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玉燕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不過很快她就調整好了表情,換上帶著笑意的模樣:“我剛來省城就給家裡去過電報了,這兩個月我都在樓上根本就沒出過門,也就沒給家裡寫信。我在省城什麼事也沒有,也就不想跟家裡寫信了,我怕......”
她低下頭,聲音變得哽咽:“我怕到時候我會忍不住,在信裡會跟我媽哭的。”
她低垂著頭,聲音像浸了水一樣,一個忍不住,就要哭出來了。
薑春雨不禁想到了自己剛來省城的時候,也是十分想家的。
“好了,要是沒什麼事不跟家裡寫信也行。”薑春雨一拍腦袋,對著薑玉燕說道:“燕兒,玉龍考上了縣裡的高中了,是全縣第一名呢!你弟弟這次可給你爭了光了,縣裡高中的校長親自把通知書送到你們家的呢。你弟學習這麼好,將來一定能考上大學的,你以後有福享了。”
薑春雨的語氣是羨慕的,玉龍這麼有出息,以後燕兒結了婚,婆家一定會高看她的,不敢給她氣受。
可是她忘了,薑玉燕原先的成績也很好,她本來也有可能上大學的,不用人給她依靠,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依靠的。
薑玉燕點點頭:“是啊,弟弟有出息,姐姐才能有福享呢。”
她的尾音微微上翹,眼睛裡一片諷刺之色。
不過因為她低著頭,薑春雨沒有看到,“好了,燕兒,你還有彆的事沒,我得回去乾活了。”
今天家裡要大掃除,要不她倒是能跟燕兒一起出去玩。
薑玉燕抬起頭,臉上的笑意根本就沒有變:“你去吧,等以後有空了,咱們一起出去玩。哦,對了,你給我個電話號碼,以後咱們好聯係。”
薑春雨做保姆的這一家是有電話的,有了電話號碼,以後聯係也方便。
薑春雨推門進去,很快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黑色皮子的筆記本,還有一支鉛筆。
在上麵寫下了一行數字,薑春雨撕下來遞給薑玉燕:“燕兒,這是我家裡的電話號碼,你家裡的電話號碼也給我一個。”
薑玉燕寫下電話號碼交給薑春雨:“咱們以後經常聯係。”
從薑春雨家裡出來,薑玉燕很快就把她說的薑玉龍的事情拋在了腦後,上了公交車,朝新華書店而去。
關於以後怎麼對待原主的弟弟和母親,薑玉燕已經想好了,她會給錢贍養趙有金,但是不會跟原主一樣,傻得把一切都奉獻給母親和弟弟。
現在她剛工作了兩個多月,手裡的錢還不算多,需要買的東西倒是一大堆,根本就沒辦法存下錢來。
許諾給薑春雨的兩百塊錢,她也還沒有給,哪能攢下錢來呢。
等過來幾個月,需要的書本什麼的都買齊全了,薑春雨的錢有給了,也有一點積蓄以後,就每個月給趙有金寄一點錢。
算是感謝她對原主的生養之恩。
至於再多的,她是不會給了。
剛一開始聽到薑玉龍的消息時,薑玉燕想的是,如果在考高中之前,趙有金沒有對著原主說那些,原主不那麼懂事,能夠再自私一些,是不是就能考上高中了。
隻不過很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已經發生的事情沒辦法改變,要是她不穿書而來的話,原主回繼續為這個家裡奉獻一切的,直到她生命的終結。
公交車搖搖晃晃,薑玉燕想了很多。
書店一到,薑玉燕收拾好心情,把那些想法從腦子裡清空,下了車,邁著輕快的步伐往書店走去。
還想那些做什麼呢,她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還來了省城,那原主的命運就已經被改變了,她不會跟原主一樣,走上那條為彆人奉獻一切的道路了。
今天來書店,薑玉燕主要是買一些文科類的教輔書。
理科她倒是不怕,反正都是固定的答案,文科就不一樣了,前世和現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教育方法,有很多問題的答案是不一樣的。
她既然要在這個時空上大學,那就要熟悉這個時空的規則,改變一些思維模式。
挑挑揀揀一大堆的書,薑玉燕又遇到了一個熟人。
是上個月在書店門口幫她撿起書,也是去家裡送水的那個少年。
好長時間沒見,少年不那麼瘦了,手也不黑了。
他站在一個書架前,認真的看著一本書。
薑玉燕要找的書,就在他的背後。
既然碰上了,總不好當做沒看見吧,薑玉燕小聲的跟他打招呼,“你也來這裡看書啊?”
