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1 / 2)

跟著縫紉機慢慢出山,裁縫鋪在視線中越變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想到不久後它會和其他房子一起坍塌被推平,永遠消失在這山林之中,心裡便忍不住感覺空落落的。

但阮溪沒有過多表現什麼,深呼吸幾下調整好心情,回過頭和抬縫紉機的兩個中年男人聊天,問他們:“你們都沒有出去打工嗎?”

走在後麵的中年男人接話道:“去的,這年頭鄉下人不出去打工那不是喝西北風嗎?城裡到處大搞建設,鄉下能乾活的都出去了,出去搬磚拉石子也比在家裡呆著強。這不通知回來搬家嘛,家裡老人孩子折騰不動,隻能回來了。”

提到搬遷,阮溪說:“搬出去還是挺好的,至少娃娃們可以上學。”

山裡交通閉塞,路通不起來,就永遠都發展不起來,現在年輕人全部都往外走,出去打工當勞力,山裡沒有老師,學校也很難建起來,孩子們還是沒學可上。

擔著扁擔走在前麵的中年男人道:“出去了好處確實是不少,過日子也能方便很多。但大家都是生在山裡生在山裡的,祖祖輩輩全都生活在這裡,根就在這裡,所以全都不願走。村裡動員了大半年到現在,也才有部分人家願意搬,多的是人不想走。”

這是很多中國人深入骨子裡的觀念,尤其是年齡比較大的那些人,寧願守著故土和家裡住了幾輩子的房子直到死去,也不願意離開去到彆的地方。

也就這些年開放,賺錢的機會變多了,年輕人被生活逼趕著出去打工,大家才開始一波跟一波地背井離鄉,到發展更好的地方去去尋生活,寄錢回家養家。

阮溪輕輕歎口氣:“還是得往外走啊。”

再是舍不得,也得往外走。

兩個中年男人幫阮溪把縫紉機抬到鎮上,阮溪給他們付了搬運費,又請他們去吃了一頓熱乎飯,說完謝謝便讓他們走了。

上山下山折騰得累,回到鎮上以後,阮溪和淩爻也沒有立即去火車站,而是又在招待所裡放下行李,準備多休息一晚,然後順便買東西去錢家看望了一下。

這幾年雖然阮溪沒有回來,但阮長生和錢釧還是有抽空回來看錢釧的父母的。

錢釧還有個哥哥,從部隊轉業回來後在縣城上班,端的是鐵飯碗,離得近回來得多一點。

吃完晚飯回到招待所,梳洗完在床邊坐下來,阮溪鬆一下筋骨道:“累死了。”

人攤下來剛說完話,放在包裡的大哥大突然響了起來。

淩爻把大哥大從包裡拿出來,送到她手裡,也鬆口氣在她旁邊坐下來。

阮溪接起電話道:“喂,請問是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阮翠芝的聲音,“小溪啊,我是你三姑,你們從山上下來了嗎?”

聽是阮翠芝,阮溪下意識鬆了語氣,“是三姑啊,我們已經下來了,現在正在鎮上的招待所呢,準備歇一晚明天早上坐火車回去。”

阮翠芝:“哦行,可能山裡沒信號,之前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是這樣的,你四姑前兩天打電話來找我,說是想讓她家的大鵬和他媳婦到北京來,剛好你和淩爻在那邊,要不我讓陳鵬明早去招待所找你們,你們順道把他帶過來吧。”

陳鵬是四姑阮翠蘭的兒子,也是阮溪的表弟。

以前在山上的時候,每回過年過節阮翠蘭回娘家,還是會見一見的。但自從阮溪她們全部搬到北京以後,不再回鳳鳴山,就沒怎麼再見過了。

三年前陳鵬和他媳婦結婚的時候,阮翠芝和阮長生倒是回來參加婚禮的。

雖說隔得遠不大見麵,但他們姐妹和姐弟之間一直也都保持著聯係,當然因為平時都很忙,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過,聯係也不是特彆多特彆勤。

其實他們在北京建公司建廠完全穩定下來以後,阮翠芝就一直都有叫阮翠蘭到北京去,參加陳鵬婚禮的時候更是勸了兩天,但她死活也不去。

阮翠蘭不去,陳鵬也沒去北京打工,說是南方機會多,去南方那邊打了幾年工。

難得現在他們自己主動要過去,阮溪自然應聲:“他們終於願意去北京啦,沒問題的,那叫他們明早直接過來吧,我把他帶過去。”

阮翠芝:“好嘞好嘞。”

掛掉電話,阮溪看向淩爻說:“四姑終於讓大鵬和他媳婦去北京了。”

淩爻聽到了,“那明天帶他們一起回去吧。”

說完拿起阮溪的腿,幫她揉揉腿,“今晚早點睡。”

睡得早起得早,但陳鵬和他媳婦柳紅梅來得更早。

阮溪和淩爻洗漱完剛出招待所,他就過來了。

六年不見,以前在鄉下的時候見麵的次數也算不上多,阮溪當然認不出這個表弟了。陳鵬也不認識她了,還是在招待所院子外麵互相確定後在認的。

四個人在招待所院子外麵寒暄一陣,阮溪道:“走吧,我們先去吃個早飯。”

陳鵬和劉紅梅隻搖頭說不去,“在家裡吃過了來的,我們在這等你們吧。”

看他們真的是吃過來的,阮溪便和淩爻去了。兩人到早餐攤上快速吃完早飯,又去了一趟錢家,坐著錢釧爸爸的拖拉機到招待所拿行李和縫紉機。

放好行李和縫紉機,幾個人上拖拉機車鬥,坐在裡麵放著的小板凳上。阮溪看一眼陳鵬和劉紅梅腳邊的大麻袋,問他們:“帶這麼多行李啊?”

