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母把兩個孩子送到了學校,同桌飛機問段語澈昨天乾什麼去了:“馬老師讓我們找你,這怎麼找得到人啊。”
段語澈說去網吧了。
飛機大名叫杜鵬飛,因為留著一頭把一米六五的身高拔高成穿鞋一米七的飛機頭,而得此外號。飛機瞅著他滿不在乎的模樣,道:“等下馬老師就來了,他肯定叫你去辦公室,你就一點都不怕他罰你?”
段語澈搖搖頭,說不怕:“還能把我開除嗎?”
果不其然,沒幾分鐘,胖胖的馬小波出現在教室裡,走到段語澈座位旁,敲了敲他的桌子道:“跟我來一趟。”
馬小波倒也沒罵他,就是告訴他必須抽時間去接種疫苗,而且這種事再也不允許有下一次了:“這次念你是初犯就算了,學校有學校的規章製度,逃課超過三次就要勸退,你也不想成為這學期第一個被開除的學生吧?”
段語澈心裡並不在乎,嘴上應了聲,他早已習慣了蘇黎世寬鬆的教育方式,哪怕已經回國超過了三年,卻還是不能接受這種高壓的教育。
尤其每次一到下午三點,就嚴重地犯困,因為按照常理來說,下午三點就該放學回家了。
至少在以前是這樣,課程內容也遠不如國內的課這麼無聊,烹飪、手工、踢足球……一天上四節課,三點放學,再坐校車慢悠悠地回家。
正當他撐著下巴在物理老師講課的聲音下昏昏欲睡之際,教室裡傳來了一陣騷動。
“剛才馬老師帶著的那個是不是轉學生?”
“我上午抱練習冊去辦公室的時候,聽見辦公室老師說我們班要來一個少數民族的特困轉學生……”
“轉學生?真的假的?”
“男的女的?我們國際班還有特困生???”
嗯?
特困轉學生?少數民族?
如今他對“少數民族”幾個字敏感得很,因為段述民昨天接回家的那個,據說就是個少數民族。
段述民說今天要來學校辦點事,該不會……?
段語澈睜開眼,眼睛朝斜對角的班主任辦公室瞥去,辦公室裡拉著深藍色的窗簾,隻透出一個縫,一盆深綠色的水生盆栽正向著陽光奮力生長。
國際班七班處於中央教學樓的走廊儘頭,而辦公室就在拐角的第一間,隻要辦公室打開窗簾,坐在教室裡的學生很容易就能看見老師在做什麼,同理,老師也很容易看見正在上課的學生到底認不認真,誰在睡覺、誰在聽講,誰又在傳紙條。
所以大多數的時間裡,坐在窗戶旁的同學都很默契地把窗簾拉的緊緊的。
今天之所以會打開,是因為教室風扇出問題,天氣太悶熱了,開窗透透氣。
正當他在心裡瞎琢磨是不是他想的那樣,就瞥見了走廊外的段述民,西裝革履地在窗外站著,好像是在找他。
段語澈扭過頭看他,段述民正好也看見他,伸手指了指黑板,示意聽講。
段語澈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快下課了。
下課鈴響,段述民不在教室外麵了,段語澈猜他可能在辦公室,走了過去。
辦公室門關著,恰好有個學生進去,門“咯吱”打開,他朝裡張望,正好看見他爸在跟馬小波談話。
說來也巧,他和這個班主任馬老師算是熟人。馬小波和他初中的語文老師是愛人關係,幾年前段語澈剛回國,中文說的不好,每句話都是英文夾法文、還有德文,偶爾才能蹦出一個中文,他在蘇黎世住德語區,上學又是在法語區,回國後難以接受國內的教育方式,以至於每一科都學得很差,門門不及格。
前兩個暑假段述民安排他去語文老師那裡補課。
這兩夫妻都在家裡補課,一個給高中生補英語,另一個給初中學生補語文。
馬小波知道他小時候在瑞士長大,讓他的幾個學生來找段語澈說話,權當免費練習口語,結果跟著段語澈學了一口操-蛋的愛爾蘭口音。
段語澈沒打算進去,隻是嚼著口香糖,抱著手臂站在門邊,冷不丁地,眼睛倏地瞥見旁邊另一個老師的辦公座上,坐著一個正在認真寫試卷的高大男生,頂著一頭毛茸茸的黑色卷毛。
他一下就想到了剛才議論的——特困轉學生。
段語澈和他對視了幾秒,頃刻間便憶起了這個卷毛是誰。
昨天剛在校外見過!
