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1 / 2)

十裡錦 說給月亮 19227 字 8個月前

清晨醒來,舜音聽到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雨水順著屋簷滴落,如珠落玉盤,輕靈悅耳。

她翻了一個身,側身望去,墨醉白已經醒了,他臉上戴著麵具,正靠在床邊看楹窗外的雨幕,窗戶外天色將明未明,屋子裡還有些暗。

舜音恍惚想起,她和墨醉白成婚這麼久,墨醉白好像總是醒的比她早,以前在京城是因為他要上朝,所以起得早,現在來了景雲宮,他還是醒的比她早,她每天睜開眼睛,他都已經穿戴整齊,連麵具都戴上了。

因為夜間難以視物,她至今還從未看到過他衣衫不整的樣子,更沒有看過他麵具下的那張臉。

舜音揉了揉眼睛,默默歎息一聲。

墨醉白低頭看她,見她揉眼睛的動作十分可愛,不由淺淺笑了一下,“怎麼了,眼睛不舒服?”

“沒有,就是忽然很遺憾我夜裡看不到東西。”舜音剛睡醒,聲音裡夾雜著一點鼻音,聽起來委屈巴巴的,“我看不到夜裡盛開的曇花,也看不到遠處漫天的螢火蟲,夜裡的美景好像都跟我無緣。”

墨醉白抬手,輕輕撫了一下她薄薄的眼皮,看著她那雙澄澈明亮的眸子,低聲道:“回京後找個太醫給你看看。”

舜音搖頭,根本沒抱希望,“沒用的,外公以前找太醫給我看過,我是生下來就有夜盲症,很難治愈,隻能平日多注意飲食,以前喝過不少湯藥,可是一直沒有效果,我已經放棄了。”

“總要試試。”墨醉白想了想道:“太醫院最近新來了一位神醫,據說本事了得,是從民間破格提拔上來的,也許他會有辦法。”

舜音回憶起來,上輩子好像確實有這樣一位太醫,後來慶陵帝病重,是他一直吊住了慶陵帝的命。

她遲疑道:“也行。”

墨醉白‘嗯’了一聲,已經在琢磨回京後怎麼把太醫拐回府裡。

舜音仰頭問:“今天有事要忙嗎?”

墨醉白躺回床上,側身陪著她聊天,“陛下本來打算今天帶大家去林子裡狩獵,如今下雨,計劃應該是擱置了。”

舜音伸手摸了摸他臉上的麵具,彎唇笑了笑,“如今這般歇著也挺好,反正下雨了,我們今天偷個懶,晚點起來。”

玩樂有玩樂的樂趣,這樣跟墨醉白麵對麵的躺著,靜靜聽著雨聲,她覺得也挺好。

墨醉白從小到大都被當做皇長孫教養,從三歲起便每日寅時起床讀書,風雨不誤,還從來沒有人跟他說要一起偷懶,這種感覺十分新鮮。

他換了一個更放鬆的姿勢,道了一聲‘好’。

舜音聽著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輕輕閉了閉眼睛,“這院子裡有芭蕉麼?”

“有,在西南角,種了很大一片。”

舜音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閒聊,“你以前來過景雲宮麼?”

“來過。”

他以前每年夏天都要跟著慶陵帝來避暑,有一年他身子不好,還在景雲宮休養了三個月,所以對這裡很熟悉,他雖然不知道真正的墨醉白有沒有來過,但是想必是來過的,墨醉白是戶部侍郎之子,背靠墨家,還是嫡子,應該有資格過來。

舜音輕輕點頭,她沒有綰發,柔順的青絲垂在身下,幾縷青絲落在墨醉白的枕邊,墨醉白抬手輕輕撚了一下,青絲在他指間穿過,又順又滑,像上好的絲綢,令人愛不釋手。

舜音動了動,動彈間有幾縷青絲滑落在她細白的玉頸上,他抬眸望去,青絲襯得玉頸白如皚雪,襟口下滿是柔軟春光。

墨醉白眸色一凝,轉而起身,麻利給舜音蓋上被子,然後深吸一口氣下了床。

等舜音反應過來,衾被已經牢牢蓋在她身上,把她遮的嚴絲合縫,連手指都沒露出來一根,而墨醉白早就已經跑到離床榻數米遠的位置了。

舜音看著蓋到下巴處的衾被,熱得一把掀開,“……”狗男人莫非想熱死她?

