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們含羞帶怯地退到一旁,紛紛偷偷看向琉錚,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眼中充滿了好奇和羞赧。
舜音見琉錚肩膀上落了一片葉子,伸手幫他拿了下來,“你等會要下場比賽嗎?”
琉錚點點頭,“姐夫讓我參加。”
舜音莞爾,“那就參加,我們錚兒誰也不要怕,如果能贏更好,就算輸了也沒有關係,隻當湊個熱鬨。”
舜音知道墨醉白讓琉錚參賽其實是為了琉錚好,琉錚現在才剛恢複身份,那些世家公子們難以這麼快接納他,想讓琉錚快速融入這些世家公子當中,就要讓他跟他們多接觸,那些世家公子大多心高氣傲,隻有讓他們服氣,他們才能正眼看待琉錚。
而且大家不知實情,以為琉錚這些年養在外麵,很多人在背地裡都瞧不上他,覺得他是在鄉野長大的,見識淺薄,所以這樣的機會可以讓琉錚多多展露鋒芒,讓大家意識到琉錚不比他們差,至於能不能扭轉大家對琉錚的印象,就要靠琉錚自己了。
琉錚用力點了點頭,“我會努力,不會讓阿姊失望的。”
舜音見他如此自信,不由笑彎了眼眸。
沈秋璿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們,聽到這裡,膽大的插話,“舜娘,你這個做阿姊的應該對弟弟有點信心。”
她望向琉錚,紅著麵龐道:“你弟弟一表人才,說不定能進前三呢。”
她這些話看起來是對舜音說的,實則都是說給琉錚聽的。
舜音麵色淡了淡,沒有理會沈秋璿,對琉錚道:“你先去準備,阿姊在這裡看著你。”
琉錚很少見舜音對誰如此冷淡,不由多看了沈秋璿一眼,這一眼惹得沈秋璿心裡的小鹿亂撞,臉頰紅粉飛飛。
琉錚斂眉,對舜音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丘玉格拉了舜音的衣袖一下,附在她耳邊道:“你看沈秋璿看你弟弟那眼神,如果不是礙著規矩,她恐怕已經直接跟你弟弟說話了。”
舜音不解地看向丘玉格。
丘玉格啞然失笑,“你不會還沒看明白吧?你弟弟昨天在蹴鞠場上大出風頭,不少人都留意到他了,這京城裡達官顯貴家的兒孫一般都早早定下婚事,像你弟弟這樣突然冒出來的貴公子,可是個香餑餑,如果不是我家姐妹都已訂婚,我都想替她們私下問問你了。”
舜音聽了半天才明白,敢情大家今天對她這麼熱情,是因為琉錚?她簡直哭笑不得。
琉錚走遠後,貴女們再次聚集過來,大家比剛才還要熱情,七嘴八舌的圍著她,不但把她從頭到尾都誇了一遍,就連她的羅襪露出來一角,她們都眼尖的挑出來誇。
舜音不自在的動了動,這種被人圍著仔細觀察的感覺實在是有些尷尬,她勉強堅持了一會兒,就堅持不下去了,她想找理由離開,左右看了看,見花明疏一個人站在拱橋最高處,連忙找了一個借口,快步走了過去。
大家以為她們有話想說,終於沒再圍過來。
舜音站在橋頂,狠狠鬆了一口氣。
花明疏瞥了她一眼,輕輕嗤笑一聲,倒是沒說什麼。
兩人相安無事的站了片刻,誰都沒有說話。
不遠處的河麵上,參賽的男人們絡繹不絕的上了木舟,琉錚也在其中,待慶陵帝過來後,比賽就快要開始了。
舜音引頸張望,看著琉錚沉穩清雋的模樣,目光隱隱含笑,隻是琉錚的背脊看起來還有些單薄,她下定決心,回去後要做更多美食給琉錚補補。
蕭綠嫣從遠處而來,一步步走上石橋,她手裡拿著一根綁著紅繩的皮鞭,一邊邁上台階,一邊用皮鞭柄輕輕拍打手心,貴女們不自覺退到兩邊,給她讓出路來。
蕭綠嫣穿著燦爛的紅衣,神態倨傲,她走上前來,睨著舜音和花明疏,高傲的抬起下巴,用命令的語氣道:“我要站在這裡看比賽,你們換個地方。”
舜音和花明疏所站的位置能看到整個河麵,是觀看比賽的絕佳好去處,蕭綠嫣向來眼高於頂,喜歡什麼,彆人就要讓給她,她在北漠無法無天慣了,自然不把京城這幫貴女看在眼裡。
舜音眸中笑意散去,臉色一沉,站在未動。
花明疏向來是個火爆脾氣,半分也忍不了,立刻怒喝道:“哪裡來的野丫頭?你想要位置就早點來,既然已經被彆人占了,就自己去找位置,哪有讓我們給你讓位置的道理!”
