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一(2 / 2)

十裡錦 說給月亮 18110 字 8個月前

夜色彌漫,宮廷寂靜。

等蕭晏琅回過神來,舜音已經抱著酒壺睡了過去,眉心即使在睡夢中也緊緊的擰著,兩頰酡紅,纖長的睫毛卷翹著,看起來溫良無害。

蕭晏琅借著清冷的月光,垂眸看了她許久,眼中帶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

再次見麵,蕭晏琅心中藏著心事,不自覺多飲了一壺酒,難得一見的醉了。

舜音覺得他喝醉的樣子很有趣,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眉開眼笑的逗著他。

蕭晏琅目光直直地看她,抬手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臉頰,動作小心翼翼。

舜音當時也醉了,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對他笑了笑,似乎嫌棄他碰觸的地方有些癢,將他的手抓在手裡輕輕握著,後來直接把他的手當成了暖手爐,沒心沒肺的抓在手裡,一直握到她睡了過去。

她睡著之後,蕭晏琅輕輕摩梭了一下她的指尖,看了很久她的睡顏,才在她醒來前離去。

蕭晏琅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卻知道現在不是時候,隻有所有的事塵埃落定,他才能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她,免得他發生意外,會讓她再次失去他,她已經失去過他一次,他不能讓她再失去第二次。

墨醉白一直跟著蕭晏琅,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他看到了琉錚的死,也看到了舜音的崩潰。

琉錚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沒有跟舜音相認,夢境中除了琉錚,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其實是姐弟。

琉錚死了,師羲和和蕭從恕卻還活著,舜音恨到了極點,也痛到了極點,琉錚死的那天夜裡,舜音一個人站在春時殿寂寞的空庭中,哭的近乎崩潰。

墨醉白將她的痛苦看在眼裡,蕭晏琅也同樣看到了。

舜音痛哭的時候,蕭晏琅就站在跟她一牆之隔的地方,他靜靜的聽著她的哭聲,眼中彌漫起無儘的痛苦。

蕭晏琅不想再等下去,他知道舜音心中的恨,也知道舜音想報仇的決心,他知道舜音等不下去了,所以他決定把計劃提前,他下定決心後,要出城將一直隱在暗處的官兵帶回來,整軍待發,他要正麵跟蕭從恕和師羲和對決。

離開的前一天,蕭晏琅將母妃留給他的玉佩送給了舜音,他目光深深的看著她,從頭到尾什麼都沒有說,沒有說玉佩的來源和深意,也沒有說自己的心意,他想等自己回來的時候,再鄭重的告訴舜音。

他看著舜音臉上的笑靨,最後隻輕聲道:“我明日要出京一趟,你等我回來,我回來後有話想對你說。”

舜音當時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含笑望著他。

蕭晏琅沒有留意到舜音眼中的傷感,隻以為她答應了,心滿意足的帶著希翼離開。

出京的路上,他心中無限期待著,等再見麵的時候他會向舜音表明自己的心意,也會告訴她自己真正的身份,她也許會驚喜,也許會驚嚇,但隻要他幫她報了仇,她一定是開心更多,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等待這一刻的來臨。

可舜音沒有等他回來。

他帶兵回京的那一天,隻看到舜音站在高高的城牆上慘然一笑,如一隻破碎的蝴蝶一般從城牆上跳了下去,身上還戴著他送的那塊玉佩。

他目眥欲裂,從馬背上跌下,手指緊緊摳著堅硬的土地,鮮血直流,他跌跌撞撞的跑過去,玉佩被鮮血染紅,他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入目望去滿眼都是刺目的紅,將他的雙眼也染得猩紅,仿佛要流下血淚。

墨醉白一直跟在蕭晏琅後麵,親眼看到眼前的一幕,隻覺得肝膽俱裂,他從不知道自己能這麼疼,連呼吸都是疼的,從城樓上麵跳下去的人好像是他,他仿佛已經四分五裂,連心都碎成了渣。