……

墨醉白出去後,舜音獨自在床上懶了一會兒,待雨勢漸歇才起床盥洗。

她先去西南角看了看芭蕉,那裡果然種著大片的芭蕉樹,雨滴落在芭蕉葉上,劈裡啪啦的響,她看了一會兒,才意猶未儘地去找墨醉白。

墨醉白站在廊下,負手而立,雨水成串的順著角簷滾落,他專注的看著雨幕,背影頎長。

舜音走過去跟他一起看雨,此處遊廊地勢甚高,能看到遠處山上的光景,也能看到景雲宮中最大的湖景,雨絲順著廊簷成串的滴落,連成一片,像珠簾一般,隔絕出一方天地。

煙雨朦朧,瓊樓玉宇隱沒在雨霧中,遠處戲台隻露出若隱若現的一角,雨水打在荷葉上,荷花粉嫩嬌豔,荷葉舒展碧綠,相映成輝,雨水順著花瓣落在湖麵上,泛起圈圈漣漪,魚兒浮在水麵上,畫麵十分有趣。

舜音站到墨醉白身側賞景,墨醉白目光躲閃了一下,不去看她,隻望著漫天雨霧,“看樣子雨快停了。”

雨雖然還在滴滴答答的下著,天邊卻已經隱隱透著光亮,白霧漸散,是天晴的前兆。

舜音仰頭看了看天,垂下眸時,注意到不遠處的涼亭,涼亭裡站著一位女子,女子身材高挑,頭戴金飾,穿著一身騎裝,旁邊跟著兩個丫鬟,看樣子是在去狩獵的路上遇雨,躲到了涼亭裡。

她似乎正在發脾氣,手裡拿著一根皮鞭,不斷揮打著蒙蒙細雨,明明是英姿颯爽的裝扮,臉上卻全是刁蠻任性的神態。

舜音眉心蹙起,眼中閃過一抹日積月累的厭惡,很快移開了目光。

墨醉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是誰?”

舜音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淡淡道:“應當是北漠王爺的小女兒。”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蕭從恕的嫡親妹妹蕭綠嫣,舜音上輩子的小姑子。

墨醉白敏銳察覺到了她聲音裡的冷意,看了蕭綠嫣一眼,問:“你跟她有過嫌隙?”

舜音斂了斂眉,“沒有,第一次見。”

這輩子雖然是第一次見,上輩子她與蕭綠嫣卻是不睦已久。

舜音轉過身去,靠在欄杆上,借此不再看蕭綠嫣那道惱人的身影。

墨醉白盯著蕭綠嫣的方向,輕輕挑了一下眉,對舜音道:“陛下剛才派人送來消息,今日歇息一天,明日若是雨停了,就將狩獵改為鬥船比賽,狩獵挪後幾天。”

“又要比賽?”舜音以前不喜歡看這些男人比來比去,經過昨天卻覺得挺有意思,她轉頭看向墨醉白,“你要上場嗎?”

墨醉白搖頭,“我不上場。”

往年他什麼都不會參加,昨日不過是一時衝動才參加了蹴鞠賽,已經出夠了風頭,不能再那般引人注意,容易暴露身份,現在還不是他表明身份的時候。

昨日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意外,一個由他主導,卻令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意外。

墨醉白低頭看向舜音,也許這個意外的緣由就來源於他身邊這位剛娶回家的小娘子,他為她亂了章法,也許有一日還會為她亂了分寸。

舜音雖然有些失望,但墨醉白昨天踢蹴鞠那麼辛苦,她覺得休息一下也挺好。

墨醉白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低聲問:“想看我劃船?”

