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墨醉白忙著去書房處理政務,舜音直接帶著小櫻桃去了西棠院。
墨醉白看著她迫不及待地背影,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抬腳往書房的方向走。
瑤芸穿著一身淺棕色的衣裳,頭上隻戴著一根銀簪,正在給馮二夫人剝南瓜子。
曲氏剛死不久,她本來應該穿素衣,但曲氏死得不光彩,是待罪之身,她不敢有太多牽扯,所以隻穿了三天白衣就換上了尋常衣衫。
南瓜子曬乾炒香後剝起來十分費勁,裡麵的仁又小又薄,一不小心就會弄碎,偏偏馮二夫人不知聽誰說吃南瓜子對身體好,最近就喜歡吃這一口,她為了獻殷勤,隻好親自給馮二夫人剝。
馮二夫人靠在榻上,不悅地催促她,“做點事情又笨又慢,小心你肚子裡的孩子以後像你,我可不希望我孫子像你這麼笨。”
瑤芸心底一沉,努力笑了笑道:“您彆擔心,孩子有您這位祖母,以後定然差不了。”
馮二夫人這才露出笑容,“當然,我孫子一定聰明。”
瑤芸眼中閃過一抹晦暗之色,她現在隻盼望能快點懷上孩子,不然等她假孕的事情曝光,馮二夫人一定饒不了她,隻是馮二夫人一直以她有孕為由,不許墨子風進她的房間,她根本沒有機會懷上孩子,所以她隻能來討好馮二夫人。
她把新剝好的南瓜子放到馮二夫人麵前,笑了笑道:“娘,我最近一個人睡總不踏實,不如讓子風搬過來吧,夜裡有他陪著我,我心裡安寧,能睡得香一些,您孫子在我肚子裡也能跟著睡得好一些,以後一定長得白白胖胖的,您看……”
她話音未落,丫鬟就進來稟報說舜音來了。
馮二夫人吃了上次的教訓,現在對舜音十分熱情,立刻讓人把舜音請了進來,瑤芸一番話說到一半隻能咽了回去。
舜音走進來,瑤芸眼神陰沉,虛情假意的笑了笑。
馮二夫人從榻上坐起來,拉著舜音的手跟她聊天,態度極為親昵。
舜音跟馮二夫人客套一番,才轉頭看向瑤芸,她淺笑道:“我此次過來是為了芸姨娘,聽說芸姨娘最近胃口不好,食不下咽?”
瑤芸麵色難看,她得知自己沒有懷孕的事後,哪裡還有心情吃飯,隻是為了避免惹人懷疑,對外隻能說是孕期反應大才吃不下的。
馮二夫人在這裡,她不敢辯駁,隻能胡亂點了點頭。
冰蘭端著洗好的小櫻桃走進來,放到瑤芸麵前,一顆顆小櫻桃鮮紅水靈,隻有豆粒大小,帶著水珠滾在白瓷盤中,看起來清新瑩潤。
瑤芸嫌棄的看著小櫻桃,“這是什麼?”
舜音笑容滿麵道:“這是我在寺廟後院給你摘的櫻桃,味道酸甜可口,你快嘗嘗。”
瑤芸頂著馮二夫人壓迫的目光,隻能不情不願地撚了一顆小櫻桃,慢吞吞放進口中,然後差點一口吐出來。
她從來沒吃過這麼酸的小櫻桃!
馮二夫人不悅地看了一眼瑤芸,“怎麼了?”
瑤芸勉強把小櫻桃咽下去,灌了一口茶,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個字,“酸。”
舜音笑彎了眼睛,“酸好啊,正好開胃,保證你今天晚上能多吃兩碗飯。”
“……”瑤芸咬牙,“我不吃。”
馮二夫人若有所思的看著瑤芸,掃了一眼她的肚子,“都說酸兒辣女,孕期喜歡吃酸才會生兒子,你如果不喜歡吃酸,莫非肚子裡懷的是丫頭?”
她一直想要個孫子,自從瑤芸懷孕,嘴裡就一直念叨孫子,瑤芸每次隻能附和她。
瑤芸身體一僵,尷尬笑道:“我喜歡吃,我最近最喜歡吃酸的了,隻是這是妹妹送給我的,我不舍得吃,我是想留著回去慢慢吃。”
舜音緩緩綻開一抹笑容,從善如流道:“沒事,你儘管吃,你如果喜歡,我再讓人去摘。”
瑤芸:“……”以前怎麼沒見你跟我這麼姐妹情深!