他還沒從巨大的崩潰的情緒中緩過來,夢境一晃,眼前的場景飛快變換,他看到蕭晏琅帶兵瘋狂的絞殺叛軍,也看到蕭晏琅一劍了結了師羲和,而蕭從恕一族他全都沒有放過。

那蕭晏琅殺掉了舜音所有的仇人,那些害過舜音、害過長孫家的人,他一個都沒有放過。

墨醉白眼前白光閃過,畫麵一轉,他跟著蕭晏琅來到了一個入目皆白的地方,似乎是皇宮裡的某個宮殿,四處白幡晃動,庭院裡有人在燒紙。

他仿佛預感到了什麼,跟著蕭晏琅一步步走進房間,腳步沉重。

舜音闔著雙眸躺在金絲楠木的棺材裡,滿身的血汙已經被清理乾淨,身上穿著一件雪白的紗裙,安安靜靜的躺著,仿佛隻是睡著了一樣。

蕭晏琅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手裡拿著一朵白色的玉簪花,輕輕放到了她身旁。

他雙眼裡布滿了紅血絲,裡麵蓄滿了淚水,自從舜音在城牆上一躍而下後,他就一直不曾合過眼,整個京城被血腥氣籠罩,他一直都在不斷的征戰殺戮,直到將舜音的仇人殺乾淨,他才來見她。

蕭晏琅定定看了舜音許久,眼淚終於從眼眶裡滑了出來,“我說若有來生讓你選我,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的,我喜歡你,想同你成婚。”

他聲音沙啞,抬手摘掉臉上的麵具,“我讓你等我回來,是因為我想告訴你,我是蕭晏琅,我會幫你報仇,這世上還有愛你的人,也還有你愛的人,請你為了我活下去,我想跟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淚水滴落在舜音的額頭上,蕭晏琅彎腰,輕輕吻掉她額頭上的淚,“放心,我知道你最怕寂寞,我讓他們全都給你陪葬。”

墨醉白看著蕭晏琅冷峻陰狠的麵龐,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麵,不過想起舜音跳下城樓時的場景,他也心中恨意滔天,隻恨不能讓整個天下陪葬。

歲月如梭,接下來的一切都猶如走馬觀花。

他看到蕭晏琅平定天下後,終身未娶,他一生都在征戰四方,不斷擴展大鄴的領土,仿佛他停下來就會活不下去一樣。

蕭晏琅的回憶停在了三十七歲,他在這一年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回京後從皇室之中挑選了一位繼承人後,就孤獨的死去,死前唇邊隱隱帶著笑,仿佛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

蕭晏琅未經舜音的同意,怕舜音不喜歡自己,也怕舜音怨恨自己,沒敢跟舜音合穴而葬,隻留下遺命,將他葬在了舜音的旁邊,哪怕死去也要一直守著她。

墨醉白看著眼前這一幕,頭痛欲裂,胸口泛著巨大的疼痛,好像有鮮血一直從裡麵流出來,令他呼吸困難,逐漸墮入了無儘的黑暗。

……

暗夜當中,墨醉白陡然睜開眼睛,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胸口上下起伏著,頭像是有針紮一樣,一抽一抽的疼,夢境中的痛苦好像一直蔓延到了現實,令他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舜音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睜開惺忪的睡眼,“怎麼了?”

剛醒過來,她的聲音還有些軟糯,見他坐在那裡不動,她用帶著體溫的手輕輕碰了他一下。

墨醉白瞳孔一縮,一下子從夢境中掙脫出來,他轉頭看向舜音,眼眶紅了起來,忽然意識到眼前的一切都已經跟夢境中不同了。

墨醉白眼眶濕潤,將舜音緊緊地抱進懷裡,用儘全身的力氣去擁抱。

舜音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噩夢了?”