“你會嗎?”舜音仰頭看他。

“小時候劃過。”墨醉白陷入回憶裡,看著毛毛細雨,眼中閃過一抹溫情,“以前我總被爺爺看管著讀書、習武,幾乎沒有玩樂的時間,母親心疼我,便讓父親帶著我們劃船,母親來自水鄉,很喜歡泛舟。”

那是他記憶中少有的溫情時刻,父親堅毅的麵容和母親溫暖的笑靨,都清清楚楚映在他的腦海中,可惜他們現在都已經成為了隻能出現在他記憶中的人。

舜音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還以為他父母都健在,因此沒有發現他聲音裡的失落。

“我真羨慕你,有爹娘陪著,我小時候在邊關,隻有兵營裡的叔伯們會陪我玩,他們不是帶著我拉弓,就是帶著我騎馬,那個時候我沒見過娘親,也記不住爹爹的模樣,所以我總看著彆人家的父母幻想自己爹娘的樣子。”舜音笑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墨醉白,眉眼生動,“不過我現在有弟弟,還有你和外公,我的家人變多了。”

墨醉白心念一動,是啊,他現在除了皇爺爺外,也有了親人,就是她。

“哇!錦鯉!”

舜音倏然興奮的喊了一聲,蹦蹦跳跳的指向湖麵,指尖瑩白。

墨醉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條紅色錦鯉躍出水麵,銜了一片荷花,又落回水中,濺起水花。

他們瞧著有趣,唇邊不自覺漾開點點笑容。

舜音靠在欄杆前,一縷雨絲被風吹拂過來,飄落在舜音的額頭上,晶瑩的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到唇角,她下意識抿了一下嫣紅的唇,沾濕了嬌唇。

墨醉白匆忙移開視線,惱怒的捏了捏眉心,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對勁了,而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也許他會繼續不對勁下去。

“我先回去了。”

舜音回頭,就見墨醉白一言不發的往回走,背脊挺得直直的,像有什麼在背後追他一樣,腳步急切。

舜音覺得他怪怪的,沒有多想,轉過頭去繼續看錦鯉。

一刻鐘後,雨停了下來,蝸牛爬到樹枝上,空氣清清涼涼。

大家從屋子裡走出來,景雲宮內漸漸變得熱鬨,鬥船比賽的消息傳下去,大家都十分感興趣,就連蕭綠嫣都不再發脾氣,離開了涼亭。

舜音回去的路上忽然想吃桂花糯米藕,看到清水苑裡有一棵高高的桂花樹,帶著琉錚親自去摘桂花。

琉錚爬到樹上,舜音想要哪支桂花,就指給他看,他把桂花摘下來,舜音拿著小竹簍在下麵接著。

天上烏雲未散,桂花簌簌飄香,雨後的小花園裡味道極其好聞。

琉錚低頭看著舜音,忽然壞笑,“阿姊,你過來。”

舜音不疑有他,拎著竹簍走過去。

琉錚調皮地眨了下眼睛,忽然使勁搖晃樹枝,枝頭積著的雨水嘩啦啦的落下去,舜音尖叫一聲,捂著腦袋趕緊跑開。

她氣得要打琉錚,琉錚躲在樹上不肯下來,兩人吵吵鬨鬨,僵持半晌,最後琉錚趴在枝頭笑出了聲,舜音也叉著腰笑了起來。

墨醉白站在書房裡作畫,楹窗敞開,桂花香不斷吹拂進來,他轉頭看著他們,目光落在舜音動人的笑靨上,不自覺抬筆將這一幕在紙上畫了下來。

中午,三人聚在一起吃剛出鍋的桂花糯米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自己摘的桂花,舜音總覺得今天的桂花糯米藕特彆香甜,吃過唇齒留香,不自覺多吃了幾個,吃過飯後,她還心情很好地給他們泡了一壺桂花茶。