蕭綠嫣一鞭子抽打在石橋上,激起地上的煙塵,“我乃堂堂北漠王爺之女,這地方我今天站定了,你們讓還是不讓。”
舜音幾不可見地彎起唇角,勾勒出一抹譏諷冷漠的笑來,“要我們讓,你配嗎?”
花明疏知道舜音向來穩重端莊,以為她不可能在這裡跟蕭綠嫣吵,因此本來沒指望她,準備自己一個人上,現在聽到她聲音冰冷的開口,說出口的話還絲毫不留情麵,一時之間難以置信,不由轉頭錯愕地看她。
蕭綠嫣眼裡燃起怒火,想也不想就一鞭子抽過去,眾人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舜音麵色不變,一把攥住蕭綠嫣皮鞭,用力一扯,蕭綠嫣被拽的往前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
舜音冰冷抬眸,眼中戾氣橫生,直接把皮鞭從蕭綠嫣手裡拽出來,胳膊一甩,將皮鞭從橋上扔了下去,皮鞭落到水中,濺起巨大的水花,大家都下意識抖了一下。
周圍一片安靜,眾人不自覺屏住呼吸。
花明疏瞪大眼睛看著舜音,像不認識她了一般。
舜音嫌棄的拍了拍手心,好像碰過蕭綠嫣的皮鞭都嫌臟。
其實舜音從上輩子起就很想把蕭綠嫣的皮鞭扔掉,隻不過那個時候她還是一位和善包容的好嫂子,可這輩子不一樣,她既不是蕭綠嫣的嫂子,也不會再包容她,這皮鞭她是扔定了。
蕭綠嫣揮鞭子的毛病是在北漠養成的,她整天喜歡拿著鞭子耀武揚威,看誰不順眼就抽誰,實則根本不會功夫,就是個繡花枕頭。
蕭綠嫣氣的臉色發白,怒氣衝衝指著舜音,“……你!”
舜音看著河麵上還沒有平息的水花,慢條斯理的道了一句,“不小心把你的皮鞭扔了,趕明賠你一個。”
周圍這麼多人盯著,蕭綠嫣氣得臉色發青,“誰用你賠!你買的下賤東西我才不要!”
“那正好。”舜音微微一笑,輕描淡寫道:“我也不想買東西給下賤人用。”
蕭綠嫣怒的咬牙切齒,“你說誰是下賤人!”
舜音神情未見波瀾,聲音依舊不緊不慢,“這個詞我是跟你學的,原來你聽了這個詞也會生氣,看來你也知道‘下賤’二字十分不禮貌。”
“我說你下賤可以,你說我不行!”蕭綠嫣蠻不講理起來。
“聽聞北漠重武輕文,蕭姑娘可能有所不知,咱們老祖宗給咱們留下過一個詞,叫以牙還牙。”舜音站在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蕭綠嫣,瑰麗的眸中漫著寒霜,“我跟你非親非故,憑什麼忍你?這裡不是你的北漠,容不得你放肆,你如何對我,我自然就如何對你。”
花明疏已經看呆了,她忽然發現這裡根本沒有她發揮的餘地,舜音一個人就能把這刁蠻小姐懟的啞口無言。
蕭綠嫣氣得全身發抖,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麼不留情麵的說她!
