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十一世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已經是個真正的少年,正如路易十四期望的,哪怕他不算十分英俊,但至少是健康強壯的,他幾乎已經和法蘭西的使者達達尼伯爵一樣高大了,深色的頭發與眼睛更讓他顯得成熟,隻是在王太後身邊的時候,他寡言少語,隻能從時不時看上一眼畫像的舉動中,窺見一點屬於少年的春心,以及他對這樁婚事的滿意——雖然說,此時國與國之間的聯姻,更像是一樁盟約,但誰不想有個秀麗可人的妻子呢?不管怎麼說,正統的繼承人隻能從王後的腹中誕生,王室夫人再動人,她們的孩子也永遠無法獲得民眾和諸侯的承認。
達達尼昂伯爵已經兩鬢灰白,但年齡絲毫影響不到他的風流倜儻,他曾經輕易在巴黎與凡爾賽取得的輝煌戰績,在斯德哥爾摩再一次重現,瑞典王太後被他引得不斷地哈哈大笑,當然也不會拒絕他與國王一起外出狩獵——達達尼昂伯爵在上馬的時候,無需幫助,踏著馬鐙就一躍而上,姿態美妙而爽快,讓卡爾十一世也不由得喝了一聲彩。
皇後島上的狩獵場地隻是一片海邊的灌木林,畢竟這裡隻能說是國王的行宮——約翰三世,他的弟弟是卡爾九世,也就是卡爾十世的嶽父,卡爾十一世的外祖父,這座行宮是約翰三世為了自己的王後波蘭公主凱瑟琳建造的,這座島嶼也因此被稱為皇後島,但要說這座島嶼有多麼美麗富饒……“這裡還是有很多山羊的。”卡爾十一世說道。
長袖善舞的達達尼昂伯爵當然不會說什麼掃興的話:“哦,陛下,”他殷勤地說:“我最喜歡羊肉了。”
幾聲槍響,引起了幾個漁民的注意,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這是國王在狩獵,於是他們就興高采烈地舉起帽子,向卡爾十一世揮了揮,就繼續彎下腰去乾自己的活兒了。
達達尼昂伯爵將這些記在心裡,調整了一下長槍的準星,接下來,他的成績居然不比國王遜色到什麼地方去,而就如他推測的,卡爾十一世不但不生氣,還很寬慰,他讓達達尼昂想到了他的國王,他來到國王身邊的時候,路易十四與現在的卡爾十一世年歲仿佛,但是不是所有的國王都是如此呢?卡爾十一世的母親,伊麗歐諾拉做的可沒有法國王太後安妮好,卡爾十一世的教育被大大拖後了,雖然他已經與法國公主定下了婚期,但他的法語居然還是很糟糕,糟糕到達達尼昂都要猜測,瑞典王太後這麼簡單就允許他和國王出來狩獵,是不是因為就算他們想要做什麼,也沒辦法在沒翻譯的情況下自如溝通。
要知道,在這種關鍵時刻,可容不得一點差錯或是誤解。
在國王的隨從身後,都堆滿了他們獵殺的山羊和兔子之後,說的話幾乎比一個農民寫在紙張上還要少的字還要少的國王突然提起馬鞭,向前一指,而後就突然縱馬上前,在場的人竟然隻有一個達達尼昂反應了過來——也許是因為他終究是個火槍手,也許是因為他一直注意著國王的一舉一動,反正他迅速地追了上去,在所有人之前,他們迅速地在稀疏的樹林裡穿行,不斷地被垂下的樹枝抽打著,達達尼昂的心在猛烈地跳動——不是擔心自己,而是在擔心瑞典國王會不會因為這樣衝動的行為而跌斷脖子。
幸而幾分鐘後,卡爾十一世停了下來,達達尼昂發現他們跑到了一個荒僻的懸崖下麵,突出的舌岩就像是一頂巨大的華蓋那樣壓在他們頭頂,不遠處就是灰色的海水,卡爾十一世調轉馬頭,達達尼昂沿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越過樹梢的正是行宮一角。
“這座宮殿是約翰三世為了他的王後凱瑟琳建造的,”卡爾十一世用那種慢吞吞,儘量咬住正確發音的腔調說道:“它,嗯,在九年前,被焚毀過,現在……我們做了一些修繕,先生,”他轉過頭去盯著達達尼昂,“我是否能夠有幸得知……伊麗莎白公主的喜好呢?”
達達尼昂的心頓時一跳,他立刻明白了,哪怕瑞典王太後與攝政大臣有所動搖,但卡爾十一世還是決定履行與法蘭西的盟約,雖然現在這位年少的國王還未親政,但他的表現居然也沒有比任何一個君王遜色到什麼地方去,他不但袒露了自己的態度,同時也在直接與法蘭西國王的特使對話,這幾乎可以說是一種預兆了,作為一個法國人,達達尼昂當然樂見其成,畢竟卡爾十一世是徒有虛名,還是大權在握,直接影響到伊麗莎白公主的處境,就像是特蕾莎王後,雖然王太後和法國宮廷裡的人都不怎麼喜歡她,但因為路易的權威,她一樣可以獲得尊重和優待。
“我會將這件事情轉達給公主,請她在信件裡,親自和您說的。”
卡爾十一世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法國國王路易十四並不過分地拘束自己的女兒——這點可不太像是西班牙宮廷的教育,誰都知道西班牙宮廷是古板與苛刻的代表,伊麗莎白公主和卡爾十一世始終有信件往來,從這些儘可能地寫得簡單明了,但不乏誠意的信件裡可以看出,伊麗莎白公主並不如卡爾十一世所見到的那些貴女那樣鄙俗無知,她說她和她的兄長一起接受教育,甚至父王的指導,她的信件也證明了這點——幾乎沒有什麼空洞乏味的內容,即便是再小的事情,公主也能用明快的描述讓卡爾十一世讀的津津有味,之後更是若有所思——他需要的正是這樣一個妻子,卡爾十一世幾乎都要感謝起克裡斯蒂娜女士,前瑞典女王了,畢竟若不是她如此魯莽,目光短淺,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是不會輕易放棄她,轉而支持卡爾十一世的。
不過今天這句話,他是說給伊麗莎白公主,更是說給法國國王路易十四聽得,他並不讚成某些大臣的想法——其他不論,伊麗莎白公主可以得到一處佛蘭德爾的封地做嫁妝,荷蘭會願意割讓一個省,哪怕隻是一個港口城市,海牙或是阿布斯特丹給瑞典嗎?
而且誰都能看得出,路易十四的贏麵非常大。
“對了,陛下,”達達尼昂伯爵突然說:“您知道利沃尼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