墨醉白呼吸紊亂,聲音裡夾雜著自己都不知道的哽咽,“我做了一個很可怕、很長的噩夢,好像在夢裡過完了一輩子。”

舜音微微錯愕,墨醉白除了她生產之時,她還從沒見他這麼怕過,可見他的確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她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等著他從夢境中緩過神來。

墨醉白感受著她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才覺得心逐漸安定了下來。

他想起舜音以前說過的那些‘夢’,好像隱隱約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舜音以前的篤定、害怕和預知都有了解釋。

墨醉白輕輕閉了閉眼,幸好夢境中的一切都不會再發生,已經改變了。

舜音抬起烏黑潤亮的眸子看他,唇角含著淺淺的笑,安撫地親了一下他的額頭,“我以前也常常做噩夢,可是現在我再也不會做那些噩夢了,因為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我們現在擁有的才是真的,你說對嗎?”

前世的過往,現在想來更像是一場夢,夢中發生的事,已經離他們很遙遠了。

“你說的對。”墨醉白睜開眼睛,輕撫她溫熱的麵龐,用臉頰輕輕貼著她的麵頰,“現在我們已經是夫妻,生而同衾、死而同穴,再也不會分開。”

那些事再也不會發生,所以都是假的,他們會生活的很好,而仇人早就已經清除乾淨了。

舜音唇角揚起,輕聲哄著他,不讓他繼續去想夢中的事,故意道:“夫君,你下輩子還想跟我在一起啊?”

墨醉白想起夢中相鄰的兩塊墓碑,心中一片酸澀,低頭看著她,語氣及其認真道:“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那你可得對我好點兒,不然……”舜音嘴角一翹,“不然下輩子,我就讓你晚點找到我。”

墨醉白堵住她的唇,“放心,下輩子一定早點找到你。”

舜音攀住他的肩膀,接受他越來越熱的吻,繾綣纏綿。

夜色深深,舜音在墨醉白懷中又睡了過去,身體起伏,呼吸漸漸綿長起來。

墨醉白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一顆心漸漸安定下來,翻了一個身,將她抱進懷裡,讓她躺在自己的胸口上,

……

清晨的斜陽照進金碧輝煌的皇宮裡,漫過雕梁畫棟的屋簷,順著楹窗溜進屋裡,床幔層層疊疊的鋪展著,微微露出一隅。

舜音躺在柔軟的床鋪裡,細長的腿搭在墨醉白的身上,微微露出床幔,陽光照在她的腳趾上,她還沒有睡醒,小棣安和小馨寧就在門口吵著要進來,不斷的拍打著門扉,被冰蘭和萌蘭擋在了外麵。

聽著兩個小家夥嘰嘰喳喳的聲音,舜音閉著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發現墨醉白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醒了,正側身看著她,見她睜開眼睛,便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眼中流動著她看不懂的情緒,神色似乎有些心疼。

“乾嘛盯著我看?”舜音覺得墨醉白從昨晚起就有些怪怪的。

墨醉白目光貪婪地從她的五官上一一掠過,“害怕你會消失不見。”

“雖然我很感動。”舜音抬手拽了拽他的耳朵,“但你的擔心明顯是多餘的。”

小棣安和小馨寧將門板拍的震天響,大有不開門就要開始哭的架勢。

舜音嘴角上翹,聲音裡帶著一絲慵懶,“皇帝陛下,你如果有閒,不要浪費時間在這裡看我,不如去把吵人的小太子和小公主弄走,你的皇後娘娘還想再睡一會兒。”

按照規矩,封後大典後的三天,墨醉白都不用上朝,因此他今天一整天都沒有事情。

“……遵命!”墨醉白又戀戀不舍的親了她一下,然後才翻身下床。

舜音重新闔上眼睛,聽到屏風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墨醉白穿上衣袍,開門走了出去。

兩個小家夥總算安靜下來,吵鬨的聲音漸漸遠去。

舜音躺在床上安心的又睡了過去,昨天足足折騰了一天,鳳冠和鳳袍都極為沉重,她實在是有些累了,到現在都還覺得沒睡飽。

墨醉白將房門緊緊的關上,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舜音,然後才帶著兩個小家夥往外麵走,小棣安和小馨寧現在都小小一隻,墨醉白輕輕鬆鬆就把他們兩個一起抱在懷中,抱出了上清殿。

