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2)

十裡錦 說給月亮 18994 字 5個月前

舜音看到蕭從恕吐血,覺得心中暢快了,才攔下墨醉白。

她裝作大方的模樣,靠在墨醉白懷裡,用帕子捂著眼睛假裝啜泣,“夫君,我們大人有大量,不與此等兩麵三刀、口蜜腹劍、作惡多端、陰險狡詐……蠻橫無理的小人計較。”

花明疏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時分不清她是在罵人,還是在誇自己。

蕭從恕倒在地上,舜音說完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帶著墨醉白和花明疏回清水苑喝茶去了。

至於蕭從恕會不會氣死,她才不管。

上輩子瑤芸經常做出她剛才那副小白花的姿態在蕭從恕麵前嚼舌根,說她欺負了她,每次蕭從恕都聽信瑤芸的話冤枉她,如今也該讓蕭從恕嘗嘗各中滋味了。

蕭從恕捂著肚子仰躺在地上,眸色陰沉地盯著舜音的背影,原來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的一場夢,舜音根本就不愛他。

他曾經為舜音輕易上鉤而沾沾自喜過,也曾經因為愧對舜音的深情而偶爾愧疚過,當他知道舜音才是他的救命恩人,這兩種情緒更是一直反複出現,他既愧疚又欣喜於舜音對他的愛。

說來荒唐可笑,在舜音恨他恨到想要殺了他的時候,卻是他愛上舜音的時候,可如今舜音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因為蕭晏琅!

蕭晏琅明明已經死了,卻依舊能夠輕易令他活在他的陰影下,他心裡一直發狂一般的妒忌著蕭晏琅,現在他又多了一個妒忌的人,那就是墨醉白,舜音剛才滿心信任、依靠墨醉白的模樣,比墨醉白揍他還令他覺得胸口疼。

蕭從恕捂著胸口,從地上艱難的坐起來。

他忽然有些茫然,如果上輩子沒有瑤芸,如果成婚後他不是滿心算計,而是在婚後好好對待舜音,舜音會愛上他嗎?

可是現在已經晚了,他失去了唯一能夠讓舜音愛上他的機會……舜音以前不愛他,以後更不會愛他,此生他都沒有資格體驗到被舜音所愛的滋味。

蕭從恕感覺到了一陣深深的無力,他一直以為愛而不得的人是舜音,此時才發現,那個人是他自己。

回到清水苑,舜音親手泡了一壺上好的鐵觀音來招待花明疏,花明疏聞著味道悠遠的茶香,恨不能天天來蹭茶喝。

夏日屋子裡憋悶,舜音和花明疏坐到涼亭當中,一人一杯茶,淺酌呷飲,不遠處的桂花樹隨風搖晃,桂花香不斷吹拂過來,十分怡然自得。

她們認識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說話,沒想到竟然十分投機。

兩人聊了許久,待茶盞裡的茶涼了,花明疏吞吞吐吐的開口:“墨子風怎麼沒有過來?”

她努力裝作毫不在意,飄忽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她。

“他無功名在身,瑤芸又懷有身孕,不方便跟過來。”

提起瑤芸,花明疏神色黯了黯,低頭看著杯裡的茶,半晌沒有說話。

舜音不忍看她如此,沉默了一會兒,指了指樹上的黃鸝問:“那隻黃鸝漂亮嗎?”

花明疏抬頭望過去,微微笑了笑,“漂亮,叫聲也輕靈悅耳,十分好聽。”

“喜歡嗎?”

“喜歡。”

舜音端著新沏的茶看她,聲音清潤,“可這世上並非隻有這一隻黃鸝,還有成千上萬隻黃鸝,也許還有比這隻更漂亮的黃鸝,隻是你未看見罷了。”

花明疏怔了怔,低頭淺笑,“我知道你是想勸我,想告訴我不必在墨子風這一棵樹上吊死,其實我家裡人也經常這樣勸我,我嫁墨子風是低嫁,墨子風不但不珍惜,還在婚前做出這樣的事,他但凡顧念我幾分,都不該讓瑤芸在我們成婚前進門,他這樣做,既不尊重我,也不尊重我花家,自從瑤芸進門後,我知道不少人都在背後笑我,如果不是我堅持不肯放棄議親,我父親早把墨家提親的人趕出門去了。”