羅自省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是薑玉燕,他不好意思一笑,也小聲說道:“我工作做完了,就來書店看書了。”
他的目光移到薑玉燕的手上,看著她抱了好幾本書,“你來買書?”
薑玉燕點點頭:“嗯,今天正好有空出來,就把需要的書都給買了,下次出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呢。”
羅自省條件反射地問道:“你不能隨時出來嗎?”
看這個姑娘的樣子,也不像是被脅迫的啊。
薑玉燕根本就不知道羅自省的心裡想的什麼,她笑了笑:“我在那家人家做保姆,平時根本就沒有空出來。”
目光移到羅自省所看的書上,薑玉燕笑了笑:“啊,你看的是人工智能方麵的書啊。”
這個時代,正式人工智能的冬天,基礎理論的匱乏,使得這一研究已經好長時間沒什麼進步了。
很多研究人員被迫放棄了這項研究,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喜歡這個,剛才還看的津津有味。
羅自省有些不好意思:“我正好看到了這本書,覺得有趣就拿起來了。”
這本書根本就不在這個書架,這邊的整個書架都是放文史類的教輔書,他手上的這本書明顯不屬於這一分類。
薑玉燕沒有拆穿他,反而說道:“咱們見了好幾麵了,還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呢,我叫薑玉燕,你呢?”
羅自省看了薑玉燕一眼,就立馬移開目光,聲音變得更小了:“我叫羅自省。”
薑玉燕伸出手來,羅自省猶豫一番,最終還是把手伸了出來,和薑玉燕的手握在了一起。
這是炎炎夏日的一個普通午後,這時候空調還是一個稀罕物,圖書館裡隻有屋頂上掛著的幾台電扇在吱呀吱呀的轉著,送出一點都不涼爽的熱風。
一個少女和一個少年在陌生的城市萍水相逢,偶然之間相遇,偶然之間相識。
沒有人知道,就在這個平凡的午後,就在這個普通的甚至還有些舊的圖書館裡,兩雙還有些稚嫩的手握在一起,他們以後將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怎麼樣的發展。
就連當事人之一的薑玉燕,也不會知道日後會發生些什麼。
她和羅自省互通了姓名,又說了兩句話,就一個人向東,一個人向西,背向而行。
薑玉燕的收獲頗豐,有了這些教輔書,她總算能放開手腳學習了。
經過兩個月的相處,老太太和薑玉燕已經磨合的很好了,除了晚上老人還會鬨之外,薑玉燕覺得再也沒有什麼煩心的事情了。
老太太的兒女們今天都不在這裡吃飯,送走她們之後,薑玉燕開始認真學習。
老太太很安靜的躺在那裡,看著薑玉燕學習,一句話也不說。
老人這麼安靜,薑玉燕倒是有點受不了了:“衛老師,您喝水嗎?”
“我不喝水,你學習就行,不用管我。”
薑玉燕繼續學習,隔個十幾二十分鐘就抬起頭來看一眼老人,確認她真的沒什麼事。
老太太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安靜啊?
平常這個時候,老人應該要喝水,翻身之類的,不會這麼長時間都沒什麼需求啊。
老太太不說話,薑玉燕不會真的當她沒需要,四十分鐘過去,薑玉燕站起來,給老人倒了一杯水。
老人把水喝完,薑玉燕給她換了紙尿褲,又幫她翻了身,“衛老師,還有彆的什麼需求嗎?”
老太太搖搖頭,“沒有了。”
“那好,我去學習了,你有事喊我。”
從這天起,老太太的脾氣好了很多,晚上雖然還是會喊人好幾次,但是不那麼頻繁了。
白天的時候,她講課的時間也少了,給薑玉燕更多的時間上“自習課”。
薑玉燕很感謝老人,等到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以後,才會坐在小板凳上學習。
學習的時候,她也關注著老人,每隔二十多分鐘就要給老太太翻一次身,一個多小時就喂老人喝一次水。
上次遇見的羅自省又來給送了兩次水,他們之間倒是有點熟悉起來。
兒子考上了縣裡的高中,還是第一名的好成績,趙有金高興之餘又有點發愁。
薑玉龍考了第一名,校長親自上門來送的錄取通知書,並表示薑玉龍的學雜費學校給免了。
雖然學費是免了,但是書本費和夥食費,對薑家來說也是一筆大數目。
這筆錢該怎麼湊呢?