馮二夫人笑了笑,拿起一顆小櫻桃遞給她,“快吃吧。”
瑤芸慢吞吞把小櫻桃放進嘴裡,嚼都沒嚼,把籽吐出來後,就直接咽了下去。
她酸的掉牙,臉上強撐著笑臉,“好吃。”
舜音含笑看著她,“要細嚼慢咽,多嚼兩下才好消化。”
“……”瑤芸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舜音,“謝謝妹妹提醒。”
“不客氣。”
舜音靠在椅背上,看著她把小櫻桃一個又一個的吃下去,直到一盤見了底,才施施然站起來,“夜深了,我不打擾你們了,就先回去了。”
瑤芸早就被酸的說不出話來,像送瘟神一樣趕緊把她送走。
她站在門邊,眼睛裡含著被酸出來的淚水,望向舜音背影的目光久久沒有收回來,直到舜音走遠,確定舜音不會再回來,她才鬆了一口氣,放心的收回目光。
這一幕看在馮二夫人的眼裡,倒像是戀戀不舍。
馮二夫人笑道:“我一直以為你們姐妹感情不好,沒想到倒是比我想的姐妹情深,瞅瞅你怎麼還感動的流淚了,你如果不舍得她走,就多去東棠院走動,我不會拘著你的,彆哭了。”
瑤芸擦了擦眼角,“……”你才感動!
回到屋中,夜幕已深,墨醉白正在泡腳,他靠在榻上,手裡拿著一本書。
舜音發現他的儀態像是刻在骨子裡的,舉止從容有風度,即使在泡腳的時候,也是坐姿端正,讓人挑不出錯處。
舜音低頭看了一眼,木盆裡的水很清澈,一眼見底,墨醉白的腳泡在裡麵,骨肉均勻,指甲圓潤,雙腳長得挺好看。
舜音端詳半晌,從心誇了一句,“在男子當中,你的腳應當算是好看的。”
“……”墨醉白身體僵了僵,放下手裡的書,腳趾不自在的動了動。
舜音沒留意他的窘迫,低著頭仔細看了看,“大腳趾最好看,二腳趾也不錯,小腳趾比較可愛。”
墨醉白大腳趾抽搐了一下,很想藏起來,莫名覺得自己很像被調戲的良家婦女,還隻能坐著不動,任人觀賞。
舜音又看了兩眼才收回目光,在墨醉白旁邊坐下。
她看墨醉白泡的舒服,忽然覺得眼饞,也想泡泡腳,於是讓萌蘭給她也端來一盆洗腳水。
夜色靜謐,燭火朦朧,屋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舜音脫掉鞋襪,將腳泡進了水裡,舒服的喟歎一聲。
她的一雙腳白皙柔嫩,長得很精致,一眼望去,白的晃眼,一看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
墨醉白偏開眼,喉結不自在地滾動幾下。
舜音抬眸,正好看到這一幕,她湊近好奇地看著墨醉白的喉結。
太監會有喉結麼?舜音回憶了一下宮裡的那些太監,疑惑地伸出手指摸了摸。
她的手指摸在墨醉白的喉結上,肌膚觸感溫軟,她微微一碰,喉結就滾動得更快,她看得有趣,不自覺又摸了幾下。
墨醉白慌亂的往後躲,聲音低啞,“你做什麼?”
舜音意猶未儘地收回手,理直氣壯道:“摸我相公的喉結。”
相公本人墨醉白:“……”無法反駁。
舜音晃了晃腳,把一隻腳從水盆裡伸出來,放到墨醉白腳旁邊比了比,“你的比我大好多。”
“……”墨醉白額頭一跳,終於繃不住開口:“沒有人告訴過你,女子的雙足不要隨意給旁人看麼?”
舜音把腳放回水盆裡,不以為意道:“你又不是旁人?你是我相公。”
墨醉白伸手捏了捏眉骨,他算是看出來了,舜音根本沒有把他當作尋常男子看待。
他覺得他如果不提醒,舜音再這樣不設防下去,以後等她得知他是正常男子後會後悔。
他眉眼垂下來,委婉道:“你可知道宮裡有的太監會有對食?”