“我明白,其實我都明白的……”花明疏盯著樹枝上的黃鸝,目光裡流露出一絲傷感,“可是墨子風不一樣,他不隻是我議婚的對象,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從七歲起便下定決心要嫁給他,這是我這麼多年的期盼,我真的無法輕易放棄。”

舜音不知道其中還有如此淵源,微微有些驚訝,原來墨子風救過花明疏,這就難怪花明疏會如此執著的想要嫁給墨子風。

花明疏心中的苦悶一直沒有人可以說,今日不知為何都說了出來,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

她頓了頓,抬頭看向舜音,“你明白我的心情麼?”

舜音點點頭,她能理解花明疏,她也曾偷偷喜歡、崇拜過一個人,所以在這件事上,她沒有辦法勸花明疏放棄。

花明疏注意到她的神色,試著問:“你有過喜歡的人麼?”

舜音抿了下唇,遲疑地點了點頭。

花明疏像終於找到可以訴說的對象,急切追問:“你喜歡的那個人有妾室或通房麼,你可會難過?你曾經也想嫁給他嗎?後來為何放棄的?是因為陛下給你賜婚那日,他不在場麼?”

“我喜歡的人沒有妾室,但愛慕者眾多。”舜音想起蕭晏琅,眼眸不自覺彎起,“我也會難過,患得患失,這很正常。”

花明疏聽說她也是如此,不自覺放鬆下來,“你有多喜歡他,有我喜歡墨子風那般喜歡麼?”

舜音看著天邊的雲,聲音輕輕的,“我啊,以前年年都會燃一盞花燈,隻求我心儀的那個如意郎君能平安喜樂,可少女心事,哪裡能跟旁人說,我便一日日藏著,學琴棋書畫,學詩書禮儀,隻等到了那人選妃的日子,我能拔個頭籌,我也不奢望能嫁給他,就想讓他多看我兩眼,知道我有多努力。”

花明疏雙手托著腮聽得認真,忍不住動容,連聲追問:“後來呢?”

“後來……”舜音眼裡的稀薄笑意漸漸淡了,聲音低了下去,“他死了,我站在人群中目送著他出征,他卻沒有回來,最後連屍首都找不到了。”

風卷起地上的落花,少女聲音細細柔柔,卻是道不儘的少女心事。

“他是將軍?可是將軍怎麼能選妃呢?”花明疏疑惑不解。

舜音恍然一怔,斂回心神。

她眼中的笑意重新聚攏起來,調皮地對花明疏眨了下眼睛,彎唇道:“我騙你的,我說的是話本裡的故事。”

花明疏氣得起來追著舜音打,兩人圍著涼亭轉了一圈又一圈,笑聲悅耳。

墨醉白手裡拿著藥膏站在假山後,他看著舜音的方向,身體微微往後退了一步,躲回陰影處。

他神色間帶著幾分詫異和難以置信,腦海裡回蕩的全是舜音剛才的那些話。

舜音心中有喜歡的男子,關於那男子的種種加在一起,墨醉白再想不出還有第二個人。

他不由想起舜音每次有意無意提起蕭晏琅時的神色,還有她說過的那些關於蕭晏琅的話,點點滴滴,曆曆在目,最終能記起的唯有舜音十三歲那年躲在桃花樹後偷偷看他的模樣,紮著雙髻,臉頰粉嫩,望向他的眼眸明亮又澄澈,當時他在她眼中沒看懂的情緒也許是愛慕。

他在假山後站了許久,直到舜音和花明疏停止打鬨,他才悄無聲息的離開。

夕陽西下,舜音送走花明疏,捶著肩膀往回走,忙了一天,她有些累了。

走進屋內,見墨醉白一個人坐在棋盤前下棋,墨醉白盯著棋盤,半晌都沒動一下。

她微微駐足,靠在門邊看他,墨醉白動靜間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不像傳聞中心狠手辣的九千歲,反而像一位冷徹如泉、皎皎如月的翩翩公子。

墨醉白抬頭撞見她的目光,心頭一跳,不自在的低了低頭,頓了頓,複又抬頭,語氣自然道:“回來了?”