陳鵬和柳紅梅如今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模樣長得都不錯,由於在外麵打工混了幾年,穿衣打扮也都還挺時髦的,但麵對阮溪和淩爻還是有些拘謹,隻道:“家裡種的東西。”

阮溪明白了,這是從家裡給他們帶的東西。

這是他們的一份心意,阮溪笑著道:“不帶也沒事,那麼遠,拿著太重了。”

陳鵬很是客氣地笑著道:“哪有空手走親戚的。”

農村沒有錢隻有土地,買東西的話他們買不起貴的好的,便宜的又感覺送不出手去,所以自然就帶自己家裡種的這些東西,最能體現自己的心意。

帶都帶了,阮溪自然沒與他們再說下去,她又問陳鵬:“家裡現在都還好嗎?”

陳鵬道:“都挺好的,這不是搬遷嘛,剛從山裡搬出來。”

阮溪接著話題:“政府給安排的地方怎麼樣啊?”

柳紅梅又接話道:“生活挺方便的,住起來比山裡好,每家都有宅基地和安置的房子,就是土地不大好,是荒地,要我們自己開荒整地,前兩年收成隻怕不好。”

因為土地沒有種過,沒有施過肥,莊稼長起來怕是費勁。

阮溪看著他倆,“你們還打算回來種地啊?”

陳鵬笑著說:“不回來種地去哪?我和紅梅出來在外麵打工掙錢,爸媽在家裡種地,順便帶著孩子。等娃娃長大結婚了,我們再回來接著種。”

阮溪想了片刻問:“四姑是不是怪我們,當時沒有把你們一起帶到北京?”

聽到這話,陳鵬驀地一愣,然後忙道:“沒有啊,我媽沒這麼說過。她隻說一家頭頂一片天,沒有誰家是靠彆人家過日子的,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

阮溪聽完點點頭,看著他們又說:“你們既然現在決定過去了,而且我們都在那邊,那就彆想以後回來的事情了。到那裡好好努力,我們也都會幫你們的,就努力掙錢在那邊買套房子,穩定下來後把孩子、四姑和姑丈都接過來。”

如果完全靠他們接濟的話,估計阮翠蘭這輩子都不會去。

當時剛起步的時候沒有考慮帶他們,當然是因為關係沒到那份上,不能隨隨便便把人拉出去冒險,還有就是確實也不需要那麼多人,人多了在當時是累贅。

陳鵬完全沒往這個方向上想過,他隻很單純地想去北京打工掙點錢回家。在南方打了幾年工,現在那邊實在是太亂了,他們不想去了,阮翠蘭這才找阮翠芝。

他看看坐在自己旁邊被拖拉機顛得來回晃的柳紅梅,片刻又看向阮溪,小著聲音說:“表姐……我們可能……沒這樣的本事……”

他們就是山裡長大的小老百姓,買房留在北京這種事想都不敢想。

看著陳鵬臉上的表情,阮溪也沒再和他們多說,隻道:“到了再看吧。”

陳鵬點頭,“嗯,麻煩表姐你們了。”

拖拉機搖搖晃晃突突突地往前走,他們四個人在車鬥裡聊著天,淩爻和柳紅梅說話不多。聊到火車站下拖拉機,搬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和縫紉機進站上車。

折騰到車上歇下來,自是閉目養神,或者聊聊天看看窗外的風景。

次日早上火車鳴笛到站,再搬著這些東西下車出站。陳鵬和柳紅梅背著自己的包裹,兩人一起抬著大麻袋,而阮溪和淩爻則是一個拿行李包一個搬縫紉機。

東西太多車裡放不下,淩爻便在車站外找了個騎三輪車拉貨的,把舊縫紉機和陳鵬的麻袋都放到了三輪車上,讓他給拉到家裡去。

淩爻和阮溪則開車帶陳鵬和柳紅梅回去。

陳鵬和柳紅梅坐在車上一直往窗外看,笑著小聲說:“終於來首都看看了。”

他們聲音小阮溪也聽到了,她對淩爻說:“我們多轉點地方。”

淩爻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於是開著車在外麵轉了一圈,其實主要讓陳鵬和柳紅梅看了看天a門,因為很多人對首都的印象就是掛著主席像的天a門城樓。

轉完一圈到家,騎三輪車拉貨那人剛好把縫紉機和麻袋都給送到了。

阮溪付了錢讓人走人,開門帶陳鵬和柳紅梅進院子。

剛跨過門檻進院子,柳紅梅就又笑著小聲說:“看起來像紅樓夢裡的房子。”

他們這幾年在南方打工,南方發展得好,高樓大廈倒是不覺得稀奇了,但是沒見過阮溪住的這種院子,灰瓦紅門,門外還有石獅子,和紅樓夢裡的房子差不多。

阮溪笑著接話道:“為了拍紅樓夢,還造了個大觀園呢,沒事可以去看看。”

四個人進了屋,阮溪和柳紅梅手裡拿著行李,淩爻在後麵搬縫紉機,而陳鵬則自己一個人扛著麻袋,扛過二門直接放到院子裡,站著喘一會氣。

淩爻把縫紉機搬去正房裡擺好,擦乾淨又拿一塊布給蓋起來。

阮溪燒了熱水到正屋裡,給陳鵬和柳紅梅泡茶喝。

兩人全都不好意思,忙站起來接杯子。

阮溪和淩爻也坐下來喝水,剛喝上一口熱水潤了嗓子,阮溪包裡的大哥大又響起來了。阮溪放下杯子去包裡拿出大哥大,接通放在耳朵邊。

聽筒裡又傳來阮翠芝的聲音:“小溪,你們到了沒有呀?”

阮溪笑起來道:“三姑,你可真會掐時間,我們剛坐下來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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