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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為證清白止步不前,一定不會為了蘇瑾轉道洛陽,甚至姚無忌也不是那麼重要;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願意放棄這所有,爭取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興和十六年,十月。
洛陽城郊,西風殘照。
長劍刺入蘇瑾心口時,鮮血飛濺,在夕陽中拋灑出耀眼的光暈。
“阿瑾!”梁王在那一瞬間染紅了雙眼。
李儼心頭仿佛被什麼撥弄了一下,忽然惻然。
玄甲包圍下,僅剩不足十人護在梁王四周。
為了不打草驚蛇,李儼這一行密會“梁王”帶的人手也不多,但他早已聯絡盤踞洛陽的元氏一族,調兵攔下了梁王的援兵,斷了蘇瑾的後路。
元歆更是體貼地派出族中豢養的高手,解決了一部分蘇瑾的伏兵。
如今,大局已定。
梁王僵硬地抱著蘇瑾,抬頭時眼裡竟是祈求:“救她!求……求你……救她!”
蘇瑾猛然睜眼,咳了一聲,道:“李熙,你救不了我!”
李熙不為所動地看著李儼:“救她!本王欠你一條命!”
李儼抬手取來弓箭,指向蘇瑾,沒有絲毫猶豫:“孤不需要你的命。”
哪怕李熙用自己的身體擋在蘇瑾麵前,箭頭也是紋絲不動。
池長庭、何必、青衣、商陸,還有陸七。
他記得她重孝扶棺的伶仃,也記得她爬牆為好友送嫁的雀躍。
哪怕落人口舌,他今天也要殺了蘇瑾,否則還有什麼麵目回京見她?
“李儼!”蘇瑾勉力高聲,“你私募軍隊,用兵江南,若再傷及梁王,皇帝會怎麼看你?”
李儼從中聽出維護梁王之意,覺得荒唐:“陸七泉下有知,會如何看你?”
蘇瑾默了片刻,冷笑:“我不在意!”
李儼淡淡道:“孤也不在意——”
話音落,箭矢呼嘯而出。
李熙毫不猶豫將蘇瑾護在懷裡,用肩膀受了一箭。
廝殺愈烈,困獸猶鬥。
李儼再取一箭,箭頭穩穩對準被護得隻剩衣角的蘇瑾。
“殿下,”元歆大步近前,低聲勸道,“梁王雖勾結逆賊,可死無對證,陛下麵前不好——”
話沒說完,李儼手中的箭已射了出去。
“孤知道。”
當李熙身中第三箭時,終於被蘇瑾推開了。
她搖搖晃晃站定,衝著李儼古怪地笑:“太子殿下心裡是陸七還是池四?”
繃緊的弓弦倏然凝滯。
李儼突然有種被窺破秘密的慌張。
但也隻是一瞬。
箭離弦,破空尖嘯,夾雜著李熙的嘶吼。
李儼緩緩垂下雙臂,隻覺耳畔轟鳴。
轟鳴聲中,卻清晰回響蘇瑾中箭前的最後半句話——
“可惜……”
可惜什麼?
……
蘇瑾死後,梁王也重傷不治而亡。
但李儼知道,事情還沒結束。
班師回京,行至洛水時,被京畿駐軍攔下,為首的將領正屬趙王一係。
李儼也沒有同對方衝突,率軍在洛水東岸駐紮下來,派人飛騎上奏,告罪請見。
最初是因為覺得皇帝不會支持他的計劃,所以選擇了瞞天過海,說起來是他理虧,請罪受罰都是應當。
隻是數著日子,發現還是來不及回去陪她祭拜先父。
請罪奏章送出,還沒等到朝中來人,卻先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十月二十五,有人夜渡洛水,直闖東岸軍營。
人被帶到李儼麵前時,衣發狼藉,麵無血色,不等發問,便急聲啞道:“阿棠長樂坡遇劫,不知所蹤!”
半刻鐘後,李儼大步衝出中軍營帳,厲聲高喝:“傳令!即刻拔營,渡洛水!”
……
渡過洛水,急行軍京城東百裡時,隨風捉了薛十二出來。
“你、你、你、你渡洛水了?”薛箏見了李儼,驚得瞠目結舌,“你、你不是真要——”
“她人呢?”
“誰?”薛箏下意識反問一聲,旋即醒過神來,“你不會是為了——”
“找到沒?”
薛箏瑟縮了一下,忙道:“還在找!城郊都搜了個遍,還剩下幾處莊園正在想辦法——”
“薛箏!”李儼厲聲打斷,狠盯著她,“果真沒消息?”
薛箏瞳孔微微一縮:“真沒——有消息……”薛箏終於被盯得改了口。
人在長樂坡遇劫,線索卻指向城內。
藏在城內,才令顏鬆筠無處下手。
但他離開前,將部分暗中人手交給了薛箏,薛箏不可能沒有頭緒!
可是直到此刻,薛箏哪怕承認了,也還是不肯說:“是被帶進城了,就是衝著你來的,既然我們都知道了是陰謀,怎能——啊!”
李儼猛地捉住她拖到眼前:“她在哪?”
短短三字,到末尾時竟沒能控製住微微顫抖。
薛十二知道她的下落,卻無能為力。
這一認知讓他止不住恐懼。
薛箏對上他的目光,打了個冷顫,磕磕巴巴道:“可能、可能……在、在宮裡……”
……
人不在宮裡,在西內苑。
西內苑的守衛將領是魏王的人。
在取得程世文手裡的名單後,李儼就知道魏王李修並不如表麵上那般無害。
隻是沒料到,李修會盯上她。
他以為自己將那女孩兒藏得很好,原來早就被人看穿。
十月二十三,是池長庭的忌日,也是他的請罪書送到禦前的次日。
魏王劫走她,也許是算到了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反應。
兵臨城下,太子謀逆。
魏王動手,皇帝默許,而齊國公、薛十二等極力瞞著他。
原來他們都知道,她對他那麼重要……
她那麼重要,可是他卻沒能護住她——
疾行如飛,踏階前鮮血濺起,染袍角點點若紅梅。
撲麵而來的血腥氣讓李儼幾乎窒息。
他也顧不上呼吸,踩著橫斜的侍衛屍體衝入門內。
而後僵住。
“太子啊……”坐在床邊的白衣青年抬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溫柔輕撫懷中女孩兒的秀發,眸光繾綣,說出的話卻鋒利至極,“這時候來,就是收屍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