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惚間覺得這病房如大雪覆蓋般冰冷,再一仔細看時卻依舊平靜無波,就像是凝結的水麵,石子投擲下去也激不起一絲熱鬨,就像小孩的眼睛。
一想到駱滿宇不會跟自己在一起後,他可以找彆人談戀愛,過他自己的生活,但自己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逃離自己,並且越來越遠,陸行雲就嫉妒地發瘋。
但他不能再逼了。
他的脊背筆直,聲音卻又低又輕,他小聲道:“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幾乎是帶著些哀求。
陸行雲的示弱挺能欺騙人的,他用這張臉裝可憐比任何方式都好,會讓人忍不住心軟,明明是個心狠手辣的家夥,卻長了一雙惹人心疼的桃花眼,平日裡看人都極其冷漠,很少會有人注意到他服軟的樣子其實很動人。
“再給你機會讓你騙我?”駱滿宇坐會了床上,手撐著兩側床沿,仰頭看著他,“沒這個必要吧,我還不想跟你玩那麼久。”
陸行雲眉眼中帶著點無措,麵前的人就像是他人生中少見的差錯,難以掌控:“小宇……”
眼見駱滿宇對此毫無反應,陸行雲到底還是忍住了再繼續下去的心思,他知道自己現在做什麼也沒用了,如果靠著兩句話就能把人拉回來,那他就不是駱滿宇了。
他的唇線慢慢繃緊,隨著時間的一點一滴流逝,他忽然笑了笑,恢複了以往的冷靜模樣:“好,如你所願。”他話說的輕鬆,垂眸翻折袖口的時候,心中的痛苦讓他不得不皺起了眉,“小宇,你不喜歡我騙你,我也不想騙你,可如果能有更好的方式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會選擇這個,原諒我總是在你麵前做的像個傻子,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正確地去愛你,我為我曾經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
這像是在給曾經做一個清算,這個清算完畢,他們的過往清零。
駱滿宇心裡像是空了一塊,這是來自身體的反應,也是本能,他坐在床沿,仰著頭問陸行雲:“你以前做了些什麼?”
“做了很多……傷害到你的事。”陸行雲抿抿唇,並不想讓他再想起不好的事,光是替身跟收屍,就已經足夠讓他無法原諒自己的了,“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駱滿宇沉默了片刻,他攤開自己的掌心,一道疤橫向穿過,就像是天生斷掌一般:“比如這個?”
“是。”陸行雲沒否認自己在這件事中的過錯,要不是他把張潛逼到絕路,那天小孩又幫他擋了這一刀的話,這報應該出現在他身上。
“這麼來看,你離開以後,我就不會因為你受到傷害了,對吧?”
陸行雲扯了扯嘴角,再次應了一聲:“嗯,你好像對我的離開求之不得。”
也是,誰會喜歡一個連累自己受傷又撒謊騙自己的人呢。在他看來,自己幾乎毫無優點可言吧,自己引以為傲的一切在他看來都不值一提。
駱滿宇無所謂道:“我沒什麼感覺,如果我把關於你的事想起來的話,也許會求之不得吧。”
陸行雲薄唇再次緊抿起來,跟失憶後的駱滿宇呆在一起,他的每一句話對自己來說都像是一場折磨,而他卻毫無所覺。
既然已經說了不會再纏著他,那陸行雲也不會做出像之前那樣瘋狂的舉動。
他彎下腰,輕撫上駱滿宇的臉側,光潔乾淨的手指微涼:“再親我一次吧,最後一次,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駱滿宇瞳孔盯著他,像是在確認他的問話,陸行雲眸中像是燒了一簇火,毫無預兆地,他的下巴被人挑起,唇上覆上了一片柔軟,濕潤又勾人。
他的心跳加速異常,肌膚相接感太容易讓人淪陷,可當他剛想深陷進去摟人的時候,卻被人捏捏肩膀推開。
駱滿宇靜靜道:“說話算話。”
