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罕默德四世回去後……”科隆納公爵說:“他會麵對彈劾嗎?”
“彈劾?”路易十四笑了:“也可以這麼說,隻不過對蘇丹而言,彈劾同樣是樁致命的事兒,”之前也不是沒有蘇丹因為大敗而被彈劾下位後處死,“將弓弦絞在彆人脖子上的人就應該能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隻看命運如何安排。”他摩挲了一下手杖:“現在伊斯坦布爾的宮廷與朝廷中掌握權力的人應該是王太後,以及……之前的大維齊爾雖然死了,科普魯律家族可還在呢。”
任何一個家族,一旦有了一個執掌權勢的人,肯定能夠迅速地攀升與強壯,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如此,王太後又與這個家族曾為盟友,事到如今,如果默罕默德四世的後宮已經有了一個男性繼承人……默罕默德四世的結局就不怎麼妙了。
當然,如果伊斯坦布爾的達官貴胄們能夠顧全大局,繼續支持默罕默德四世,那麼依仗著奧斯曼土耳其以往的積累,他們就算無法繼續遠征,甚至因此大傷元氣,卻依然能夠確保原先的領土不受損失。但如果,如果他們的野心超過了他們的理智,默罕默德四世被彈劾下位後,幼子老臣,新舊交替,內憂外患——他代盧西安諾承諾給意大利諸侯們的回報也許用不了多麼久。
“我們暫且就在這裡等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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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斯科斯福爾紮正在等結果。
奧斯曼土耳其的大軍從節節勝利到節節敗退的消息並不是他想要聽得,雖然幾乎所有的天主教徒都會為了這件事情歡欣鼓舞,是的,雖然他也很願意看到那些異教徒魔鬼被趕出半島,但現在他有一個比魔鬼更可惡的敵人。
路易十四。
“我覺得您的選擇可能是錯誤的。”他的老仆說。
“我知道您有著怎樣的想法,”弗朗西斯科說,“但路易十四是沒法承諾我一個米蘭公國的,”他低頭笑了笑,“彆說那些遙不可及的土地了,就算有,也是屬於那些大貴族的……畢竟,法國國王才是米蘭的合法繼承人,又或是他的兒子。”
從書麵上來看,曾經以一介雇傭兵發家,從平民晉升為大公的斯福爾紮早已絕嗣,在1535年,最後一個斯福爾紮死於米蘭的都靈,但斯福爾紮家族依然頑固地紮根在這片土地上,隻是,就如那不勒斯的安茹,經曆了法國人(路易十二)與奧地利人呢(查理五世)的統治,這個家族也已如風中殘燭。
弗朗西斯科原先也不是這個名字,但最後一個斯福爾紮就叫做弗朗西斯科,利奧波德一世的密使建議他改成這個名字,以喚起米蘭人對斯福爾紮的記憶。
就像弗朗西斯科所說,米蘭公國幾經易手,最後落在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手中,按照傳統與法律,他們應當向波旁的卡洛斯三世宣誓效忠,但出於路易十四的私心——他有意將一個完整的意大利交給自己的私生子,就像是第一個那不勒斯國王,於是,米蘭在將來就不免變成意大利聯邦王國的一部分。
而且這一部分,已經變得異常衰弱的斯福爾紮家族幾乎沒有插手的餘地,比他們古老的家族也有,比他們新興的家族也有,他們能在將來的意大利宮廷中謀求一席之地也未必能成功,這點從托斯卡納會議(確定建立聯邦王國與發起第十次聖戰)中竟然沒有斯福爾紮的人列席就能看得出來了。
弗朗西斯科當然知道利奧波德一世不懷好意,但利奧波德一世留給斯福爾紮的餘地顯然要比路易十四的大——他說,如果斯福爾紮願意向他的兒子腓力五世效忠,他將會在米蘭為斯福爾紮留下一塊可觀的領地,而他所求的,也與路易十四不同,路易十四想要統一意大利,而利奧波德一世卻隻希望意大利繼續四分五裂下去。
“這樣的意大利,”皇帝的密使這樣說道:“才適合哈布斯堡,也適合斯福爾紮家族。”
分裂會導致混亂,混亂會帶來利益,當初的斯福爾紮是怎麼攀升的,現在的斯福爾紮也能如此攀升,弗朗西斯科在幾分鐘裡就做出了決定——他要投向利奧波德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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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的消息是在路易十四即將啟程回到法蘭西之前不久傳來的。
斯福爾紮的最後一個弗朗西斯科,裝作殷勤的模樣,邀請和招待了一大批客人——無不都是米蘭的顯赫之輩,然後在宴會的食物中下了毒——這倒是意大利的傳統,然後血洗了他們的家族,在一支哈布斯堡的軍隊的協助下,他已經把控住了米蘭,而後向哈布斯堡的腓力五世屈膝致敬,宣布效忠了。
既然如今的腓力五世還是一個嬰孩,就像卡洛斯三世也還是一個幼童,斯福爾紮如此也就是投向了路易十四的敵人。
“看來利奧波德一世與我有著一樣的想法。”路易十四說。
“什麼想法?”
路易瞥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他不想把戰場放在法蘭西、西班牙或是奧地利的任何一部分,或是神聖羅馬帝國的任何一部分也不行。”
科隆納公爵悚然一驚,他是上過戰場的人,當然知道戰爭會給當地的人們帶來多大的傷害,但就和路易十四所說的那樣,如果西班牙王位繼承權的戰爭不在法蘭西或是西班牙本土上進行,那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弗朗西斯科斯福爾紮會不會後悔。”科隆納公爵喃喃道。
“後悔從來就無濟於事,”路易十四站起身來,迎向正在升起的旭日:“他已經做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