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唉喲,你居然學成手藝當裁縫啦?”
阮翠芝笑笑說:“回娘家住著已經很不好了,總不能一直叫父母和弟弟養著吧,正好我侄女做了裁縫,我就跟她學了這手藝。父母不能白養我,我得孝敬他們。”
她這話一說,人群裡的謝母臉蛋也徹底紅透了。
事情到這算是一清二楚了,再沒半點疑問,阮翠芝的手藝是小裁縫教的!他們一家嫌棄的人,現在揣著一門吃香又賺錢的手藝,成了這山上叫人敬重的裁縫了!
他們之前嫌棄阮翠芝住娘家吃娘家是個拖累,怕是要讓阮長生養一輩子,現在人家卻跟著侄女大把大把的錢往家裡掙,反過來養阮長生一輩子都不在話下!
有人看到了謝母的臉色,卻還說:“你家桃子這是沒福氣啊。”
沒眼色說這種話,這是故意刺她來的!謝母聽得臉色一沉,表情變得更為扭曲難看。但到底是憋悶和尷尬居多,她愣是一句硬氣反駁的話都沒說出來。
她屏屏氣沒接這話,轉身直接撞開旁邊的人,出門走了。
二梅臉上還滿是迷迷糊糊的表情,在看到謝母走後,她突然明白過了——謝桃為什麼不願意過來,剛才又為什麼臉紅成那樣,還急急跑掉了!
捋順事情原委後,她也立馬轉頭跑了出去。
她跑到謝家找到謝桃,隻見謝桃自己坐在房間裡的床上,抿著嘴唇滿臉通紅像是受了天大的難堪。瞧臉上的表情,又氣又惱又憋屈,都快要哭出來了。
二梅走去她旁邊坐下來,沒眼力見說:“原來那是阮長生的侄女和三姐啊。”
謝桃看向二梅,氣得要哭,“你說我是不是倒黴到家了?”
這樣好的一個婆家,她居然給推了!
二梅想了想,看著她說:“你再找個比他家更好的!”
謝桃氣得想蹬腿,聲音裡帶著哭腔說:“哪那麼容易啊,根本找不到!之前媒婆說的幾個,不是矮就是醜,家庭也都很普通,全靠掙工分過日子!”
二梅又說:“要不是有小裁縫和他三姐,阮長生一家也是靠掙工分過日子啊。你要是不喜歡這樣的人家,那就不找山裡的,找鎮上的。”
謝桃看著二梅,咬咬嘴唇出聲說:“我又不是仙女,人家鎮上人家不找鎮上的找我做什麼?媒婆都不認識鎮上的人,到哪給我找鎮上的人家去?”
二梅徹底沒主意了,“那怎麼辦呢?”
謝桃猛跺幾下腳,彎腰抬手捂住臉,氣得不想說話了。
當然她氣的不是彆人,是她自己,她現在恨不得打自己幾拳。
***
阮溪和阮翠芝在赤羽村做了半□□裳,因為阮翠芝,謝桃和阮長生的事情被看熱鬨的人翻出來說,很快就傳得整個村子各家各戶都知道了。
多的是人在背後扯閒話,說謝桃沒福氣。
當時要是不在乎阮翠芝住在娘家這件事情,直接嫁到阮家去,現在過得不是舒服死了?說不定還能跟著阮溪和阮翠芝學手藝,以後也自己當裁縫掙錢呢!
現在啊,謝家一家人怕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
謝家的餐桌上,氣氛沉得壓死人。
尤其之前去鳳眼村打聽情況的謝桃的嬸嬸,更是低著頭吃飯不說話。
她現在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該摻和這個事情。雖說她覺得自己沒有責任,畢竟她打聽來的消息不假,但老大一家對她肯定有意見。
果然,很長時間沒人說話,謝母開口第一句話就問她:“你當時過去打聽一遭就沒有打聽出來,小裁縫是阮家的人,是阮長生的侄女?”
謝桃嬸嬸道:“大嫂,這說親事誰家不是看父母看兄弟,哪有往下看下一輩的?而且還是要嫁出去的女娃子,誰會在意啊?誰又能想到她小小年紀這麼有本事,自己學成手藝不止,還能教會她三姑?不是親眼看到,你敢信嗎?”
謝母被她說得心口又堵上一口氣,說不出話來了。
確實今天沒看到之前,她都是不信的。
可不管怎麼說,她現在心裡都堵得喘不上氣,快要憋死了!
謝桃嬸嬸看看桌子上一家人的臉色,尤其是老大一家人的臉色。她眼珠子轉了幾下,忽又看向謝母說:“大嫂你知不知道,阮家那小兒子說成對象沒有?”
謝母被問得一愣,片刻道:“這我不知道。”
謝桃嬸嬸說:“那就再去打聽打聽嘛,要是還沒說成,還沒定親,這不還有機會嗎?當時他和桃子處得不是挺好的,挺喜歡我們桃子的……”
聽到這話,埋頭吃飯的謝桃慢慢抬起頭來。
謝母看看她嬸嬸,又看看她,“我突然想起來,吳大姐前天晚上來跟我說這事,說是阮長生問了她一句,問桃子有沒有說成對象,難道說……他也沒有?”