他登上皇位之後,他們暫時還住在上清殿裡,乾安宮還是慶陵帝住著,小棣安和小馨寧現在還太小,沒有另外安排住所,就養在上清殿裡,方便他們隨時照看。

清晨的宮裡還很寂靜,墨醉白帶著兩個小不點四處閒逛,一手牽著一個,慢慢教他們走路。

小棣安性格活潑,不安於慢慢走,腳步不穩的拽著墨醉白往前跑,還專挑細窄的地方跑,小馨寧走了一會兒覺得累了,張著蓮藕似的的小胳膊讓墨醉白抱。

墨醉白將軟乎乎的女兒抱了起來,小馨寧頭上梳著兩個小發髻,隨著動作晃來晃去,看起來十分可愛,他們跟著小棣安往前走,竟然一路來到了墨醉白夢裡的地方。

墨醉白抬頭望去,眼前的宮殿正是春時殿,他怔了一下,跟在小棣安後麵抬腳走了進去。

春時殿空置著,雖然有宮女日常打掃,但裡麵閒置已久,十分的空曠,院子裡沒有花草,地上的磚石有些殘破,空空的大殿裡什麼都沒有,裡屋隻有一張床鋪,還有一張桌椅,房子越大,越顯得寂寥。

墨醉白帶著小棣安和小馨寧走進來,兩個孩子玩鬨在一起,殿內響起歡快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大殿裡。

墨醉白回憶起夢中舜音一個住在這裡時的孤寂,便覺得心裡一陣憋悶的難受,這個地方對於舜音來說,一定是一個帶著不好回憶的地方。

從春時殿離開,墨醉白命人封鎖了這裡,還命人把春時殿的牌匾摘了下去,從此以後宮裡再無春時殿,然後他按照夢中記住的那些曾經對舜音意圖不軌的人的名單,將那些人找了個由頭一一按罪處罰,即使這些人這輩子沒有機會傷害舜音,上輩子也曾經趁著舜音孤苦無依想要傷害她,都是包藏禍心的人,絕對不能留。

回到上清殿,舜音已經起來了,正坐在桌前等他們一起用早飯,小棣安和小馨寧看到她,像兩隻歸巢的小鳥,邁著小短腿一左一右跑到她旁邊坐下,抱著她的胳膊撒嬌。

墨醉白落後一步,看舜音兩側都沒有自己的位置,隻好在對麵坐了下來。

舜音抬眸看了他一眼,清晨陽光傾灑,照在她笑出紅暈的麵龐上,如同在露珠下緩緩綻放的桃花,帶著晶瑩剔透的好顏色,盈盈動人。

墨醉白不自覺柔和了眉眼,唇角微微上揚。

早飯以清淡為主,大家麵前都擺著一碗稀粥,隻有小馨寧的碗裡全是肉包子,沒辦法,小姑娘喜歡吃肉。

小馨寧望著碗裡大大的包子,驚喜地‘哇’了一聲,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

小姑娘長得太可愛,小臉白嫩又肉嘟嘟的,用大眼睛看人的時候顯得特彆乖,廚娘們全都喜歡的不得了,所以她們知道她喜歡吃肉包子後,特地給她做了足足有她臉那麼大的肉包子,她要用兩隻小手才能拿得過來。

小馨寧坐在凳子上,抱著一個大大的肉包子,張著小嘴慢慢的吃著,一邊吃一邊吹著氣,兩條小腿開心的晃來晃去。

舜音看著女兒吃的香噴噴的樣子,忍不住湊過去逗她,“寧寧,你手裡的肉包子看起來真好吃,母後也想吃。”

小馨寧毫不猶豫的把手裡的大包子遞了過來,黝黑的眼眸亮晶晶的看著她,“……吃……”

墨醉白瞧著有趣,也有樣學樣,湊過去逗她,“寧寧,父皇也想吃。”

小馨寧抓著手裡的肉包子,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最後掐下手指蓋大小的包子皮,顫巍巍的捏著遞了過去。

墨醉白:“……”

舜音抱著女兒差點笑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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