陸行雲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唇角:“說話、算話。”
他直起腰,領口裸露的身體線條極其漂亮,他現在皮膚是冷的,下麵包裹著的血液卻沸騰又滾燙,但他忍住了一切情緒,深深地看著駱滿宇這張少年氣滿滿的臉,這張臉幾乎像是烙印在了他心中,痕跡難消。
他啞聲道:“晚安,小朋友。”
“晚安。”
步伐踩在地麵的瓷磚上帶來了些許聲響,陸行雲打開門,跟門口的程鳴笙打了個照麵:“謝謝你願意給我個機會讓我見他。”
程鳴笙笑笑道:“我不願意也沒辦法不是麼,你話不說清楚也不會走,我難道留下來讓小駱丟臉嗎?他不會想讓我看著這樣的場景,我不是為了你離開,我是為了小駱。”
陸行雲喃喃著:“為了小駱……”
連他都能想的這麼周到,自己呢……
“但願你能遵守你的諾言,離他遠點。”
陸行雲手指握拳緊了緊,他撇了一眼程鳴笙,隨後便抬腳離開了原地,他走到了走廊最深處的電梯間,按下了一樓的電梯按鈕,他沒有回到自己的病房。
程鳴笙遠遠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但心中著實鬆了口氣,他進入病房,順便關上了房門:“小駱,你怎麼樣了?”
“挺好的。”
“那就好。”
程鳴笙一邊跟駱滿宇說話,一邊將剛才還沒收拾好的桌麵收拾好,時間一晃已經入夜。
駱滿宇自己努力去把身上剛才打濕的褲子換掉,已經乾的差不多了,但到底還是有些膈應,即使身上的繃帶沒法洗澡,他也不想臟兮兮地睡覺。
褲子被脫到了一邊,腰線很快被病號服的褲子擋上,最大號的褲子仍舊短了一截,露出的腳踝凸出而潔白,他坐回了床上,想起了剛才那個鬼使神差的吻。
他其實沒打算同意那個要求,但是莫名地,那樣近的距離,他很想試試那個看起來軟糯的唇瓣是什麼味道。
雖然駱滿宇惡趣味地喊了他叔叔,但陸行雲的樣貌可以說是年輕,他不過二十七歲,英俊的臉龐有種精英特有的疏離跟矜貴,但頂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人的時候,有種很強烈的反差感,很容易讓人忍不住。
有點魔怔。
駱滿宇想了一會兒,頭就有點疼了。
他自己按了按太陽穴。
“是不是頭疼了?”
程鳴笙的一句話讓他腦海裡的印象散去。
“嗯。”
程鳴笙來到了床邊坐下,抬手順便給他按摩:“彆想太多,什麼事情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駱滿宇舒服地眯了眯眼,果然沒那麼疼了。
他閉上了眼睛,把剛才的陸行雲拋之腦後:“那我不想了。”
程鳴笙看他像隻貓一樣懶洋洋地放鬆身體,便順勢往後坐了坐,讓他躺在自己腿上,手上的動作沒停,柔聲問:“有沒有舒服點?”
“有啊。”駱滿宇對他的好既享受又抱歉,像是平白撿到了不屬於自己的寶貝,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將這份好還給程教授,他睜開眼想問這個問題,但是張了張口,隻是找了個彆的問題,“教授,您會一直在Q大嗎?”
程鳴笙應聲:“聽上麵的安排。”
他從國外調回國內也沒幾年,如果上麵要他調動,他不一定會一直待在Q大。
“要是調動的話,您會走嗎?”
程鳴笙反問:“你不想我走嗎?”
“嗯,不想。”
程鳴笙點了點駱滿宇的鼻尖,彎唇笑道:“你還欠我那麼多人情呢,不還完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駱滿宇跟著他一塊笑了,他的頭枕著程鳴笙的腿,身上的傷痛都跟著一並緩解。
他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就是程教授了,連他後爸跟親媽都沒對他這麼好過,如果程教授是他的親人該多好。
他不止一次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