“嗯。”舜音邁步走進去,在墨醉白對麵坐下。

墨醉白把手邊的一個錦盒推過去。

舜音拿起來看了看,打開蓋子,嗅到一股藥香。

“這是什麼?”

墨醉白看了一眼她的手,舜音不明所以地伸開手指,欣賞了一下塗著丹蔻的指甲。

墨醉白無奈地拉過她的手,將她的手心展開,舜音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摔倒的時候被地上的小石子硌傷了手心,坑坑窪窪的紅著,明天可能會青,手腕處也有些劃破了。

舜音懊惱地皺了皺眉,在心裡罵了蕭從恕一句,現在方覺有些疼。

墨醉白挖出些許藥膏,將藥膏抹在她的手上,低頭給她按揉,周圍彌漫著淡淡的藥香。

剛才他去找舜音,就是想去送藥膏,正巧聽到那番話,他心中亂成一團,又拿著藥膏回來了。

舜音低頭看著墨醉白的手,墨醉白的指腹帶著一層粗糙的薄繭,指尖微涼,揉的久了,相觸碰的肌膚逐漸熱了起來。

他動作小心翼翼的,仿佛她是一個脆弱的瓷娃娃,其實她的手能彎弓射箭,也能勒韁騎馬,並不嬌弱,可墨醉白好像總是過分緊張,之前不舍得讓她揉麵,現在能留意到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細小的傷口。

這種感覺並不壞,還有些新鮮,從來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外公雖然對她很好,但外公是將軍,平時忙,性子也粗枝大葉,根本注意不到這些小事。

這種被人愛護的感覺,她是第一次感受到,手指不自覺微微縮了縮,莫名有些赧然。

藥膏晶瑩剔透,在舜音的手心化開,一點點融入肌膚裡,竟然十分清涼,那些細小的疼痛好像也消失不見了。

“哪裡來的藥膏?”

“太醫給的,平時陛下受傷就是用這個藥膏處理。”

“難怪這般好用,想來應當價值不菲。”

“你隻管用著,不夠我再去跟太醫要。”

舜音點點頭,沒有再打擾墨醉白。

墨醉白把藥膏塗抹好,攥住她的手腕輕輕活動了一下,似乎擔心她手腕受傷,試著左右動了動,“疼不疼?”

舜音搖頭,她的手腕很細,墨醉白兩根手指就能扣住,他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拇指和食指相碰。

墨醉白的動作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

舜音抬頭,發現墨醉白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撞上她的目光,墨醉白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猛地站起身來,“你自己揉。”

舜音覺得他今天怪怪的,又說不出哪裡奇怪,她隨便揉了兩下,就把藥膏放了回去。

她走到桌邊,在桌旁的凳子上施施然坐下,“你不問問我今天是怎麼回事嗎?”

“你如果願意告訴我,我就問。”墨醉白站在牆邊,盯著一幅畫看,其實半點也沒看進去,他頓了頓,回過頭來,“蕭從恕為何屢次糾纏你?”

他一直覺得蕭從恕對他有一股莫名的敵意,而這份敵意好像就是從他娶了舜音之後開始的,舜音對蕭從恕的態度則是厭惡和冷漠,不像是對待陌生人,可是他派人調查過,他們除了殿前選婿的事並沒有交集,甚至應該是互不相識的。

不過他清清楚楚的記得,當日在大殿之上,蕭從恕曾經主動求娶過舜音,是當時那三位公子裡態度最積極主動的一個,按照他孤傲的性格,這種情況實屬罕見,除非他對舜音有情,否則他不會如此放低姿態。

墨醉白眸色沉了沉,忽然再無賞畫的興致,走回桌邊坐下。

舜音敏銳察覺到了‘屢次’這個詞,她疑惑地看了看墨醉白,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你知道成婚那夜蕭從恕來找過我?”