曹烽卻仍是直愣愣地看著他,昨天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沒能把他帶回家,曹烽非常內疚。
後來聽他描述,小張知道了段語澈又和周澤亮在一塊兒,就打電話給段述民說了這件事。
段述民習以為常,知道小孩鬨彆扭,也沒說什麼,讓小張把曹烽送回家。
曹烽就此住進了段家,一棟大彆墅,他從未見過這麼漂亮的大房子,而且段叔叔還給他安排了一間寬闊的臥室,對他很好,今天帶他去買了衣服,甚至還親自帶他來學校報到。
“那就麻煩馬老師了,謝謝您了,我們家語澈性格皮,得好好管教!他要是做了什麼錯事,您儘管給我打電話!”段述民站起來,很真誠地握了握老師的手。
“應該的。”馬小波和氣地說,“這些都是小事,您也做過老師,知道這是我們做老師應該做的,對了,學校裡不允許學生使用手機和遊戲機,一經發現全部沒收,如果是上課使用被其他老師發現,可能還會記過。”
前兩天馬小波就發現段語澈在上課時玩遊戲機。
雖然和這位段行長隻有幾麵之緣,但認識段語澈已經有兩年多了,出於信任,他們全家都辦了廣商銀行的儲蓄卡,還買了基金和保險。
段述民馬上說知道了,打包票道:“您放心!等正式開學,我就把段語澈的手機沒收,堅決不耽誤學習!”
馬小波滿意地點點頭,看見曹烽站起來了,說道:“還有一個事,曹烽的發型不合格,下周一會檢查儀容儀表,最好這周末先去剪一下頭發。”
他聲音中氣十足,段語澈清晰地聽見了“曹烽”的名字。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個卷毛。
三個人在辦公室裡又說了幾句,這才出來。
段述民先出來,段語澈直接跟上去,心裡仍然是不可置信的,怎麼可能這麼巧?
他目光在段述民和曹烽臉上來回掃了幾次。
貧困生和段述民長得確實不太像,他爸白白淨淨很斯文,曹烽完全是粗獷的長相,從深刻的濃眉到堅毅的下頜,都和段述民不同。
心裡鬆了口氣,明知故問地對段述民說:“他誰啊?”
“曹烽,不是跟你說了嗎?”段述民怕他使氣當麵給人難堪,便用一隻手抓著兒子的手腕,“你曹烽哥哥轉過來跟你讀一個班,他成績好,你跟他好好學習。”
段語澈倏地拔高音量:“憑什……”話還未完,段述民丟給了他一個住嘴的眼神。
段語澈隻好忿忿不平地把後麵半截話吞了回去,又回頭看了一眼那身材比段述民都高大不少的鄉巴佬。
高高大大的個子,抱著一摞全新的教材,身上穿的是新衣服,腳上蹬一雙新鞋,背著新書包,一看就知道是段述民給買的。但儘管一身乾淨的新衣,也掩蓋不住那股怯懦的、從大山裡出來的鄉土氣。
默了幾秒,段語澈問:“他成績很好嗎?”
段述民說好,表情顯然是很滿意的:“人中考八百多,比你多了接近五百分,是他們那邊第一名。”說完招手叫了後麵的曹烽一聲:“小烽,來,這是弟弟,段語澈。小澈,這是哥哥,叫哥哥。” .