她竟然有這麼歹毒的一麵,暗自心驚,不由重新審視起曲氏和瑤芸來。

舜音勾唇微笑,如果不是怕連累到長孫家,她也不會提前換了櫃子裡的鳳冠霞帔。

不過既然還沒有人發現這件事,她倒是不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必須好好折騰他們。

曲氏連忙掐了瑤芸一把,他們想要的是榮華富貴,而不是魚死網破,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激怒長孫雄和舜音,隻能忍耐。

鄭恒庸出聲幫忙,“舜娘,瑤娘就是一時糊塗,你們姐妹情深,你彆跟她計較,咱們還是趕緊一塊想想解決辦法……”

舜音在椅子上坐下,居高臨下的看著瑤芸,“既然犯錯了,就要有認錯的態度,先給我磕三個響頭,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

瑤芸臉色陰沉,“你就不怕你受不起?”

舜音輕哂,目光沉沉:“放心,受你三拜我還是受得起的。”

瑤芸莫名覺得舜音的神色很複雜,就好像她真的欠她很多一樣。

“……拜!現在就拜!”曲氏按著瑤芸的背,急道:“瑤娘快好好跟你妹妹賠罪,你們姐妹一場,你妹妹不會見死不救的。”

瑤芸被曲氏按著,不情不願地對著舜音磕了三個響頭。

舜音想起前世種種,既不覺得開心,也不覺得欣慰,隻覺得還不夠,他們受到的懲罰還遠遠不夠。

“舜娘,你就饒了她這一次吧。”曲氏討好地對舜音笑了笑。

“光跪我沒用,去祠堂裡跪上一夜,待明日午時再起來,好好向長孫家的列祖列宗謝罪。”舜音聲音低沉,含著莫測的情緒。

按照大鄴的習俗,婚禮都是在晚上舉行,他們午時出來,正好來得及參加舜音的婚宴。

舜音抬頭看向鄭恒庸和曲氏,眼眸冰冷,“都說養不教父之過,你們也一同去跪著吧。”

上一世他們一家人幫著蕭從恕坑害長孫家,害了長孫府上上下下八十六條人命,讓他們去祠堂裡跪一夜,已經是仁慈,本該讓他們負荊請罪的。

鄭恒庸臉色難看起來,哪裡有女兒讓父親跪祠堂的,這傳出去成何體統!

他求助的看向長孫雄,“父親,您看……”

長孫雄神色疲憊,擺了擺手,“夜深了,我累了,就這麼定了吧。”

他轉頭看向舜音,聲音放軟了一點,“喜服的事可用我進宮向陛下請罪?還得快點置辦新喜服,你可能要受些委屈,這新裁製的喜服必然趕不上陛下賞賜的喜服……”

舜音安撫,“外公,您彆擔心,您隻管好好休息,一切都由我來解決。”

真正禦賜的鳳冠霞帔還好好的放在她床下,明天拿出來即可。

長孫雄點點頭,腳步沉沉,心情複雜的離開了。

夜深人靜,庭院空曠寂靜,祠堂裡卻一片燈火通明。

鄭恒庸、曲氏和瑤芸依次跪在牌位前,管家在旁邊笑眯眯的守著,臉上雖然掛著笑,態度卻嚴厲,誰敢亂動,他立刻開口提醒,如果誰敢不聽話,他手裡的小鞭子立刻就動起來,直接家法伺候。

鄭恒庸臉色沉黑,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受過這份氣了,自從娶了長孫若兒,就再沒有人敢對他不敬,現在跪在這裡,讓他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憶。

這些年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他早就忘了這些卑微的回憶,他從來不願意回憶起辛酸的過往,隻想當做不曾發生過一般。

其實在遇到長孫若兒之前,他因囊中羞澀,曾經處處碰壁,受人排擠,就連客棧裡的小二都能對他出言不遜。

柔和的燭光下,他不自覺想起了長孫若兒的好。

長孫若兒偷偷給他銀子資助他,知道他在小二那裡受了氣後,不動聲色的幫他換了一家更好的客棧,知道他喜歡看書,還送了很多書給他,她總是溫柔又細心的待他好,從不邀功,甚至不會讓他知道。

當時他手裡沒有銀子,長孫若兒過生辰的時候,連件像樣的禮物都送不出,隻能親手打磨了一枚銅幣,拴上紅繩送給長孫若兒。

他當時窘得滿臉通紅,怕長孫若兒嫌棄,也怕長孫若兒出言譏諷他。

可長孫若兒卻很喜歡,一直把那枚銅幣放在她腰間的香囊裡,告訴他心意價值千金,她很喜歡這件禮物。

鄭恒庸看了一眼旁邊每年生辰都要跟他索要貴重禮物的曲氏,不自覺歎息了一聲。

往事不可追,要怪隻能怪天妒紅顏,佳人已經香消玉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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