墨醉白聽說有人對舜音不敬,匆匆趕過來,見此場景,不由輕笑出聲,他身體放鬆的靠到樹上,遙遙看著舜音。
蒼穹像被水洗過一般蔚藍,虹霓隻剩下淡淡一抹,映在舜音身後的天邊,舜音站在高高的石橋上,風吹拂著她的裙裾,勾勒出婀娜的身姿,她淩厲的眉眼帶著令人心驚的冰冷豔色,眼尾勾著一抹紅,明亮耀眼。
令人移不開目光。
蕭綠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氣得失去理智,說不過舜音,衝上去就要扯舜音的頭發,卻被眾多貴女擋住了去路。
丘玉格冷道:“蕭姑娘,此處不是你放肆的地方,陛下馬上就要來了,我勸你不要掃了陛下的興致。”
沈春禾和顏悅色的唱白臉,說出口的話卻是同樣絲毫不留情麵,“蕭姑娘,在場的姐妹們雖說不是身份多尊貴,但也不是能讓旁人輕易欺負的,我勸你彆硬闖,你若不小心傷了誰,小心最後吃虧的人是你自己。”
蕭綠嫣望著眼前阻礙她去路的貴女們,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忽然明白,這裡的確不是北漠,她在這裡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王爺之女,無法淩駕於他人之上,沒有人會容忍她的壞脾氣。
她臉上的高傲之色一點點潰散,最後重重的哼了一聲,拂袖離去。
貴女們目送著她走遠,暢快的笑了起來,她們早就看蕭綠嫣那副仗勢欺人的樣子不順眼了,如今正好可以滅一滅她的威風,她們都十分高興。
花明疏側頭看舜音,輕輕挑了下眉梢,“你現在這樣,倒是挺對我的脾氣。”
舜音轉頭繼續看向遠處的河麵,“你誇我的時候,也挺對我脾氣。”
花明疏搖頭輕笑,她以前怎麼沒發現舜音這麼有趣。
墨醉白默默看了一會兒,確定舜音無恙後,像沒來過一般,悄無聲息的離去。
一刻鐘後,慶陵帝駕臨,眾人聚集到河岸旁,一齊向慶陵帝行禮。
參與比賽的男人們把木舟劃了過來,停靠在岸邊,紛紛站在木舟上躬身行禮,大家這才發現,此次鬥船比賽一共分為六支隊伍,有二十四名參賽選手,每艘木舟上除了四名參賽的男人外,竟然還有一位跳舞的舞姬。
花明疏不解,“這是為何?”
舜音笑了一下,給她解釋,“這就代表著這次比賽的難度又加大了,船手不但要用最快的速度將木舟劃到終點,還要在湍急的河流中保持木舟的穩定性,好讓舞姬能在上麵跳舞,這很不容易。”
花明疏露出恍然的神色,連連感歎,“有趣,真是有趣。”
大家明白過來這些舞姬的作用,不由來了興致,更加期待起等會的比賽。
蕭綠嫣心裡本就窩著火,看到舜音淺笑盈盈的站在人群中,好像剛才的事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心情,就更加火冒三丈了,憑什麼隻有她一個人生氣?
她咬了咬牙,突然站出來,指著其中一名舞姬,厲聲嗬斥:“你!下來!”
舞姬戰戰兢兢的看了慶陵帝一眼,見蕭綠嫣眉眼都是戾色,不敢違命,老老實實從木舟上走了下來。
舜音莫名有一股蕭綠嫣要搞事情的預感,不知道她和蕭綠嫣是不是天生八字不合,上輩子處不到一塊,這輩子也莫名其妙對上了。
蕭綠嫣大跨步走到那艘木舟上,對慶陵帝拱手道:“陛下,臣女願意代替這名舞姬跳舞,給此次鬥船賽助興。”
慶陵帝沒作他想,大笑一聲允了。
蕭綠嫣看向舜音,不陰不陽道:“墨夫人,不如你也一起上來跳一隻舞,我們比比看誰的隊伍能贏如何?”
