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語澈叼著雞塊, 含糊不清地說:“我問了他他說不是,還說我胡思亂想。”
前些日子剛聽說段述民要把資助的少數民族貧困生接回家, 就找過周澤亮發牢騷,兩人琢磨了半天, 覺得這個貧困生很有可能是段述民的私生子, 段語澈一門心思亂牛角尖, 和段述民爆發了激烈爭吵, 還說了很傷人的話。
最後他弄清楚了這個叫曹烽的貧困生不是段述民的私生子, 可拉不下麵子去道歉,也很反感陌生人住到自己的家裡來, 便一直和段述民冷戰到現在。
“那貧困生多大?”
“不清楚,比我大點吧。”
“你當心點, 要真是你爸私生子, 跟你搶家產怎麼辦?”
“跟我搶?”融化的香草冰淇淋滴到了手上, 段語澈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語氣輕飄飄, “我弄死他。”
兩人說著話的工夫,周澤亮注意到了身後——那個乞丐又跟上來了。
他推了推段語澈的肩膀:“喂。”
“乾嘛?”
“你看後麵, 那家夥跟著咱們是不是?”
段語澈回頭看了一眼, 男生一個踉蹌,似是想躲, 但是無處可躲, 黑不溜秋又狼狽的模樣活似個剛從垃圾桶裡鑽出來的流浪犬。
“還真是跟著咱們!搞什麼?”周澤亮拽著段語澈快步離開, “那家夥是不是看你有錢, 要搶劫?”
“我覺得不像,”段語澈心說那樣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壞人,“沒準就是想感謝我呢?”話音剛落,那人就大步走到兩人身後。
周澤亮立刻戒備地把段語澈往身後一護,警惕地盯著他:“乾什麼?!”
曹烽跟了一路,終於鼓起勇氣追上去,他隻是看著段語澈,一言不發地把錢還給他。
段語澈低頭看向他手裡的幾塊錢,恍然大悟——原來是不要自己的錢啊。
兩人對了一下眼神,周澤亮心裡暗自嘀咕,早說是還錢的嘛,跟那麼半天搞什麼,還以為要搶劫。他一把伸手把錢奪了回來,揣到段語澈的包裡,二話不說拉著他就走。
曹烽見兩人要走,心裡一急,抬步就追上去。
“怎麼還跟著啊!”周澤亮立馬回頭瞪過去,嚷嚷道,“有完沒完?告訴你啊,我叔派出所的,再跟著馬上報警抓你!”
曹烽並不看他,目光單是望著段語澈,可一到關鍵時刻,他說話就磕巴,這是他的“病根”,他三年前才正式學普通話,很多同學嘲笑他的口音。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能讓人聽懂在說什麼。
周澤亮一皺眉,對段語澈耳語:“你認識啊?”
“不認識。”段語澈抬頭端詳了幾秒,“你是?”
“我、我是……”曹烽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珠,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周澤亮越看他越覺得像壞人,連忙拉著段語澈走。
兩人直接叫了個車離開,曹烽追了起碼有五十米,鞋都跑掉了,弄得周澤亮在車裡直罵“瘋狗”。
曹烽追不上去了,他茫然地站在街頭,眼睜睜看著出租車消失,半晌,他轉身去撿自己掉在馬路中央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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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開到了周澤亮家門口,開門的是周澤亮他媽,一見到段語澈,立刻熱情地招待:“哎呀!小澈來了啊!快進來吹空調,阿姨再去做兩道菜。”
段語澈立馬道:“不用了阿姨,不用特意做,我剛吃了點零食,不餓,吃不了多少。”
“你也彆客氣了,”她一臉不讚同,“學習累壞了吧?多吃點,年輕人哪能不多吃點?長身體呢!”
周澤亮先出聲:“媽,我先帶他上樓去了啊。”說完便拉著換了拖鞋的段語澈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段語澈和周澤亮是初中同桌,現在升高中了,也在同一個學校。他初中讀的是私立,那時候才剛剛回國,除了長相是東方麵孔,他一點也不像中國小孩,和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有非常大的區彆,中文都說不利索,甚至有謠言傳他是在歐洲長大的中德混血、四國混血……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
不少人知道他爸是行長,而段語澈外號就叫行走的ATM機。
但段述民覺得他在私立那邊太混了,愛跟人打架,自己又沒空管,怕他叛逆期出事,就安排他去了更嚴格的實外讀高中。
但他中考成績並不好,沒有上實驗外國語的錄取分數線,這才把他送進國際班。
國際班的大部分學生,都是準備出國留學的,英語課多,每周還有兩節外教課,為的是讓學生順利通過托福、雅思或AP。
現在才剛剛開學沒兩天,周澤亮一邊開電腦一邊問道:“今晚你不回家了啊?”
“不回了。”段語澈把書包丟在地上,倒在他的床上,手臂遮著眼睛。
周澤亮想了想道:“那行吧,不過也不能讓你爸擔心,給他打個電話,就說在我們家留宿。”
段語澈哦了聲,說知道了,但還是沒動。
下樓吃飯時,周家的座機響了,周母起身去接電話:“喂?段行長啊……哦哦,是的,他在我們家呢。”
段語澈聽見了一點聲音,就抬起頭來。
周澤亮用筷子指了指:“你爸?”
段語澈點頭:“好像是。”
“媽!”周澤亮大聲道,“你給段叔叔說一聲,小澈今晚上住咱們家吧……”
周母聽見了,轉告給電話裡:“兩個孩子說想一起學習……嗯,明天我送他們去學校……”
段述民應了一聲:“麻煩能不能讓段語澈接一下電話?”
周母把電話筒遞到段語澈手上,他接過放到耳邊,但沒出聲。
“今晚想在同學家住?”段述民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彆跟爸爸置氣了,”段述民儘量用平靜的語氣道,“今晚可以在同學家住,明天必須回家!還有,必須去學校上課,你們馬老師今天專門跟我說了情況,你成績不好爸爸不說什麼,但是對待學業,對待老師要有基本的尊重。”
畢竟小孩是在瑞士長大的,那邊的教育和國內不一樣,孩子他媽剛把孩子送回來的時候,專門跟他說過這個問題,段述民很理解兒子,很少在學業問題上難為他,哪怕被老師叫到學校去了,他也總是客客氣氣地給老師解釋兒子特殊的情況。
他繼續道:“明天下午我會去你們學校一趟,到時候你就跟我回家。”
“來學校做什麼?班主任叫的?”段語澈皺著眉頭。
段述民說有點事情,又叮囑了他幾句。
在彆人家裡,段語澈不想跟他吵架,用鼻音“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