午後,一聲悶雷過後,又下起了雨,雨水拍打在屋簷上,雨聲陣陣,桂花飄香。

舜音拉著墨醉白和琉錚躲在屋子裡玩翻紅繩,兩人表情一個比一個生無可戀,卻都耐著性子陪她玩了一下午。

屋外雨聲滴滴答答,屋子裡歡笑陣陣,冰蘭和萌蘭在門口守著,也不由跟著他們笑。

這場雨持續下了一夜,翌日清晨時分才停下來。

舜音推開門扉,看到天邊彎著一輪好看的虹霓,雨後初霽,朝陽照下來,萬物生機勃勃。

舜音喊墨醉白過來看虹霓,她長發未束,墨發披於身後,站在高高的門檻旁,顯得小而乖,膚色晶瑩,一雙眸子靈動至極。

墨醉白走過去,跟她一起眺望那抹虹霓,烏雲散儘,虹霓好像在天上架起了一座雲橋,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絢爛繽紛,將初晨的蒼穹點綴的更加旖麗。

舜音扶的雕花門框,嘴角含笑,“漂亮吧?”

“漂亮。”墨醉白看著她光潔飽滿的額頭,詭使神差問:“今日可用我給你畫花鈿?”

若是一年前,墨醉白打死也不信自己有一日會主動要求給女子畫花鈿,如果當年教他畫畫的太傅知道他把畫技用在了此處,定然會氣得跳起來。

舜音坐在梨花木妝奩前,輕輕閉著眼睛,纖長的睫毛垂下來,看起來乖順柔美,陽光透過楹窗斑斑駁駁的照在她的麵龐上,帶著好看的光暈。

“今日畫什麼?”

舜音輕聲問,她覺得不像花,但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墨醉白看著她顫動地睫毛,“魚。”

舜音這個圖案覺得很是新鮮,不由有些期待。

她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藍色煙紗留仙裙,心中明了,墨醉白應該是為了搭配她今天穿的衣裳,也因為他們今日要去河邊看比賽,為了應景。

墨醉白畫好,直起身體。

舜音迫不及待的望向鏡中的自己,她眉心的位置描繪著一隻小小的紅色錦鯉,尾巴翹起,活潑可愛,跟他們昨日在湖中看到的那條銜荷花的錦鯉有些像。

她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伸手想摸,被墨醉白拍了一下手。

“還沒乾,等乾透再碰。”

舜音揉著手背,含嗔帶怨地看了他一眼。

墨醉白動作微滯,聲音緊張了一瞬,“疼了?”

舜音複又笑了起來,“不疼。”

墨醉白剛才拍的時候根本沒有用力,她是故意嚇他的。

墨醉白無奈,抬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用過早膳後,墨醉白去忙了,舜音隨著眾人去景雲宮外的碧水河,碧水河距離景雲宮不遠,走路就能抵達,因此大家都沒有乘車,她跟其他貴女一路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

今日天朗氣清,氣候不冷不熱,大家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說著話,氣氛格外熱鬨。

舜音來到高高的石橋上,垂目看向奔流不息的河麵,因為有雨水的澆灌,河麵水勢大漲,水流變得湍急。

這樣的河麵明顯是個鬥船的好機會,難怪慶陵帝要迫不及待的舉行這場比賽,今天的水流速度劃起船來要比往常快,木舟更難駕馭,很考驗馭船人的技術,戰況一定會很激烈。

舜音在這裡站了不消片刻,貴女們就都圍了過來,就連平日跟她不和的那些貴女,今日待她也十分熱情,不但不停地跟她說話,還說十句其中有八句是誇她的。

大家見她眉間花鈿的樣式彆致,對著她又是一頓誇,舜音摸了下額頭,彎唇笑了笑。

大家眾星捧月地圍著她,異於往常的熱情,舜音被誇的有些飄飄然,一開始還能輕鬆應對,後來就有些迷糊了,弄不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莫非她昨晚夢遊,給她們一人送了一袋金子?不然大家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

琉錚走過來,穿過人群,目不斜視地看向舜音,笑著喚了一聲:“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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