舜音毫不在意的點點頭,“知道。”
她與墨醉白成婚的時候,就有人在背後偷偷說她是墨醉白的對食,她不在乎旁人怎麼說,便沒有理會。
墨醉白頓了頓,又問:“你可知道為什麼會有對食?”
舜音怔了怔,想了一下道:“或許是太監一個人太悶了,想找個人解悶,對食對食……應該是坐在一起吃飯的意思,一個人吃飯未免孤單寂寞,兩個人吃起來可能更香。”
墨醉白欲言又止道:“有的太監的確是單純想找個人解悶,有的太監卻是真的想跟對食做夫妻的。”
舜音眨了下眼睛,轉頭看向墨醉白。
墨醉白抬眸,見她仍舊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樣子,不得不直接講明,“太監也會有欲。”
舜音麵無表情地懵了一瞬,像是沒聽懂墨醉白說什麼一樣。
墨醉白聲音低了低,“我們成婚的時候,有不少人給我送了那些東西,就放在庫房裡。”
朝裡的官員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有些好色之徒為了討好他,在他成婚的時候私下送了不少太監用的情趣之物,他自然看都沒看就扔進了庫房裡。
舜音磕絆了一下,“什、什麼東西?”
墨醉白斜睨她一眼,張口欲說。
舜音及時捂住他的嘴,臉頰漲紅,嬌蠻地瞪了他一眼,“不許說!”
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直覺告訴她,定然不是好東西!
墨醉白將嘴閉上,等舜音鬆開,才意味不明道:“我不說,你可以自己去看。”
晚上睡覺,舜音把被子蓋得緊緊的,隻有通紅的耳朵露在外麵。
墨醉白看著她粉嫩的耳尖,強忍著想揉搓一下的衝動,閉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舜音去了庫房,一炷香後,麵紅耳赤的跑了回來。
她衝到墨醉白身前,眼睛瞪得圓圓的,“我告訴你,你不許……不許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更不許用在我身上!”
舜音紅著臉,斷斷續續又強勢的把一句話說完,頓了頓又惱羞道:“全都丟出去!”
“往哪裡丟?”墨醉白笑了一下,“若是讓旁人看到,以為我們用過,那還說得清嗎?”
舜音臉頰燒得更厲害。
墨醉白穿著大紅官服,手裡拿著帽子,走過來,湊近她耳畔,壓低聲音故意逗她,“再說了,說不定哪天能用上呢?”
舜音:“……”啊啊啊!!!這個人在胡言亂語什麼!
墨醉白眼看到舜音耳尖刷的紅透了,勾了勾唇,把帽子戴到頭頂,撣了撣衣袖。
舜音對著他揮了揮自己小小的拳頭,“我警告你,你想都彆想!不能丟就好好藏起來,絕對不能讓旁人看到!”
墨醉白垂眸,目光掃過她的拳頭,輕輕笑了一下,用手掌輕輕鬆鬆包住她的拳頭,“知道了,娘子。”
墨醉白抬腳邁出門檻,心情很好的去上朝了。
舜音看著自己的拳頭,崩潰的跺了跺腳,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些汙穢東西,她臉頰上的紅暈半天都沒有消息。
她把窗戶推開,任由清晨微涼的風吹進來。
墨醉白穿過長廊,走過拐角,晨陽傾灑在他的身上,大紅官服極為晃眼,身材頎長,走路帶風。
舜音砰的一聲把窗戶關上,驚起屋簷下幾隻晨起的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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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蟬鳴聲陣陣,舜音靠在美人榻上午睡,眉心漸漸擰起。
夢裡墨醉白拿著庫房裡那些東西,一件件舉給她看,笑得像個變態一樣,還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舜音驚叫一聲,從美人榻上坐了起來,頭上都是冷汗。
冰蘭匆忙走進來,掀開門簾,給她倒了一杯水,“小姐,是做噩夢了?”
“……是。”
還是特彆嚇人的噩夢!
舜音喝了兩口溫水,用帕子擦了下嘴,“去,把庫房再加三把鑰匙,沒有我的允許再不許任何人進去,就算是墨醉白也不行!”