墨醉白沒有否認。

舜音明白過來,輕輕撇了撇嘴,“也對,琉錚既然是你的暗衛,那麼說明暗中還有不少人在替你做事,那夜應當也有暗衛躲在新房周圍守著,你不可能不知道,難怪蕭從恕能那麼輕易的闖到新房,那是因為你布置的護衛都不在明處,而在暗處。”

墨醉白輕輕‘嗯’了一聲。

他在墨府隻是普通的大房二公子,院子裡不適合有太多護衛,所以明麵上並沒有安排太多護衛,那天蕭從恕去新房的事,很快就有人通知他了,因為沒有發生任何事,所以才沒有聲張。

“那你之前為何不問我?”舜音麵色一凜,臉皺成了包子,聲音變得尖銳,“你難道是懷疑我?”

“沒有,我隻是怕你不想說,畢竟當時我們才剛成婚,我不方便過問你的私事。”墨醉白連忙解釋,沒有隱瞞的如實相告,“長孫將軍忠君愛國,你是她的外孫女,我怎麼可能懷疑你,至於蕭從恕,你們若有奸情,當日在殿前選婿,你就不會不選他而選我了。”

舜音臉色這才緩了緩。

墨醉白把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覺得有趣,淺淺地笑了一下,詢問道:“你跟蕭從恕究竟有何淵源?”

舜音抬起眼簾,神秘兮兮地對他眨了眨眼睛,“蕭從恕之所以屢次來找我,是因為我發現了他的大秘密,所以他才一直來糾纏我,想要堵住我的嘴。”

墨醉白擰眉,嗓音清冽如雪,“什麼秘密?”

舜音左右看了看,聲音嚴肅:“蕭從恕要造反!”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該怎麼提醒墨醉白,蕭從恕有謀反之心的事,現在正好借此機會讓墨醉白知道,好早做提防。

這天下無論如何不能落入蕭從恕的手中,因為她絕不會對蕭從恕臣服。

墨醉白聞言並沒有太驚訝,隻是掀了掀眼皮,“……哦。”

“哦?”舜音不可思議地瞪著眼睛,聲音急了起來,“你難道不應該趕緊想辦法對付他,把他造反的意圖按殺在萌芽裡嗎?”

桌上茶已經涼透了,墨醉白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微苦的澀味在嘴裡蔓延開,他咂了下舌,緩聲道:“我不但不會對付他,還要推波助瀾,讓蕭從恕和師羲和先來爭一爭這天下。”

“你想坐收漁翁之利?”

舜音恍然大悟,她想起上一世跟墨醉白聊天時,每次說起蕭從恕和師羲和的爭鬥,墨醉白都是一副遊離局外卻絲毫不懼的模樣,現在全明白了,原來蕭從恕和師羲和一個是螳螂一個是蟬,而墨醉白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那隻陰險狡詐的黃雀!

墨醉白看著舜音一會兒驚訝,一會兒皺眉的神情,不由搖頭輕笑。

舜音想明白這一切,知道墨醉白早有準備,微微放鬆下來。

“你何時發現蕭從恕有不臣之心?”

墨醉白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眼睛眯了一下,“北漠王爺這些年一直都不安分,他暗中屯兵買馬,還秘密聯絡朝臣,其實朝廷一直有暗中監查他,不然陛下也不會把蕭從恕召來京城,其實蕭從恕來京城就是來做質子的,我聽到你的話之所以沒有太驚訝,是因為我早就猜到了蕭從恕有不臣之心,他是北漠王爺的兒子,想來也不會是忠君愛國之輩。”

舜音明白過來,朝廷一直提防的人是北漠王爺,而不是蕭從恕,他們以為蕭從恕被北漠王爺選來做質子,說明北漠王爺不重視他,很有可能是棄子。

舜音回憶上輩子的過往,微微皺眉。

上輩子北漠王爺過世後,蕭從恕趕回去吊喪,卻被他大哥刁難,差點沒能送北漠王爺最後一程,自此蕭從恕和他大哥不和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當時蕭從恕以路程辛苦為由,沒讓舜音跟去,舜音遠在京城,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最後蕭從恕狼狽回京,明明蕭從恕是世子,卻沒能繼承王位,反而留在京城繼續做質子,而北漠落入了他大哥的手裡。

從那以後,蕭從恕變得十分頹然,整日喝酒買醉,不理世事,朝廷對蕭從恕掉以輕心,直到蕭從恕突然叛變,回到北漠掌權,才殺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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