謝桃臉上瞬間露出了希望的神色,她看看謝母,又看看她嬸嬸。
她嬸嬸往後一縮,“這回我就不去瞎打聽了,我怕我這腦子不夠使,又打聽不清楚,再壞了事情。小裁縫和他三姐不是還在呢嘛,桃子你不如自己去問問。”
謝桃抿抿嘴唇,“我不好意思……拉不下這個臉……”
家裡的男人們更要臉麵,從頭到尾也沒摻和這事,更是不說話了,於是謝母深深吸口氣道:“那等會我過去問問吧,我也不要這張老臉了。”
於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吃完飯便從家裡拿點拿得出手的東西往齊耳發婦人家裡去了。到了那裡她先和齊耳發婦人客套一番,然後再去找阮溪和阮翠芝。
阮溪和阮翠芝正坐在一起做手工活。
謝母到兩人跟前笑著打招呼,一副熱情不已的模樣。
阮溪和阮翠芝知道她是謝桃的母親,對於她的來意也猜到了七八分。但她們並沒表現出來,也沒有說什麼,客客氣氣地回應她的熱情。
謝母滿臉堆著笑容,也沒多繞彎子,開口說:“當時都是那媒婆的錯,非要瞞著這件事不說,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她這一瞞倒成壞事了。她越是瞞我們就越覺得事情不簡單,下麵又氣趕氣,板上釘釘的事給攪黃了。”
阮翠芝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說話聲音十分溫柔,“沒事,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提它做什麼?是我們長生沒福氣,配不上桃子這麼好的姑娘。”
這是話裡帶刺啊,謝母臉上的笑僵了一下。
但她是做足了準備來的,並不會因為這點小刺就走人。她還是堆著笑,看著阮翠芝又問:“我還是想問一下,你們家長生,說成對象了嗎?”
“談著呢。”
阮溪在旁邊接上話,“我五叔時髦的很,也是叫上回的事氣到了,說是再不要媒婆說的,沒什麼意思,非要自己找姑娘自己談,這不就找了一個,正在談。”
謝母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卻還是問:“定親了嗎?”
阮翠芝配合著接話:“快了。”
聽到這話,謝母實在掛不住嘴角的笑意了,猶豫了一下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做活了,我就先回去了。”
阮翠芝和阮溪都不送她,隻道:“您慢走。”
***
謝母回到家,那臉上已是半點笑意也沒有了。
謝桃一直在門口坐著等著她回來,她還沒走到門口,謝桃就迎過去了。看到她的臉色這樣難看,謝桃瞬間心涼心慌,看著她問:“怎麼說?他已經有對象了?”
謝母深深吸口氣:“說是趕時髦自己談了一個,快要定親了。”
聽到這話,謝桃眼神裡的光亮完全熄滅了。
她又覺得難過,眼眶忽一下紅了,又吸著鼻子問:“談了哪個大隊的?誰家的姑娘啊?長得怎麼樣?性格脾氣什麼的,都好不好?”
謝母道:“這我哪好意思再詳細問啊,她們說快定親了,我就回來了。”
說完她不再在外麵站著,免得再叫人圍過來問這問那看笑話。
謝桃低著頭,跟在她後麵一起回屋裡去。
剛進屋裡坐下來,謝桃嬸嬸過來問:“怎麼說?”
謝母簡單一句:“說是自己談的,談成了,快要定親了。”
謝桃嬸嬸很是好奇,“自己談的?”
這可是新鮮事,鄉下人還真沒聽過有幾個是自己談的,都靠媒婆牽線。
謝桃低著頭,片刻抬起頭說:“怕不是故意這樣說氣我們呢,他真談成了,又問我有沒有找到對象做什麼?明天我自己去鳳眼大隊,我親自去問問他。”
謝母不悅道:“那麼遠的路,去什麼去?還嫌咱家不夠丟臉的?哪有女孩子這樣上趕著的?我剛才過去找那小裁縫,兩人說話陰陽怪氣的,我看這事就算了。”
謝桃不願意,紅著眼眶又低下頭。
她嬸嬸忽清清嗓子道:“桃子要是想去,就讓她去唄,說不定真是他三姐懷恨在心在這裡胡說呢?大嫂你想想,現在阮家是什麼條件啊?”
謝母一肚子脾氣,“什麼條件?不就他那三姐不是拖累了,又能賺點錢嗎?有什麼了不得的?當個裁縫瞧把她得意的,我家閨女嫁不出去了還是咋的!”
謝桃的嬸嬸笑著說:“去問一問又不會掉塊肉,萬一阮長生心裡也有我們桃子,這不是皆大歡喜嗎?我們得罪了他三姐,他三姐陰陽怪氣的話能信?”
謝母看著謝桃嬸嬸沒再說話,目露思考。
謝桃嬸嬸繼續說:“大嫂你仔細想想,除了阮翠芝當了裁縫能給家裡賺錢,能照顧到阮長生這個弟弟,雖阮長生指望不上小輩的小裁縫,但是小裁縫可有老裁縫留給她的家產。小裁縫遲早是要嫁人走的呀,說不定還要去她父母那裡呢,那就更遠了,基本就等於不回來了。你說那麼大的房子院子,最後會落到誰手裡?不管她是給她爺爺奶奶,還是給阮翠芝,那歸根結底不都是給阮長生的嘛?他家老二分家了,想爭也爭不到。”
謝母看著謝桃嬸嬸的眼睛,慢慢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