冰蘭不明所以,隻能按吩咐去做。
舜音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跑過去親自監工,確定庫房門加了三道鎖,裡麵的東西被牢牢的鎖緊才覺得放鬆下來。
回去的路上,日光充沛,舜音心情好了不少,終於可以安心了。
從後廚門口經過,她聞到裡麵傳來陣陣蔥蒜爆鍋的清香。
舜音隨口問了一句,“現在不晌不夜,誰在裡麵做飯?”
冰蘭抻著脖子望了一眼,“是廚娘阿紅,估計她又在給他弟弟下麵呢,她弟弟這個時辰正好下學堂,馬上要回來了。”
舜音腳步頓了頓,“彆人家的阿姊都會給弟弟親手做吃食嗎?”
“應該會吧。”冰蘭扶著她往前走,“奴婢以前在家的時候,爹娘忙著上山種田,弟弟妹妹的飯菜都是由我來做的。”
舜音這個新上任的阿姊感到很新奇,默默聽著,她想了想,停下腳步,扭頭去了後廚。
冰蘭連忙跟了過去。
墨醉白下朝回來,沒在屋裡看到舜音,隻有萌蘭在收拾行裝,一樣樣準備要帶去景雲宮的東西。
他看萌蘭把舜音從來沒戴過的那支芙蓉釵放進包袱裡,隨口問:“夫人呢?”
萌蘭收拾包袱的手一頓,恭敬道:“回大人,夫人在後廚。”
“後廚?”墨醉白愣了一下,“在那裡做什麼?”
萌蘭表情古怪地抿了抿唇,吞吞吐吐道:“夫人聽說彆人家的姐姐都會給弟弟妹妹做飯吃,所以……正在鑽研廚藝,想要給琉錚少爺親手做一餐飯。”
萌蘭退了出去。
墨醉白在紅心木圈椅上坐下,找了一本書看。
平時舜音在屋子裡吵吵鬨鬨,惹得他難以靜下心看書,今日屋子裡終於安靜下來,沒有了嘰嘰喳喳的聲音,他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半晌,他放下書,捏了捏眉心。
怎麼就沒有人告訴她,彆人家的娘子會給夫君親手做羹湯呢?
墨醉白不知跟誰生起了悶氣,一個下午都沉著一張臉。
最後他索性放下書,抬腳去了後廚。
陽光斜灑,廚房裡一片熱鬨,舜音將袖子卷起來,正站在案板前揉麵。
墨醉白抬腳走進去,屋子裡安靜下來,廚娘們趕緊行禮,都不敢久留,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的出去了。
舜音對著站在窗外的冰蘭喊:“快做好了,去把錚兒請過來。”
冰蘭清脆地應了一聲,舜音聽到答複,才轉頭看向墨醉白,“你怎麼過來了?”
“聽說你要下廚,過來看看。”墨醉白走近,低頭看著案板上的麵團,涼涼地問:“想做什麼?”
舜音抬袖擦了擦額頭,“麵條,給你也帶了一碗,你等會嘗嘗。”
墨醉白眉宇稍微舒展,抬眸看去,舜音額頭上蹭了麵粉,臉頰上沾著些許,像隻小花貓一樣。
墨醉白偏開臉悶笑了一聲。
舜音不明所以,抬頭又擦了擦臉,結果麵粉蹭的更多,這次真成小花貓了。
墨醉白無奈搖頭,親自抬手擦掉舜音臉上的麵粉,末了忍不住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對上舜音疑惑的目光,他不自在的低聲咳嗽一聲:“鼻子上有麵粉。”
舜音不疑有他,低頭繼續揉麵。
舜音手腕纖細皓白,揉搓在麵團上,白皙的手腕已經紅了一圈,她呼吸微微粗重,額前的頭發掉下來兩縷,看起來很累。
墨醉白盯著她手腕上的紅痕,微微擰眉,“讓廚娘揉。”
舜音搖搖頭,“給阿弟做的第一碗麵,我不想交給外人做。”
墨醉白安靜半晌,那股不悅感又湧了回來,他無奈奪過麵團,語氣生硬道:“我幫你揉。”
舜音張了張口。
墨醉白看了她一眼,“我是他姐夫,我不算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