趙有金先是給在省城做工的女兒去了一封信,問她發工資沒有,手裡有沒有錢。
女兒很快就回了電報,電報上說她也沒有錢,錢都給花了。
家裡沒錢,女兒那裡也沒錢,為了能給兒子湊錢,趙有金想到了賣血。
隻不過很可惜,她的身體不合格,血站根本就收她的血。
萬般無奈之下,趙有金想起了一個人。
陳冰坐在辦公室裡批改作業,學校的門衛大爺在外麵敲了敲門,喊道:“陳老師,外麵有人找你。”
陳冰放下筆站起來,隨口問道:“大爺,是什麼樣的人找我呀?”
門衛大爺回道:“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長得個子不高。”
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難道是學生家長嗎?
可要是學生家長的話,怎麼不直接來辦公室呢?
陳冰帶著疑問,走到學校門口,一眼就看到門口的鐵門處站著的那個中年婦女。
她穿著一件洗的發白,已經過時了的背心,下麵是一條肥大的黑色褲子,頭發梳的整整齊齊,正不住的往這邊張望。
兩個人四目相對的刹那,都各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陳冰緊走兩步,出了校門站到趙有金麵前,“姐,你怎麼來了。”
趙有金和陳冰以前的感情很好,趙有金嫁到薑村來以後,丈夫薑大山和陳冰的哥哥陳海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因為這層關係,趙有金認識了陳冰。
兩個人脾氣相投,儘管差上兩三歲,還是成為了好朋友。
那件事情發生以後,陳冰覺得自己沒什麼麵目麵對趙有金,也沒臉再活下去了,一時想不開就上了吊。
是趙有金趕到把她救了下來。
後來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把肚子裡的孩子打下來,隻能把那個不被世人所接受的孩子生了下來。
是趙有金接受了那個孩子,並把孩子抱到身邊撫養,解了她的後顧之憂,還保全了她的名聲。
趙有金是個好人,她陳冰這一輩子欠她的是還不清了,下輩子她當牛做馬的報答她。
趙有金麵對打扮的十分時髦的陳冰,有些自卑:“小冰,我找你有事,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陳冰拉著趙有金的手,說道:“姐,那邊有一個小飯館,咱們去那裡談。”
現在還不到吃飯的時間,飯店裡的人並不多,陳冰要了一個單間,給趙有金倒了一杯水,“姐,你先坐下喝口水,咱們邊吃邊說。”
服務員拿上菜單來,陳冰一連點了好幾個菜,趙有金坐在她對麵連連擺手:“小冰,不用這麼多,咱們吃不了。”
“姐,你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多點點菜怎麼行,”陳冰把菜單遞給趙有金:“姐,你看看,還需要點什麼?”
“小冰,你點的不少了,我就不點了。”
服務員走出去的時候順手帶上了門,陳冰躊躇再三,還是問道:“姐,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我現在過得很好,”趙有金的語氣帶著安撫,她知道陳冰的心裡想些什麼,無非就是覺得對不起自己,把孩子扔給自己,讓自己受苦受累了。
“我在家裡種地,燕兒現在在省城工作,”趙有金喝了一口水,才繼續說道:“玉龍現在很好,他現在已經長得很高了,是個大小夥子了,他學習特彆好,考上了縣裡的高中,是第一名呢。”
說到兒子,趙有金的語氣是自豪的,兒子貼心,懂事,孝順,還聰明,有這樣一個兒子,她很知足了。
這些年裡,陳冰回老家的時候很少,即使回去了也不會久住,看上一眼就會回來。
隻有陳冰的父母知道薑玉龍是自己女兒的親兒子,就連陳冰的親大哥都不知道,以為薑玉龍是薑大山和趙有金的親兒子。
當初陳冰知道自己懷孕以後,發現孩子不能打掉後,她隻能告訴了自己的父母。
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薑大山以後,陳父陳母痛罵了女兒一回,最後還是求到了趙有金麵前。
這個孩子是去是留,就是趙有金的一句話。、
趙有金要是願意接受這個孩子,那她以後就是孩子的親生母親,陳冰永遠不會認這個孩子。
她要是不接受這個孩子,那等女兒生下孩子以後,他們會把孩子送的遠遠的,就當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出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