墨醉白和蕭從恕同時抬頭看向蕭綠嫣,眉心漸漸擰起。
舜音麵色不變,語氣平淡道:“我就不參加了,祝蕭姑娘玩的儘興。”
她是來觀賽的,不想多生事端,對於跟蕭綠嫣的爭鬥,她是一點也不感興趣,隻要蕭綠嫣不來招惹她,她才懶得理會蕭綠嫣。
蕭綠嫣卻不肯放過她,陰沉著一雙眸子,繼續言語相激,“助興而已,你身為大將軍的孫女,不會不敢吧?我這個北漠王爺的女兒都敢,你一個武將家的兒女卻不敢,說出去可夠丟人的。”
舜音麵色沉了沉,若隻有她一個人,她可以不理會蕭綠嫣的挑釁,可是蕭綠嫣提及了她外公,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不可能給她外公丟臉。
她抿了下唇,沉著臉登上了琉錚那艘木舟,將上麵的舞姬換了下來。
琉錚擔心地看著她,她輕輕搖了搖頭。
花明疏看了蕭綠嫣一眼,陪著舜音上了另一艘木舟,沈春禾和丘玉格覺得有趣,也來了興致,各自上了一艘木舟,沈秋璿是不甘落後的人,立刻上了最後一艘木舟,世家貴女們一般都是自幼學跳舞,這自然難不倒她們,如此六艘木舟上的美人便集齊了。
慶陵帝朗聲笑道:“好!不愧是我大鄴的女兒,膽識過人,不比男兒差!”
六人站在船頭,一起屈膝福了福。
此次比賽有貴女們曾彩,眾人更加興致勃勃,氣氛熱鬨到了頂點。
琉錚目光擔憂,小聲道:“阿姊,你要不要再想想,我擔心我不行……”
若隻有他一個人,他隻管儘情往前劃,若是木舟翻了,他大可以泅水上岸,可如果阿姊在船上,他心裡就沒有底了,今日河水很急,他對這片河域根本不了解,比賽時什麼狀況都有可能發生,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護好阿姊,擔心會有危險。
舜音安慰他,“你該怎麼做,照常做就好,我相信你。”
琉錚心中稍微安定了一點,點了點頭。
墨醉白走到舜音身旁,低聲問:“你可會泅水?”
舜音搖頭,邊關多以黃沙為主,沒有大江大河,因此她小時候並未學過泅水,回到京城後,她已經是豆蔻之齡的少女,若是泅水不小心被外男看到,會引起禍患,所以也不曾學過。
墨醉白嘴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麵色凝重幾分,他直接換下舜音這艘木舟後麵劃船的一名男子,自己站到了木舟上,那名男子正是昨日那群紈絝裡的一員,樂得不用比賽,開心的退了下去。
蕭從恕今日本來不想參賽,可他看了看墨醉白和舜音,眉心緊皺,最終還是走了出來,抱拳對慶陵帝道:“陛下,家妹頑皮,臣不放心她,還請您允準臣也參賽。”
慶陵帝自然欣然應允。
如此,參賽的人便大換血,蕭從恕上了蕭綠嫣那艘木舟,成了最終的陣容。
眾人看著六艘木舟上的絕色佳人,又看了看劃船的男人們,不由俞發期待起這場鬥船賽來。
大家站在岸邊圍觀,不拘身份,男女各站一邊,隻有慶陵帝坐在涼亭當中,那裡能看到整個河麵的全貌。
六艘木舟全部就位,蓄勢待發。
墨醉白坐在木舟後麵,手裡握著船槳,抬頭看著舜音,嗓音很輕,“怕麼?”
舜音含笑搖頭,“我不怕。”
她的夫君在後麵守著她,她的弟弟在前麵開路,她還有何畏懼?再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
他們相視一笑,各自做好準備。
蕭綠嫣穿著雲紋彩繪的紅色褙子,一身紅衣似火,頭上戴著鎏金的孔雀釵,她還嫌不夠,又命婢女拿來幾支奪目的珠花,全都戴到發髻上,在陽光下極為耀眼。
她站到木舟中央,擺出起舞的姿勢,挑釁地對舜音抬著下巴。
她這副張揚跋扈又不把人看在眼裡的神色,舜音上輩子曾經看過無數次,那個時候蕭從恕總對她說,蕭綠嫣是妹妹,讓她要讓著她,哪怕蕭綠嫣一次次在背後挑撥離間,說她壞話,還幫著瑤芸陷害她,蕭從恕都隻會讓她忍。
可如今她不會再忍了。
舜音今天頭上隻戴了一根發簪,簡單地將墨發綰於腦後,麵對蕭綠嫣挑釁的目光,她輕輕一笑,倏然抽掉頭上的發簪,如墨青絲傾瀉而下,引得大家驚呼陣陣。
蕭綠嫣眼睛瞪大,錯愕地看她。
慶陵帝登上高台,親自敲響銅鑼,比賽正式開始。
六艘木舟像箭一般一同駛出,順著水流往前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